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只是这样。」我松了一口气，如今社会开放，我跟古清流有同性肉体关系，也非丑事，便说:「夫人，你放心，我们并非情人关系。清流的个性，你应清楚不过，他带女友回来吃饭，是头一遭，可是带女友或男友回家里睡，就不是什麽新鲜事。我只是其中一个跟他有关系的人，日後我也打算生得一儿半女，绝不会阻碍清流的婚事。他是长子……」
「你们中国文化那套长子的孙……」
「是长子『嫡』孙，夫人。」
古夫人不过四十出头，保养得宜，天生丽质，看来才不过三十多岁，如今俏脸一红，有种成熟的娇媚:「我知道!反正你们中国人重视长子、继、继……」
「继後香灯?」我全没有沉重之感，还想再开几个玩笑来逗古夫人。
她脸上红晕更深，仍不减威仪:「要生孩子、继承这盘生意，不必靠清流一人，他底下还有两个弟弟跟一个妹妹。而且清流待你的态度不一样，我早就认定你跟他过日子，这孩子太任性、自以为事，勉强他跟人结婚，说不定日後闹丑闻，不如老实找个真心喜爱的人过日子。别看清暮那严肃的样子，他在两三年前就知道你跟清流的事……好不容易也接受了，後来还把跑车送你当作生日礼物……你说这代表什麽?」
我的脑筋转不过来，但对於清流父母知道我们的事，我还是没太大羞愧之感，只是不明白他们何以认为古清流跟我上床，就等於爱我，更不明白为何两人相爱，就要在一起过日子，而不能跟别人好。大抵对於古清流，性事跟饮食一样，饿了便需要吃，而我跟他做那事时也得趣，各取所需，我仍不觉得我做错了什麽。
「我不知道清流的想法，但总而言之，今晚这顿饭我会做好。古家绝不能失礼於客人之前。」
「你们这些年轻人……哎!」古夫人拂袖而去，因我少见脾气温和的她发怒，心有怯意。芳姨是跟古夫人最亲近的工人，我请她问夫人会否吃晚饭，哪知芳姨也以责备的眼神看我，一天下来也没跟我说多过十句话。强叔跟荣叔偷偷说家里的女人都来大姨妈，阴阳怪气的，叫我别放在心上。
瑶柱鸡汤浸鲜露笋、鱼唇花胶素鸡丝勾素翅、鱼汤灌素福袋、红烧素鲍片配有机菜苗，本身是上海人的荣叔弄了正宗的小笼包，甜点有红枣炖雪蛤银耳跟心太软——後者是Silvia於访问时说过最爱吃的东西，为保险计，甜点还是中西齐备较好。
近两个月都没有宴会，我们一群厨子闲得发慌，难得有贵客光临，还是个年轻的小美人，大家都兴奋得不得了，就连最好赌的豪哥也放下赛马不管，专心准备食材。
大约八点，另一个很疼我的女工，妙姨——来厨房通报，说古清流带着一位漂亮小姐来了，还说古夫人要我列席。我本想推却，可强叔大力拍了拍我的肩，粗豪地说:「你小子以为自己是个怎麽货色，我们这些老鬼没了你就做不了菜吗?夫人叫你去吃饭，你就乖乖去，好歹他们当你是半个儿子了，你跟清流又是最好的朋友，当然要帮他相一相未来媳妇。」
「我看未必，清流这小子花心成性，还不过廿四岁，会定下来?很难了!」结果厨子在笑闹声中将我推出去。
虽说古家乃是大门户，有头有面，可是古夫人毕竟是外国人，古老爷面容严肃，实际上也颇为风趣，工人也不会像旧式大户那般管古清流及其弟妹叫做「少爷」、「小姐」，只直斥其名或呼其小名，而孩子即使出身高贵，见了工人、厨子、花王，也得恭敬地叫上一声阿姨、阿婶或叔叔伯伯，古夫人说这是为免孩子变得娇生惯养、目中无人。
我向妙姨探问几句，她说那女子像茉莉花一样清丽，要不说是模特儿，还以为是哪来的娇贵大小姐。我也记得这位Silvia很低调，出身於模特儿世家，年纪轻轻便为国际知名的设计时走秀，这一两年回流香港，成为时装界的新宠，绝不是那些卖身卖肉的低级小明星。
这古清流，当真眼高於顶。听完妙姨的吹捧，我不禁快走几步，欲睹国际模特儿的风采。原以为他们在偏厅吃饭，可是古夫人跟古老爷说Silvia是客人，不好在偏厅招呼她，只能在大厅吃饭。我心想，大厅的长饭桌能容廿人以上，距离又远，这Silvia说不定是他们日後的长媳，如此生疏，不是好事。
可是这些大户人家向来行事诡谲，难以捉摸，我跟妙姨面面相觑，继续听妙姨聊八卦，就走到大厅。在长饭桌的一端，坐满古家人，全都穿得极为正式，我看了看自己:一身油烟味，浅天蓝色薄棉衣跟深灰色牛仔裤，说是替他们捧餐的也不够格。
「小默，快来!」古清流最小的妹妹古清灵年仅六岁，我亲眼看着古夫人怀孕、诞下这秀美的小女娃，她也很亲近我，故一见我进来便向我招手。我一个外人实在不知该坐在哪个位置，只见古家那对二十岁的双胞胎儿子——古清晖跟古清阳——之间留了个空位，对面便是古清流跟穿着淡荷绿色套装的Silvia，旁边古清流身衣墨绿毛衣，从衣装、外貌到气质，均是一对璧人。
古清阳跟古清晖同是纤秀的少年，又遗传了古老爷严以待己的个性，加上姻缘天定，刚入中学就结识到一对双胞胎姐妹，一拍即合，大概大学毕业後便成婚了。此时他俩却向我挤眉弄眼，我看不明白，这里气氛庄严，除了天真烂漫的古清灵外，人人都板着脸不作声，害得Silvia一脸不安地低头绞着手指。
我坐在两兄弟中间，先站起来跟Silvia打招呼:「不好意思，我刚从厨房出来……我并不是古家人，叫我阿默就行，古老爷跟古夫人照顾我多年，今天华小姐难得来作客，还让我出来列席，希望华小姐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