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不後悔
云雀恭弥背着的三桥和只醒来一下下之後又昏了过去,云雀持续朝向更深处的地方走着,最後他停了下来。
「小婴儿。」他没有转头看向任何地方,但他感觉得到对方知道自己在呼唤他。
「嗨,云雀。」果不其然,里包恩这时终於出现了,他从很高大的树干上一蹬,跳到了云雀面前,他黑色眼珠子瞧着云雀背上的那人,「看样子和输了呢。」
但云雀并没有打算回话,他只是觉得自己的最大限度的良心到此为止了,现在开始就是要大开杀戒狩猎草食动物们的最佳时刻,他走到随便一棵树看旁蹲了下去,把毫无意识的三桥和卸下倚靠在树边,起身,对着里包恩说道,「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辛苦你了呢,云雀。」
只见云雀恭弥冷哼了一声,没再多留意一点三桥和的状况就直接走掉了,看样子现在在他心里除了狠狠地把那个叫裴塔的咬杀一番之外根本就容不下其他人。
二十分钟後三桥和终於醒了,她的身体依然虚弱,但至少是恢复了意识。
她缓缓睁开眼睛,眼底尽是一整片的树林,脑子完全没有思考任何事情的将眼睛再度阖上,回想起来的是云雀那温暖无比的背,以及他背着她当时她唯一能看见的侧脸。
蓦然睁大双眼,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的全身弹了一下,「云雀!」然而眼前完全没有这个人的身影,三桥和正坐在一个偌大的树林中。
欸?这里……是哪里呢?
「是隔壁镇的森林里面喔。」三桥和一直没有注意到在旁边的里包恩这时开口了,会读心术的他很体贴的回答了和根本就还没问出口的问题。接着直接进入正题,里包恩完全不打算修饰话语,「你打输了呢,和。」
打输?打输什麽?为什麽会打输?
三桥和努力回想这一切的事情经过,片段的回忆开始从她脑海里滑过。大家一起来到森林前集合的画面、阿纲跟里包恩争执的画面、自己在树林中穿梭的画面、裴塔很严肃的对自己说话的画面、被困在冰中努力敲打着的画面、以及最後的云雀的侧脸。
这时三桥和才把所有事情想起来,不自觉叫了啊的一声。
「想起来了吗?」里包恩走到她旁边,坐到列恩变成的绿色暖炉上方。
「是啊,虽然很不想承认。」三桥和放松身子继续倚靠在树干旁,轻抬起头,「但还是得承认,因为真的输了嘛,彻彻底底的。唉……总觉得好逊啊。」
放眼望去天空是一片晴朗,白色的云没有任何异状正随着微风轻飘过,在这片和煦美景之下的另一头又正在进行着怎样激烈的战斗呢?对於这个答案无解的和也只能顺从无力的身体摊在这里,对於什麽都不能做的自己、不,是对於什麽都还没做的自己感到万分羞愧。
里包恩坐在一旁当然也不是为了休息,三桥和人都醒了却没有走开,他会牺牲观看其他人战斗的时间待在这里一定有他的理由。
「虽然在这麽短的时间内就输了的确是有点丢脸,但这姑且也算是你的处女战,嘛,还算可以吧。」从语气中无法得知里包恩的话到底是褒是贬,他的双眼仍旧毫无破绽的注视着和,「剩下就交给阿纲他们吧。」
三桥和沉默了一会儿,她还是想要起身,可惜身体还处於虚弱状态的她稍稍起身之後马上就支撑不住单膝跪在地上。
「你这麽虚弱也别想去帮忙了吧。」这时里包恩才从暖炉上跳了下来,列恩也瞬间变回变色龙爬回西装帽上的专属位子,「跟你战斗的那个人是裴塔,普鲁古纳菲欧雷家族的暗杀部队──安赛斯内的首领,除了蠢纲跟云雀以外我们其他人都毫无胜算,你能活着已经是对方留你一命了,还是好好休息相信他们吧。」
