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雄回来的那日晚上，租屋处的气氛非常不自然，于珊她们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表情，时不时就会问我想不想吃点什麽或是口渴不渴，讲话聊天的语调是我从来没听过的温柔淑女，就连走路的脚步也放轻许多，好像我一不小心就会突然触景伤情、崩溃大哭似的。
我想她们大概是说好不准问我任何有关回高雄的问题，同时又拟定了各种作战策略，准备依照状况施行PlanAorPlanB。
幸好，我还是过得挺不错的，没发生她们想像中藉酒浇愁、行屍走肉、醉生梦死、一哭二闹三上吊……诸如此类的幻想情节，照样过得好好、吃得饱饱、睡到上课前一秒，整个人看起来精神非常好，甚至比之前还要好，她们才终於放下心，也放松了对我的警戒。
「……今天就上到这里，没点到名的现在过来补点。」
老师一宣布下课，教室马上响起哄然的闹声，赶着补点名的、问问题的、讲手机约出去玩的，哪里还有三秒钟前的一片死寂？
「蜻蜓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吗？」坐在隔壁的沛芸收拾好东西，站起来问我。
我应声，将笔放回笔袋，「还是不了，你们烹饪社的聚会我凑什麽热闹？」虽然很感激沛芸的好意，可是我实在没办法和一大群陌生人一起吃饭，光想像就觉得消化不良。
「去了就认识啦！」她偏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又不是你。」我笑着摇头，拿起桌上的手机发现有一则新讯息，滑开一看，是这阵子时常出现在我手机萤幕上的简短文字。
『晚上一起吃饭？』
省去思考的时间，我很快地在键盘上敲打回覆──
「可是我觉得你最近变了耶？」
我一滞，抬头看向沛芸，「变了？」
「嗯，变得比较……亮？」她不确定地说，见我一脸疑惑，着急地张着手解释，「唉呀，这好难说喔，因为以前的你老是闷闷的嘛，笑也是微笑，很少看到你大笑过，虽然没有心情不好，但看起来就是灰蓝、灰蓝的……」
灰蓝？
我马上想到下雨前的天空，灰蓝色的，阴沉沉的忧郁，每一口呼吸都充满了沉重的湿气。
「可是现在──应该说从高雄回来以後……」讲到高雄，沛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觉得你整个人感觉亮了起来，好像所有的压力都不见了一样……你到底跑去高雄干嘛？该不会你不是我们家的小蜻蜓吧？」
「白痴。」我被她紧张兮兮的模样给逗笑，忍不住赏她白眼称赞她丰富的想像力。
「欸外星人，你把我们家蜻蜓带去哪里啦？虽然她脸很臭又很爱生气，讲话又很毒，还常常翻白眼骂我不丢垃圾……」
「欸！」我笑着揍她一拳，没想到我在她心里是这个样子。
「可是我还是爱她啊，快点把她还回来──」小疯子居然开始摇我的肩膀，说要想把我的灵魂给摇回外太空，我看她根本趁机报上次我罚她洗浴室的仇……谁叫这肮脏鬼五天没倒垃圾，房间都传出屍臭味了才紧急呼叫救援。
「好了啦，」我拍掉她的手，两个人玩得气喘吁吁，「不是要去吃饭？你快迟到了。」
沛芸看看时间，转头又问了我一次，「真的不一起？」
「嗯，有事。」
「不是为了打发我才这麽说的吧？」
「真的，」我慎重地点了两下头，「快去吧。」
等到沛芸走出教室，我才继续把那封未完的讯息给打完，送出。过没几秒，我人都还没从座位上起身，回覆紧接着来了。
『老家见。』陆以南的笑容似乎随着讯息一起传来。
自从意外的高雄两天一夜之旅结束以後，我和陆以南的关系跟着起了变化。
不是什麽特别的改变，我们并不会刻意联络对方、讲电话聊天什麽的，只是像这样约吃饭的讯息变得很平常，他不会每天约我，而我也不是每次都去，总之很随兴，没有任何约束的压迫感，我很喜欢这样的联系，很简单、很自然。
推开老家的店门，还没看到陆以南的身影就听见尹璇开朗的招呼声，一眼看去，就见她与陈恩坐在四人桌的老位置上对我招手。
「陆以南还没来？」才坐下，陈恩马上拿过一旁的杯子帮我斟满热麦茶。
「嗯，不要管他，我们先点。」尹璇兴致勃勃地研究菜单，没发现陈恩没好气地觑她一眼，这两人的互动还是一样有趣。
托陆以南的福，这段时间跟他们吃了不少次饭，每次都聊到忘记时间、意犹未尽，偶尔还会再到另一家餐厅续摊，久而久之，我和尹璇、陈恩也变成不错的朋友。
我摊开菜单，晚餐不想吃冷食，视线直接跳过生鱼片、寿司的部分，来到丼饭、定食的区块──唐扬鸡、亲子丼、炸猪排、炸天妇罗……骨节分明的手指忽然出现在我眼前──
「你要吃什麽？」过近的嗓音让我意识到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