那一家的地下室里,养着一只很大只的母狗,虽然那一家的人严禁别人进入此处,但是少年很喜欢那只狗,总是偷偷趁人不注意,来看那只狗……
……
……
初、两小无猜,已被注定的爱。
她还记得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冷到爸爸早早就把羽绒大衣给从衣柜里翻出来了,千叮咛万嘱咐的交代着她,千万别忘了穿上它。
那一年,也是外国布偶剧团来台公演的第一年,而那一个月份,正好是中原濑亚罗剧团抵达台北的初次演出。
为什麽会记得这麽清楚?因为这一年,正巧是个分割线,硬生生地将她的人生给砍成了两半!前半段的她,是如此的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幸福洋溢!而後半段的她孤苦无依,始终都在追逐……
追逐着,从前的他,对她的呵护。
追逐着,从前的他,对她的宠爱。
追逐着,当时的他,凝视她时,那藏匿在眼眸中的温柔。
追逐着,当时的他,是如此意气风发的喊着她:「小星星」……
小星星,小星星……
如今这个唯一喊她小星星的人儿,到哪里去了呢?……
「……所以,让『小红帽』里的野狼由狐狸代替出场,有什麽不好呢?」
「你这只笨狐狸又在说傻话了!狐狸就是狐狸,魄力怎麽可能赢的过大野狼呢?快退下吧狐狸!」
「可恶!没想到小红帽这麽会辩!」
「好了、好了!别吵了,别吵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一年、那一日,北市文化中心礼堂里人满为患、人山人海,不如以往的冷清孤寂,万众期待的外国公演团初次登台巡回演出,成功带来了不少商机,更成功地制造出了许许多多的欢乐!还记得这一天,偌大的礼堂中,时时刻刻充满欢笑。
这一年,她和他,才十二岁,
小小的她和他,一起相识相交、相互依赖渡过了人生里的十二个年头……
十二岁,半大不小的年纪。
十二岁,懵懵懂懂,为赋新辞强说愁的荳蔻年华。
十二岁,天真烂漫的她、器宇轩昂的他,就这麽和成千上百个观众,一起坐在观众席上观赏着这精采绝伦的布偶剧。
「哈哈哈哈……好棒啊!好像真的是布偶在说话呢!烈,你说是不是?」
她,尹星妍,俏丽活泼的马尾就在她的脑後摇摇晃晃,十分可爱;圆圆的脸蛋白皙滑嫩的肌肤因欢笑而显得红扑扑,简直就像是颗熟透了的苹果,教人好想咬一口;一双黑白分明的圆润大眼此刻则弯成了两道桥,笑意横溢在她的眼里,让她的眼睛像极了盛夏夜里不小心坠落的流星,那样的光辉灿烂;而她整个娇小玲珑的人儿几乎就要笑倒在椅子上,却仍不忘对着身边的他分享喜悦。
「笨星星!那一定是腹术语,有什麽好大惊小怪的?」
而她身边的那个他,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看似那麽高傲冷漠、淡漠无情,可她就是看的出来、感觉的出来,那双看似冷酷的眼隐藏了多少的温柔……
这就是她的烈,任子烈,她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自幼稚园起至小学六年级便与她同班至今,放眼望去其他的男同学都还是那麽的幼稚无聊调皮像个无赖的小鬼,就只有他是那麽的聪明成熟,从不与班上的男生们起舞。
他很帅、很帅,一身不输女孩甚至比女孩还要女孩那白皙若雪般的皮肤,就连她看了都要忌妒!一头微微泛着光芒的淡褐色头发,那是遗传到他那来自於欧洲、生於欧洲的美丽母亲Cynthia。而那张深邃俊俏的脸蛋、笔直高挺的鼻梁、酡红宛若樱花瓣般的薄唇,还有那双如同大海星空般美丽得直教人不可逼视的眼眸,那麽那麽的漂亮且绚耀灿烂,却始终始终冷傲无情……
班上的女生都说他就像是来自於星星的少年,那麽美丽、那麽光彩夺目,可却冰冷高傲得不近人情。也许,放眼全世界,也唯有她知道,在他喊她的时候、叫唤她的时候、凝视她的时候,那双始终寒冰似的眼眸便会融为水,化作千丝万缕般的温柔……
就如同此刻,光听他的声音就知道,这中间藏匿了多少多少如棉花糖般的宠溺!她窃喜、同时也骄傲,她就知道她的烈对她就是不一样!和其他女生就是不一样!
