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世界沉沒之前,愛我 — 六之五

正文 在世界沉沒之前,愛我 — 六之五

他像尾鱼悠游蓝色的池底,我看得有些入神。阳光从窗口照下,粼粼水光不停晃荡,扭曲了男人近乎裸裎的躯体。

饱满的,健康的,让一池清水泡得有些苍白。

看着他我有时候想放声大哭,但不知道该以何种身分,或心态,去将胸口那种凝滞已久的情绪倾泻而出。

男人静静地浮在水面上,表情恬淡,手臂自然垂放在身侧,我注意到他手腕上的银色累赘,像要隐藏什麽东西,牢牢紧扣腕处。

我突然不想出声打扰,总觉得我若突兀开口,会划破这凝固的情景,接下来有什麽东西会缓缓从缺口流出来一样。

而後他眉蹙,忽然站起身背对我,低头若有所思。

我看着男人把脸紧捂在掌心之中,肩胛骨若隐若现的背拱起,偌大的宽敞空间回响起他的抽泣声,短促的,极力想抑制却无可奈何,男人最後缓缓将自己淹没在光线下惨白的水池中。

我捏紧手中的照片,离开被男人悲伤所填满的狭隘空间。

那天男人没有来保健室。

回家的时候耿煜难得开车来接我,最近的他忙得焦头烂额,公司似乎发生什麽重大的变故,无论怎麽问起,他只是像往常给我一个沉静的微笑,将大掌捂在我的头上,不说话。

「总而言之,过你自己的日子就对了。」

似乎在预示什麽。

但我不懂。

周休过後我再到学校,没有看见男人显眼的挺拔身影出现在保健室,我先是失落了下,然後对窗户映出的我略微苦涩的勾起嘴角,上头投射出的,是显而易见的寂寞。

男人现在如果知道他成功搅乱我的生活,或许脸上会露出得意的表情。

我在没有课的闲暇时间去找教练,游泳队正好在训练。听我问起男人近日来的行踪,他的脸上有点讶异,大惊小怪的口吻令我错愕良久,心中五味杂陈。

「瞿仲他爸爸去世了,那小子没和你说吗?」

我含糊回答,想起泳池内那抹被阴影给削得苍凉的背影,对於男人的印象,似乎又更馍糊了些。我也不知道哪根筋出错,向教练要了男人家的地址想在放学後去拜访,但听似冠冕堂皇的理由连我听罢都有些心虚,教练却毫无异色。

彷佛一个已婚的女人用「想去表示惋惜」去个单身男人家很正常一般,明明我和他的父亲一点也不熟。

我在挥别教练後,走出体育馆脑子有瞬间的空白,捏紧手里的纸,我突然发觉自己开始与理想中的自己背道而驰。

我原本以为会和耿煜白头偕老,但现在想想,好像已经不大可能了。

一股浓重黏稠的压力不停挤搡,我摊开那张纸,呼吸急促。

一切都荒谬得可以。

不过在这世界,大概什麽事情人们都可以装得司空见惯,因为处在这坛五色斑杂的染缸里,什麽都被麻木湮灭了。

我打开手机和耿煜报备今天会晚些回家,他要我自己小心点,挂上电话,我窥见树影斑驳交错中残云掩没的夕阳,被人硬生生用刀子给割破般的红。

我终於跨出那条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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