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纪念第七周年,特地回家要老妈教我做几道菜。凯葳从来看过我下厨,而她也时常在我耳边唠叨希望我能成为下厨的好男人。
对於好男人的定义,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见解,跟爱情一样。
我自己的好男人定义:一通电话会立刻出现眼前,肚子饿了马上带你去吃消夜,心情不好的时候陪你谈心一整晚,好朋友来的时候为你煮红豆汤,最好还要会一点修缮。你永远都不需要担心他,因为他能够把自己照顾好,并且同时照顾着你。
以上这几点,我都有做到,所以我应该算好男人吧?
『你明明就不会煮饭,怎麽可能煮红豆汤?』我姊坐在客厅里,听着我跟我妈的对话之後,说着。
「我是不会煮,但我会买阿。」我说着,正在努力煎鱼中。
『可是你不想结婚阿。』我姊转过头来,看着在厨房的我说着。
「我是不想结婚没错,但我没有不负责任阿,我还是很努力的在经营我们的感情。」我回答着。
我妈则是很用心的站在我身旁教导。
『对於凯葳来说,这点就足以把你从好男人排除在外了。』我姊说着,继续看着电视。
「所以我今天准备要跟她谈这件事。」我说。
『子勳,鱼要翻面了。』我妈扶着我的手说着,带着我的手翻动了鱼。『你也真是的,都已经在一起那麽久了,为什麽还不想娶人家?』
「唉唷,时间还没到嘛。」我回应,有种被女人夹击逼婚的感觉。
『好男人,你以为一顿饭就可以摆平女人想婚吗?』我姊用着不屑的口气说着。
「一顿不够的话,我可以多煮几餐阿。」我回答着,把煎好的鱼放在餐桌上。
『好像有点样子。』我姊看着鱼对我说着。
「妈,钱为什麽不收好?」走到客厅时,看见一堆有点多的钞票堆叠在桌上。这样的画面,我们都很习以为常。
在我爸过世後,每个月家里都会有人送钱来,类似慰问金。听我姊说,爸的丧礼办得很风光。我想是因为他在那段日子里,认识了许多重要角色,在黑道里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有钱流氓的关系。我爸其实长得很斯文,一点也不像流氓。只是他喜欢流氓这称号,但我们都知道这称号是用钱买来的。
当时很多大哥知道我爸有钱,所以纷纷找他当金主投资开店。电子游艺场、KTV、网咖,及饮料店,在我国中时期,这些我爸都有股份。
一直到後来,我爸因为长期熬夜又每天喝个烂醉,很快的就病倒了。当他发现身体不适,已经是肝癌末期,但他不是病逝是中枪身亡。
然而,桌上的那些钱,是我爸的弟弟给我妈的,他现在也是个流氓绰号叫作田鸡。他跟我们家关系从以前就很要好,现在也非常照顾我们,每个月来时都会留在我家吃一顿饭。
我爸过世後,他投资的股份几乎化为乌有,当时我家只剩我妈跟我姊,两个女人根本没有能力去向那些大哥争股份。那时是他出面跟许多大哥要求那些股份,最後他们达成协议,我们家才有这笔额外的收入。
『反正摆在那,看到你在家也不会有人敢进来拿啊。』我姊说着,我则是把钱收到家里的保险箱里。
「芊芊今天怎麽没跟你一起回来?」我背对着我姊翻了个白眼後问着。
『她爸带她去运动了。』
「不会是因为我在,所以才去运动吧?」我转身看着我姊问。
『我想是吧,哈哈。他到现在还是很怕你,是不是你之前打过他啊?』
「应该没有吧,我脑子里不记得我有打过他阿。」坐在我姊身旁的沙发上,摸着下巴思考着。
『你那整身的刺青谁看了都会怕吧。』我妈站在厨房里说,我姊大声的嘲笑着我。『过来把菜端过去,可以吃饭了。』我妈看着我们说着,我起身走进厨房。
将饭菜都端到客厅的饭桌上,我姊像个娘娘一样让我伺候着。
『真没想到我们家子勳现在会是个写专栏的作者阿。』我把饭盛好递给我姊,她将手上的报纸放下,对我说着。
「我国中时跟你炫耀过国文老师说我文笔很好,你就不相信我。」我得意的回应着。