抬眼睨着此刻望着她那张有些不屑、有些嘲讽的俊俏容颜,她放肆的耍起了无赖,噘起了唇不满的娇嗔着:「哼!这点我知道,所以才说好棒的嘛!」
然而,可能是太放肆了吧!登时,一室的鸦雀无声、万籁俱寂,原先的欢乐满堂彷佛就在弹指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这让烈那小小的、白皙的、俊俏的脸蛋瞬间火红了起来,「嘘!别那麽大声,安静地看!」
而她看着他,就更加仓皇不知所措了!刹那,後脑杓明显感受到一股火辣辣的温度,她硬着头皮转过头去,骤见台上那只始终活跃的狐狸布偶一双圆润而泛着微光的眼睛朝她俩冲了过来……「狐狸布偶,往这边看过来了……」
无措的回眸,张大了双眼眨巴眨巴的瞅着眼前的烈,她发现烈的脸蛋更红了。「什麽?」
这两个字就像是从齿缝间窜出来,他随她那纤细的手指望过去,想当然也只看见那位美丽的布偶师和她手上那毛茸茸的狐狸布偶朝他俩做出了禁声状────
「嘘……」
「嘘……」
同时间,就连她俩身边的所有观众们那数十双眼睛竟也朝这儿望过来,食指抵在双唇间────
嘘……
呜呜呜……她可以就此躲起来或钻入地洞里去吗?她感觉她的烈好像要把她给啃了,瞧他瞪着她的那双眼睛像是要喷火了……
不想,就在此刻,狐狸好像说话了────
「野狼……」
美丽的布偶师似乎不懂狐狸在说什麽,「咦?」
「我感觉到了……有野狼,就在这……」
而就在狐狸最後一字甫落,蓦地一声轰然大响伴随着数只不知从那儿出现的大野狼布偶弹跳了出来────
「吼!!!」
「啊!!────」
「吼!!……」
「吼!!……」
「出现了、出现了!好可怕啊……」
紧接着便是仓皇的惊呼声与凌乱的追逐声响起在台上各处各地,野狼那凄厉可怖的嘶吼与狰狞扭曲的脸孔顿时间竟让他不寒而栗……
「哦呜────」
「烈……?」
而因为害怕而紧挨着他的她,却明显的感受到了他那一下微乎其微的瑟缩,与那不寻常的异样……
「烈,烈?」
**
表演结束,後台。
烈从外边悠然自若地走了进来,额上的发丝迎风轻扬,让已足够漂亮的他凭添了一抹优雅迷人的风情。
「小星星,我们走吧!其他的人早就回去了。」
他旁若无人地走进来,无视周遭女孩们那有意无意朝他投射而来双双仰慕的目光,虽然那些女孩年纪各个都比他还大,最年轻的至少也大他六七岁……
「嗯,再一下就好。」
「你真是的!」
然此刻的尹星妍显然无暇理会身边这位万众瞩目的大帅哥,但见她一个人蹲在角落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直盯着手中那只刚刚还在台上表现得极为亮眼的狐狸布偶瞧,看她的眼睛,闪亮的都要发光了。
「你喜欢那个布偶吧?」
低低一叹,他偏头问。
「啊,你怎麽知道?」
一语落尽,她即刻抬起头来,那双眨巴眨巴如星光般的大眼睛立时对上了他的。
「你心里在想什麽我都清楚的很……」
低语如棉絮,轻盈得毫无重量,这样的一句话,不自觉地脱口说了出来……
如此自然得彷佛理所当然,他愣了一愣。
而尹星妍,很显然的并未察觉他的变化。
这是当然,不知为何他松了一口气,不过也难怪,谁让他的变化如此细微……
「它好可爱哦!它是所有布偶里最最特别可爱的!啊!」
不料,就在她把玩得正开心的时候,忽地一声低呼,她手上那毛茸茸的狐狸布偶竟被人一把拿走!
她愣了一下,而他也吃了一惊,定睛一瞧,原来狐狸布偶已回到它的主人手上去了,正是那位长发飘逸、美丽大方的布偶师。
「这个布偶,送你吧!」
意外的是,布偶师朝尹星妍看了一眼,即便递出刚到手上的狐狸布偶,笑了一笑,这麽说。
突然间听到了这教人诧异的说词,小小的她吓了一跳,立即站起身来,杏眼圆睁瞪着她,「咦?这怎麽可以?这是你表演最重要的东西……」
索性将布偶放在尹星妍的手上,布偶师唇边的笑容更加灿烂迷人,「没关系。你那麽喜欢它,我也为它感到高兴,这就表示它的努力你全都有看见。这是我第一次来台湾公演,就给你留作纪念吧!反正我身边还有这麽多布偶陪着我。」
怔怔的望着她,小小的她,几乎就要被这样美丽的笑容给征服,「啊……真的吗?」
然自始至终杵在一旁的烈简直就要跳脚了,「小星星!不行,不可以贸然接受他人的东西!这东西给你太糟蹋了!」
忽地听见这样的说词,布偶师噗哧一笑,「不会啦!」而後歛起了笑意,正色睇向尹星妍,淡淡地说:「随着时日累积,布偶……会慢慢地、就在你不知不觉中进入你的内心里,依据你的意识随之而动。若是你和它的意识相通,你操纵起它更会得心应手。」
她的脸容在当时的她看来,隐隐约约间散发着微光,那般圣洁、那般温婉慈祥,她看着她,彷佛看见了自己那多年前病逝的母亲,而自己就像是个接受母亲馈赠的奖品般,那样雀跃开心、喜不自胜。
「哇!好棒,好神奇!谢谢你……」
多年後回想起来,也许往後所有所有发生的事情,就在此刻便已经注定了────
是的,这应该便是她最重要的布偶,也唯有它最懂人心。
它会动、会说话,且依赖着她的心而生存,如何操总它,就看她的心了!
──女孩,你能操纵它,只要你专心、心无旁鹜、心思透净,它便一定会为你而行动!
也许,当年那位布偶师真正要说的,便是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