说完这话,踏出他娇小可爱的步伐,但在草地上窸窣的声音却在数秒後嘎然而止。
刚才那番话里包恩是发自内心的劝谏着,不过他最希望的答案其实并不是顺从。勾起嘴角的他拉下帽沿窃笑着,当他听到身後那努力站起的声音传入耳中就知道自己得逞了啊。
「胜算是什麽啊?我记得我知道的那个里包恩曾经说过,阿纲他们的成长是无法数据化的。」声音稍颤抖着,因为光站起身子就是件费力的事情,但在另一头奋战的人正承受着的又是何等费力的战斗呢?只要一想到这三桥和就觉得自己的意志力可以超越身体的极限,「我的确相信他们,但这可不代表我能在这里苟延残喘,是吧?里包恩。」
果然也成长了呢,和。
里包恩暗喜着她的成长的同时,三桥和为了去找其他人从里包恩旁边呼啸而过时的瞬间强风吹拂着他的帽子,里包恩拉紧帽沿笑道:「是呢。」
尽管靠意志力战胜了虚弱的身体,要长时间持续终究是个问题,拖着反应这麽迟钝的身躯去战斗也只不过是在妨碍其他人不是吗?努力苦撑着的三桥和也清楚明白自己的极限快到了,但是她没有退路,这时候退缩的话她也没资格面对当初不顾一切救她的大家了。
「当人肉盾牌也行啦。」和对着自己小声碎念,持续穿梭在森林中。
※
这片森林浩瀚看似无边无际,一旦踏进去总会让人觉得彷佛会迷失方向,其实不然,低头一看便会发现地板的小石子道路好像会通到某处。无论从森林的哪一个方向进去的,随处都可看见这石子路,而这些道路都是向森林的最中央延伸,如果从天空俯瞰的话这些路就像从中心点绽放开来一样。
而早已解决对手的裴塔,正在中心处等候多时。
他坐在树干上方,垂挂着的双脚摇啊摇等待着随便一个人的出现,无事可做发慌的神情可见,拨弄着头顶翠绿的树叶,浏海下的眼无聊都快闭上了。忽然间,他的双耳像灵敏的动物的动了,树林中快步而来的声音让他十方亢奋,止不住笑意的连他最特徵的虎牙都露了出来。
从他视线前方左右两侧有人同时走了出来──云雀恭弥及泽田纲吉。
「二比一啊,太过分了。」裴塔的表情完全不像他说出来的话那样抱怨不平,他的笑容根本就享受的不得了,乐在其中的接受了两道敌意视线,准备应战。「如果我有危险的话记得帮个忙啊。」裴塔抛下了一句不知道是在对谁说的话後跳到地上,挺直身子看似没有要打架的意思。
「恭候两位多时。」裴塔装个样子做作的将右手摆在身前行礼鞠躬。
「……」「哼。」
那两人没说多余的话,冷静沉着的笔直冲向前去,此时裴塔抽出了藏在衣下的两把匕首分别接下了他们的攻击,两道强烈的撞击在武器间摩擦成巨响,他们不打算继续靠力气将对方压下,转而收手展开下一轮攻击。
三个人之间像这样二打一的厮杀持续了短短一分钟,谁知云雀恭弥明明拐子正对付着敌人,脚却忽然向旁边一踢,泽田纲吉在对同夥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踢了出去,撞後五尺後的巨大树勉强停下冲击,但树干也就此断裂。
「云雀你……」泽田纲吉从尘土弥漫的树干断裂处缓慢站起,撞到树的头部从额上流下了一道血。
「别妨碍我,这是我的猎物。」这是云雀为刚才的行为所做的唯一解释。
双方展开一般人肉眼无法捕捉的激战,每一道攻击所散发出来的破坏力都足以打爆一颗巨大岩石,所以在闪躲过後残存下来的疾风也会对肌肤造成伤害,他们打的越久,在身体各个部位留下的一道道伤痕就越多,这无疑是场耐力战,看谁先承受不住小伤口累积成的强烈痛苦而露出破绽,就必死无疑。
裴塔打斗的姿态敏捷且异常的柔软,挥出去的拳头看似轻柔最带有强烈威力,是个跟云雀极为相似却又相差甚远的战斗风格。