『是是是,是我有眼不是泰山。』我姊说。
『如果当初我多用点心照顾你,现在可能是个有名气的作家了。』我妈从厨房走了出来对我说着。
妈妈对我一直以来都很好,只是年轻不懂事,加上那时候被我撞见她与陌生男子的不伦恋,又被宠坏得我才会因此疏远她的情感。
高中,我换了四间学校。原因不外乎就是那时候太坏,坏到摔老师椅子,被勒令转学。再来是因为打老师,又勒令转学了一次。第三次,因为我旷课数太多,多到学校不想收留我。
好不容易找到了肯收留我的第四间学校,虽然我上学不到一个礼拜又不小心对了学弟动粗,差一点就得换了第五间。然而没有再换学校的原因,是因为我妈到学校帮我求情,我才安稳的在这学校拿到肄业证书。
那时候我一点也不懂得珍惜我妈对我的好,因为的血气方刚,还有那时的交友圈。我跟那群朋友打伤了另一个帮派里的混混,而那混混的爸爸是警察,因此我们一群人上了法院。
当时我看见我妈跪在法官面前哭断肠的道歉说着自己的不是,没有教好我这个孩子,又跪在法官面前求他原谅给我一次机会。那一天,我才发现妈妈的头发苍白了许多。後来我想法官是因为我妈的求情,又靠着我爸的一点关系,只轻判了罚金。
在妈妈跪在别人面前为自己求情时,我应该要长大的,但我还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没有离开那群朋友,甚至跟他们一起加入帮派。
高三毕业的那天,我跟那群朋友一起到KTV庆祝。包厢里弥漫着K菸,但我从不碰过毒品,只是在一旁看着他们藉由毒品,让自己奋力得开心。聚会结束後,一群嗨过头的人跟另外一群不对头的人遇上,我们在包厢外上演了古惑仔互殴的剧情。
我们打伤了一个老大的儿子,住院住了两个月,瞎了一眼。刚毕业也刚满十八岁,而我跟凯葳在一起不到半年,我面临被另外一个帮派追杀的危机。我们被老大通缉,一群人被迫跑路,其中也包括了亦维。
躲着躲着也躲了一年半,好不容易我跟亦维才打算要回家,却在我们家巷口被拿布袋盖头抓到山上,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被毒打了两天。我的脸满是鲜血了两天,手跟脚没有知觉了两天。如果不是我爸救了我们,我想我们可能已经被埋在深山里。
出院没多久,手上还上着石膏,脚还跛着。没有回家静养,依旧跟那朋友群混在一起。
那段日子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某天我跟一个朋友在我们聚会地点的附近,看见街道旁停着一台超跑。
他问我想不想兜风,我以为他开玩笑随便应了声好,结果他真的用那台超跑载着我到处跑。不过那时他并没有打算要偷,只是想借用,当然在法律上一样都是偷。在我们玩完超跑准备要还回去时,被警察拦了下来。
我以为他会承认偷车,但是他没有,他把所有责任都推卸给我。包括身上的毒品,还有偷车,然而我也随即被扣押在警察局。我想那时候没有人会相信我,大概是因为我两条手臂上明显的七分袖刺青再加上看起来比他更有威胁性,而他也竭尽所能的装无辜。
在那一刻我才体会到,原来平常跟你称兄道弟的好朋友,其实最有可能在你背後桶你一刀。我想这就是人家说的,患难见真情。
避完风头刚出院又即将面临服刑,原本我以为我爸的势力可以帮上我,但是没想到偷车贼的爸爸比我爸更有势力。就这样我成了代罪羔羊,持有毒品在加上窃盗,还有之前留下的案底,法官判刑了五年有期徒刑。
一直到我被关在牢房里想家,却不能回家。我爸生病了,我却不能去看他。我妈不要我了,才想起她对我的好。我狠狠的大哭了一场,才终於觉醒。
我曾经走在路上,非常迷网得没有方向。看着街道上的路灯边走边数着数量,我数了三百二十八支路灯,还有一百二十三支红绿灯。这种迷网跟失眠数羊一样没有任何效用,因为我依旧不知道我刚往哪个方向?
