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0日。苏卉岚要坚强，加油。我也认识思宁姐之後，立辰学长更常提到她了。他说他很意外，思宁姐也会弹琴，而且弹得不错，我也想被立辰学长称赞，所以我找思宁姐教我。我对自己和立辰学长的过去，编了一个似真似假的谎言，我知道她不会拒绝我的。
校庆的事情结束以後紧接着就是期中考，连续几日我都窝在图书馆恶补，我真没料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一天，因为我向来都是按部就班的。
或许是开学後我的生活步调反而更乱了，原先小心翼翼维持的平衡、甚至原则什麽的，我都快忘了，忘了安逸有多幸福、也忘了初衷有多可贵。我不晓得是哪个环节出错了，只觉得自己变了，而且不得不承认我对这样的变化感到惶恐。
我变得容易焦虑、也容易疲倦，书读进去却没有消化的感觉，只感到很多事情都悬挂满脑，一天不解决就没办法做其它事似的，真的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有毛病。
每次来图书馆我都坐在这处角落，靠着窗、是个独立的位置，不晓得为什麽，这里格外有种宁静的感觉。我有些心不在焉地看向飘着雨的窗外，今天的天空一直都是灰蒙蒙的，有种说不上来的郁闷。
我将书本阖上、叠好，然後连同笔记一并收进手提袋内，便拎着伞走出图书馆，打算出去散散步，顺便吹吹冷空气好让我提振精神。
走在街上熙来攘往的行人不算少，撑着伞有时会相互擦撞，落在地面上的雨水也有些飞溅，不过虽然沾湿了鞋子，我却意外的没感到哪里不舒服。
雨天总让空气中带有一股潮湿的泥土气味，只不过唯一令我特别注意的是，有阵淡淡的茉莉花香隐约窜入我的嗅觉。大概也是有意在寻找谁的身影，我将视线延伸、环顾四周，赫然发现一抹娇小的身影蜷缩在对街的墙角，没撑伞的她在雨中显得突兀。
我吸了一口气，做好受到排斥的心理准备、握紧伞就走了过去。
「你这样淋雨会着凉。」我轻咬下唇，还是忍不住担心来自她的冷漠眼神。
可我却不见小岚有任何反应，她像是什麽也没听见一般，没有抬头而且一语不发，就只是无声地缩着身子，水气凝结成珠、不断地从她湿润的发丝滴落。
那模样不寻常得有些吓人。
「你还好吗？」我关切地蹲了下来，贴近她。
小岚却始终没动静。
当我开始感到不对劲，色泽异常的液体往我的脚边流淌而来，那不是单纯的污浊，而是犹如混杂了其它液体般的丝状。我定睛仔细端睨不断扩散的液体，才震惊的查觉那是血，小岚在出血。
我仓皇地拍上她的肩，声色中的紧张压抑不住，「你流血了……！」
小岚这才缓缓抬头，那一瞬间，她的脸孔是一片惨白、连带唇色都刷得苍白。她双手交叉夹在腹部，气若游丝的喘息断断续续，曾经润泽的水滴眼顿时黯然失色。
「好痛……」这是细如蚊蚋的哀鸣。说出这句话的当下，小岚的眉头扭曲至极，毫无血色的双唇微启，一吸一吐都缓慢低浅。
我看得慌了，也顾不及是不是会淋雨就把伞丢在一旁，只知道急忙从手提袋里掏出手机求救。
「没事的、我会帮你的，再相信我一次，这次绝不会再让你失望。」我紧紧握住她发颤且冰凉的右手，「再撑一下，救护车快来了。」
或许是此时的她已经失去所有力气，小岚并没有甩开我的手，就只是视线涣散地看着我。这是第一次，在我们彻底闹翻之後的和平。
直到进手术房的前一刻，她的双眼泛红、若有似无地漾起一层涟漪，我才在她百般倔强的神情中看见一丝无助。
在小岚进入手术房的这段期间，我有好长一段时间都陷入无穷尽的思绪，因为赶来的人不是小岚的家人，而是他，那个叫柯亦贤的男人。
我们之间的气氛凝滞不已，只是如果他不打算说话的话，我也没有主动攀谈的必要。撇开他跟柯亦铭对小岚做过的事情先不谈，光是这张脸孔就足以勾起我的不适，那晚的事情我还没忘，也不觉得自己有本事说忘就忘。
可是最後我却因为他简短的一句话而愣住。
「谢谢你救了卉岚。」他垂下眼睑，说话的同时并没有看着我。
即使不必四目交接，我仍有些不自在，「……救她的不是我、是医生，所以你其实不用向我道谢。」
他的感觉也还算敏锐，却没有要终止对话的打算，下一个话题更是一针见血。
「我可以理解你对我非好感，我也知道自己曾铸下大错……但我真的很爱卉岚。」他的眉头深锁，紧紧盯着地面。
这种话听在耳里格外刺耳，尤其是我对於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完全知晓。只是正当我想质疑他凭什麽这麽说时，接下来他的一番话就令我什麽话都说不出来了。
「人在极力想挽救一件事的时候，往往容易失手犯错、甚至沉沦，虽然最後可能有人因此受伤，但那绝对不会有人乐见的。」他苦笑。
这番话轰隆地席卷我的思绪，就算知道他指的是侵犯小岚这件事，可我又何尝不是？错误的决定我不是没有的，我不也同时伤了所有人吗？我没有资格谴责他，也无法反驳，就只能沉默。
见我不语，他接着续口：「我没想过要获得原谅，只希望还能弥补，就是静静守在她身边都无所谓。」
「那你哥那边呢？」我清楚自己没资格，但还是忍不住问了。这是让我最介意的问题，要想保护小岚、甚至解决问题，他哥的事情不可能忽略。
这回换他沉默了，只见他吸了很深的一口气，沉重的话声里夹带显着的气音，「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会还给卉岚自由的。」
我望着柯亦贤那近似愁肠百结的面容，一时之间不是很明白他话中的含意，但也没机会问了。
手术房的门开启，我跟柯亦贤不约而同地循声看过去，护士小姐走出来，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柯亦贤立刻箭步上前关心小岚的状况。
「你好，我是苏卉岚的朋友，请问她现在状况怎麽样？」他眉宇紧蹙，声嗓略带焦虑。
护士小姐先是觑了我一眼，接着眸光再度落在柯亦贤身上，「目前已经完成苏小姐流产的後续处理，没有大碍。能请你帮忙联络苏小姐的家属吗？详细状况医生会再向家属作进一步说明。」
对於护士小姐清晰明了的交代，我跟柯亦贤顿时不晓得该如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