不过呢,云雀终究是云雀。
是那个大家一致认同是最强悍的存在的云雀恭弥。
铿锵──
在经过一番激战之後云雀终於将裴塔其中一只手握着的匕首给打飞,并且毫不犹豫地在当下补上强力的一拐。一直带有充满自信的笑容的那个裴塔才终於第一次露出痛苦的表情向後飞了出去,如同刚才泽田纲吉被踢飞时的场景,这座森林里又有一棵大树被这个暴力狂给打断。
「彭哥列最强的守护者,我还真是见识到了呀……」裴塔摀着有些疼痛的额摇摇头,脸上的表情迅速变回原本那骄傲的笑,将剩下的另一把匕首朝云雀恭弥射了过去,并在云雀躲过射击的同时以惊人的速度抽出了不知从哪来的两把弯刀再度向云雀冲过去。
面对受到强烈攻击却貌似没事一般冲向自己的敌人,云雀丝毫没有动摇,那犀利的灰蓝色眼眸微眯,他露出比裴塔还要更噬血的笑,「你好像很开心嘛。」
「你不也一样吗?」
云雀会开心是当然的,因为他没有看走眼,这个叫裴塔的果然很强,武器换成中长形弯刀的他战斗模式整个改变了,虽然事情变得棘手了但云雀始终乐在其中。双方的打斗声比刚才还要更加响亮,彼此却没有人畏惧,更没有人打算让步。
而泽田纲吉并不是处在一旁观战,他飞到不远处一棵树干上,在树上的视野很狭窄,因为到处都是茂密的树叶与繁杂树枝,是个连光线都难以进入的地方。他对着更深处完全勾不着任何阳光的地方瞧着,橘红色沉着的眼含有敌意,「……你想搞偷袭吗?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泽田纲吉刚才在一旁不插手云雀跟敌人之间的战斗,不必将注意力放在敌方身上的他马上就发现附近有人的气息,就在裴塔被打飞之际灵敏的泽田纲吉看到树叶不明的晃动确认的隐藏敌人的位置并冲到他前方。
「……」那人没有走出来现身,更没有发言。
「看来只能用武力逼你出来了吗……」泽田纲吉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还天真的以为敌人是用嘴巴说说就能够照做的人,看来真是大错特错了呢。
他双手向後摆,手掌中央逐渐凝聚着火焰强大的力量愈发红,准备在一瞬间飞到敌人前让对方就范,不过此时却有个人在他处的这棵树下对他呐喊着,「彭哥列你在干什麽,新的对手是我喔!」随後那人便朝泽田纲吉投射了武器。
他机警的飞出树外停在草地上,怒视着新来的敌人,很意外的是个女的呢,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泽田纲吉眼睛略微瞥向他刚才站着地位置,不偏不倚的被数根细针给扎中,细针尖端上涂抹着的毒液很快地就将树皮完全腐蚀。
虽然是个有些棘手的敌人,但要面对她这件事并不怎麽让泽田纲吉担心,反而是另一件事让他失去了冷静有些措手不及。
──敌方的到来相对的就表示,自己的夥伴们之中有人落败了。
如果对方是用毒的家伙的话,不管在彭哥列之中是谁对上她的,只要输了就一定会中毒有生命危险,一定要赶快去救人才行。不过看样子不把眼前的问题解决是没法脱身的。
「很在意落败的夥伴的安危吗?」对方看穿了泽田纲吉心急如焚的心情,「我很喜欢他喔,他没有因为我是女的而手下留情,是个很棒的家伙。不过恕我直言,他可能没救了。」
字字句句蔓延在脑海中,他可能没救了,对方的口气并不是在开玩笑。泽田纲吉紧握的拳头力道加重,开始微微颤抖。
而对方也继续娓娓道:「不过他也太天真了吧,以为光凭他赤裸裸的拳头就可以把所有毒针都击飞吗?好歹我也是受过魔鬼特训的暗杀部队的一员。」那女孩耸了耸肩,宛若在为落败的敌人找个适当的藉口。
