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郁还以为那个嗜文字的男人原本就以作家为业,没想到他还有与写作相差天南地北的职业。思及此,对於黄深的钦佩之心又更上一层楼。
「後来他为什麽辞职搬到这里,是因为想要换个环境专心写作吗?」她的鼻子逐渐阻塞,说话起了点鼻音,「不过上次……他好像说有过低潮……」
沉默的间隙让磅礡的雨填补了。罗正喝完最後一口酒,脸色不变,浓眉却有些扭曲。
「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会来这。他走之前只说了他想去一个地方静一静,谁知道一走就是好几年,我还得等他主动跟我联系才找到他住的地方。」他苦闷不已,说话的声音曳长,「我还以为他跟我另外一个学长一样,决定不告而别,虽然黄深跟我说他只是想休息。」
一下子接受到过多预料之外的讯息,成郁怔怔盯着他。随即清了下喉咙,小心翼翼,「我可以问……发生了什麽事吗?」
就在这时,黄深却回来了。他将药盒递给茫然的成郁,低声嘱咐要她吃完药先去休息,成郁即使满腹疑问也无可奈何,吃完药後留下这两人。她到厨房倒水吞药,之後回房钻进柔软冰凉的被窝中,脑袋里盘旋黄深的不告而别。
她很好奇,当初来到这里後,他是怎麽决定要再次联络罗正的?如果他决定从此销声匿迹,是不是也可以如愿以偿?黄深总是安安静静的,把自己关在狭隘的平面世界之中。他是一颗黯淡的恒星,纵使燃烧着,那表面的温度却是冷冷的,要是一点差池,就有可能归於死寂。
吃完感冒药後她昏昏欲睡,关於黄深的意象也扭曲成隐喻的象徵。她的思绪被拉向黑暗深处,关於那个男人的一切也许就藏在其中,她脑袋有个声音这麽指示她,没过多久成郁便放弃挣扎。
罗正与黄深相对无语,两人之间横亘着几张门票,一个空的啤酒罐,冷掉的茶。
「欸,学长。」罗正率先开口。
由於很久没有听见他唤自己「学长」,黄深知道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了微妙变化,他抬眸静待下文。
「你那次打给我的时候,我骂你了吗?」
「哪次?」
「你走了之後的第一次联系。」
「没有。」
黄深其实忘记到底有没有被他骂过,那时间他恍如罹患失语症,只懂书写不识组构字句,话说得艰涩,句子之间卡了层厚厚的锈似的。
「喔,那我应该要的。那时候一定是庆幸你跟阿良学长不同,所以才大发慈悲。」罗正掌心托住下颔,眼神复杂,「你知道我很崇拜你们。」
黄深眸子里融进一些无奈,「醉了吗?」
「这一点哪能喝醉啊,要不要走直线给你看?」罗正笑骂,随即正色,「……学长,我想跟你说,我很崇拜你们,一直以来都是。」
黄深眼底平静无波,颔首。
「所以要是连你也消失,我会很伤心的。这是那时候我想说的话。我当编辑是为了你,一部分也是为阿良学长,但我不得不说科技进步得太快,大众的阅读习惯也改变,出版社生态也开始产生变化。我以为我撑不久。不过只要想到你还在写,我也不自觉想努力下去。」
罗正指尖将门票推到黄深面前。
「不要放弃,学长。」
黄深心里五味杂陈,过了这麽长一段时间,就跟先前他意识到视野没有再刻意模糊的必要,一切是惯性使然。
他迟疑了一会儿,「我会考虑看看。」
「好,门票你先收下。我们再连络。」
罗正展颜而笑,不久之後就离开了。临走之前他稍微看了下稿子还有,他对黄深说:这铺排微妙的像是将上一本剧情颠倒过来,起了很好的化学变化。
「真的是很好的化学变化。」罗正重覆一次,「不像先前岌岌可危,如果弄错一个步骤便会起了大爆炸,毁了整本书。」
黄深闻言并没有回话,思考着或许冥冥之中他早已前进了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