也曾经走着走着就流下眼泪,只因为我想回家。那画面到现在还是很清晰,因为我活像是在拍戏。那天还下着大雨,雨水打在我的身上及脸上,我根本不知道我擦拭的是雨水还是泪水。陪着我淋雨的还有亦维跟凯葳,他们找了我一整天。然後我们三个都因为那场雨,一起病恹恹一个星期。
接着我去当了一年八个月的大头兵,退伍後偷偷跟着亦维一起跟了一个老板。我负责帮老板开车,也跟亦维做着一些不是很正当的买卖。因为退伍後我身上没有任何积蓄,一心想赚点钱。没有工作经验,只能靠这样的生活来赚积蓄。
那天,我正在要开车载老板出门,看见我姊站在老板家门口。
『你到底还想要妈多难过?』我姊看到我之後,劈头就问了我这句话。
「你在说什麽阿?」我不耐烦的回应着。
『跟我回家。』我姊严肃的说着。
「我在上班欸。」我拎着钥匙说着。
『莫子勳,我们的家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肩膀。你可不可成熟一点,撑住这个家给我跟妈一点温暖?』我姊激动的流着眼泪说着。
我没有回答,只觉得一阵心酸。
『你真的以为妈会不要你吗?你知不知道她每天都在等你回家?』我姊说着,而我忍不住眼泪。
记得回家後我跪在祖先牌位面前好长一段时间,我妈依旧不肯跟我见面。我看着我爸的照片,不断的默念,希望他可以原谅我,也希望他能让我妈也原谅我。
满是後悔的心情,让我的眼泪一直掉不停。不知道哭了多久,我妈才出现在我面前,请求她原谅我的那一刻,我妈哭得很用力。
她拿起旁边的拖把狠狠的向我打了两棍,那是她第一次打我,也是我长大後哭得最用力的一次,那些眼泪充满着後悔及歉意。我不记得我说了几次的对不起,只记得我妈当时也抱着我痛哭流涕。
後来我才明白,在她选择放弃我的那一刻,是因为她无法原谅自己。她曾经对我说,她很抱歉没能给我一个安稳的家,也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好好教育我。而我也在流完眼泪後明白,我真的不能再让爱我的人伤心难过了。
为了改头换面,更不想让邻居们闲言闲语,所以才一年四季都穿着长袖挡住我身上的刺青。也曾经想过花一笔钱,将那些不堪回首都抹去。只是有些事,真的很像纹身般的烙印在心里。於是我把身上的刺青当作是一种提醒,改了绝大部分的图,或许可以让我没有那麽多的兄弟气息。
只是我想...
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太不和善,所以邻居们看到我像看到鬼,就连我姊夫也是。
他来提亲的那天,我只不过是忘了这回事又刚睡醒,随性的穿着背心跟四角裤从家里的客厅穿梭到厨房找东西吃。当我环顾了四周後,发现客厅好多人,我尴尬的对大家笑了笑兼点头,赶紧上楼穿好衣服。
我姊说我差点毁了她的婚姻,幸好她还是嫁过去了,不然我一定会被她杀死一百遍。
『可以开动了吗?我好饿。』我姊夹着桌上的鱼肉说着,她突然开口也打断了我脑子里回想的那些曾经。
「你都已经吃了半碗白饭了,还需要问吗?」我拿起筷子後回应着。
『拜托,我是帮你试味道欸。』我姊说着。
「有妈的指导当然是一百分阿。」我夹了块鱼肉放进嘴里後说着。
『是是是,凯葳吃到一定会爱死你。』我姊回应着,嘴里还放着我妈卤好的蛋。
『你们两个好好吃顿饭吧。』我妈说着,大概是因为受不了我们的吵闹。
我夹了鱼肉放进我妈的碗里,我姊也夹了菜放进我妈的碗里,我们都笑着。
跟家人一起相聚的时刻对我来说,就是最幸福的。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过去那些不和谐的记忆,可以填满。我想我们都努力的将那些不完美改写的完美一些,至少现在我们都可以去忽略生活中的不完美。
家,最好的避风港,也是最欢乐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