「了平他就是输给你吗……」
这是泽田纲吉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却被意外的声音给打断了,他与对手都略为惊讶地看向声音来源──从另一条小路间窜出的,名为三桥和的少女。
「阿纲,专心对付她就好,了平目前已经没事了。」三桥和对着阿纲这麽说,并回想着刚才的事情。
跟里包恩分开後她朝着更深处的地方移动,附近树林中传来的呻吟声却隐约刺入她的耳中,跑过去查看发现了卧倒在地上痛苦不堪的笹川了平,他的拳头上被扎了好几根细针之外连身体上也有少许被针扎过的痕迹,被攻击的地方有着严重的瘀青。
赶紧到他的身边单膝跪地仔细观察状况,三桥和把针拔掉的同时发现尖端呈现微紫色的状态,感觉似乎有点不对劲,她便将了平包着拳头的绷带给拆开,眼前的景象吓得她倒抽了一口气。
「……哈……哈……是三桥啊……」笹川了平醒来看见的是同伴,似乎放心了不少。
「了平你是笨蛋吗!」三桥和尽是满脸的惊恐,帮他拆掉绷带的手也跟着颤抖了起来,「为什麽不躲开!你这个笨蛋!」
他被毒针集中攻击的手因为毒素蔓延而整个变成了黑紫色,不堪入目的凄惨。
然而了平还是展开以往的笑容喃喃念道:「我还以为能够打飞呢……哈哈……」
「好啦,忍耐点,我带你去找里包恩。」三桥和拉起了平的其中一只手,借力将对方整个身体挪到自己背上,试图将这位比自己高大的少年给背起。笹川了平双手环着和的脖子,和只要稍微低头便可以清楚看到他发黑的手掌,如果来不及的话这双手可能就废了吧?只要瞥见一眼就会不自觉在脑海浮出这个想法,三桥和的脸也逐渐严肃起来,「了平……你会後悔吗?」
「我也尽力战斗了,身为男子汉是不会後悔的。」他费尽了力气将想法转化成文字从口中淡淡吐出,却丝毫没有犹豫。
在她走原路回去找里包恩的路上,满脑子尽是了平的那句不後悔。
他花尽所有青春年华投入的拳击人生可能会在此时此刻崩溃也说不定,如果是她的话以後再也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一定会疯掉的,但对笹川了平来说现在黑紫色的这双手一定是光荣战役的证明,尽管结果是他输了,他也从未退缩过从未怪罪到别人身上。
或许就是这份过度的正直才会害他输掉的吧,以实力来讲笹川了平也不是会随便就输掉的人,只是遇到这种「只要被击中一次就完蛋了」的对手正好跟他的个性相克,因为一直闪躲才不是了平的风格呢。
仔细想想,三桥和觉得自己现在之所以会继续站在这里,可能也只是因为不想让自己後悔而已。正常来说现在状态不好的自己就算继续躺在列恩暖炉旁边休息也不会被里包恩骂,尽管知道自己可能会成为累赘也硬是拖着身子向深处移动的理由是什麽,已经一目了然了。
因为她也不想後悔,她想要为了大家继续努力,不管是战斗也好像现在救人也好,就只是这样而已。
回想至此,三桥和对着着急的泽田纲吉解释道:「我刚把他交给里包恩了。」
「你还真是多事!」使用毒针的那个女的一听到了平有救就一肚子火,大骂後迅速抽出毒针朝三桥和射去,攻击却被弹开了。
三桥和站在刚刚一瞬间做出的冰墙後面,透过冰块向前望去所看到的是挡在前面帅气英勇的保护了她的泽田纲吉,而此时背对着的这位主角少年额上纯净的橘火燃烧的更加旺盛了。
「我不准你们再继续伤害我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