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慣性依賴。 — 52.

正文 慣性依賴。 — 52.

52.

蹲坐在家门外的阶梯上,我双手环着肩,静静的盯着身边那一只皮箱发呆。

十九岁上台北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一只大皮箱,十几年来不要说发霉过都不晓得补过几次了,还是没舍得丢,当年没有住所的时候就拎着这只皮箱,有时候买份报纸盖在身上,在地下道倚着靠着就过了一晚。

垂下眼,脑海里突然浮现阿正不可置信的绝望表情。

又伤害了一个人,难怪人人都说婊子无情,这样看来我的确是无情透了。

「我没办法嫁给你了,我知道自己亏欠你很多,但我们还是结束吧,你值得更好的女人。」

他说,为什麽?

「关於我,你了解的并不多,其实我骗了你很多,而且我不爱你,也许在别人眼里看来,会觉得我只是在利用你,我也不否认,因为从某方面来说我的确是利用了你。」

他钝钝的又说,为什麽?

是阿,我也很疑惑为什麽。

他为我付出了这麽多,而我却连最廉价的爱都给不起。

「我之前是做妓的。」我叹息,然後说。

他不信。

「你可以去万华区问问,我从十九岁就开始做了,坐了两年改到酒店上班,酒店的名字叫华悦。」

终於他沉默,看着我得眼神近乎空洞,他踉跄地转身,然後离开,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对我的责怪怨怼。

他大可以赏我巴掌咒骂我对他的欺骗,但他没有。

这就是爱吗?他爱我,所以原谅我的欺骗,然而他的爱却无法包容我的过去,这就是爱吗?

也许我不该太苛求,毕竟对他来说,他爱的是那个在市场里卖水饺,话不多、永远笑着,看似单纯而温婉的女人美月,不是一个曾经风花雪月流连酒店的妓女。

多讽刺?男人都想和妓女搞,却没有一个男人想娶妓女,因为没有人会真心的爱一个妓女,没有人。

看得太多了,但我还是看不明白,白芳初恋对象对她的爱,远不及门当户对的重要,但刘政禹对他老婆的爱却是到了至死不渝的地步,身边也有一些同事下海只为了供男友吃喝玩乐有钱花,问她们值不值,每个人的理由不尽相同却又不异而同的和爱沾上边,这样的爱有的让她们最终吃了牢饭为男友服刑,有的得了一堆性病後被男友远远踢开。

我搞不懂,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的女孩要如何去爱男友呢?

想想,我突然庆幸起自己没谈过恋爱,还是顾好自己的身体还有家人最重要,什麽情阿爱的,还是别碰的好。

顾文谦说晚上到,却没跟我说几点,因为心情实在太差,不是对阿正感到失望,只是觉得自己又做了件缺德事,索性决定坐到门口等,吹吹风脑子清醒点也好。

我从口袋里摸了一根菸,点燃,味道一如初嚐时——苦涩。

其实我不喜欢菸的味道,因为以前在家那畜生整天抽个没完,阿尧气管不好老是被他弄得呛咳不已,如果不小心咳得太大声让他听见了,免不了又是一阵皮肉痛。

会抽菸是一个嫖客教会我的,在我二十岁的时候在街上揽客时,遇见了他,我不知道他姓甚名啥,做我们这行的不问姓名是基本职业道德,他是个大约三十多岁的上班族,长相斯文,像是这种「高等」人我们一般不会去招惹,因为除了一定会被拒绝外,还会惹来嫌恶跟不屑的白眼,但是我刚做不久没有人教我这些,当时的我因为畏畏缩缩的,身上又没几两肉,已经没有生意好几天饿得就快昏过去了,所以我只好忍着心中的不安上前去问问,看得出来他原先是准备拒绝的,但是後来不知怎麽的却接受了,一连几个月他都持续着来找我,他习惯在事前吸一根菸,事後再吸一根,後来他会把菸递给我,让我一块吸,但是几个月後就不再来过,我人生也就这麽一段时间碰了菸,之後就再也没有抽过了,现在身上这一包也是刚才从便利商店随便挑了个牌子买来的。

氤氲中,我彷佛听见那嫖客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记得这味道,一开始有些苦涩,但久了却会离不开,让人又爱又恨的味道,像你一样。」

像我吗?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什麽意思,十二年前不懂,现在还是不懂。

恍惚中,手中的烟被人抢过,丢在地上用力踩熄。

我抬头看见顾文谦面无表情的站在我右後方,又是一阵无力感席卷而来,我站起身拍拍裤子伸手就要拎行李,才正要握上行李把手,又被他抢过,接着就看他一个人拿着我的皮箱头也不回的就往他的车走去,也不管我是不是跟上没。

我挑眉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突然的就忍不住笑了,大概抽了根菸心境也转了吧,总觉得眼前那家伙正在同我闹别扭似的。

「你会抽菸?」

上了车他劈头就问了我这麽一句。

「是的,顾总。」我微笑,有礼貌的说。

没什麽别的意思,只是现在开始他成了我服务的客人,虽然契约还没签,但除了这种主仆关系外我不想发展其他。

「以後不准再抽了。」眉头微拧,他看着我的眼神有着揣测。

「好的,契约订的期限之内,绝不再吸菸。」

他眯起眼,深深的看了我好一会儿。

「你连契约的期限是多久都不知道,就这麽答应了?」

「是的。」

「为什麽?」他问得迅速,眼神牢牢攫住我的。

「因为您说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

「而你,相信我?」

我看见他眼中隐隐流动着一股异样情绪,似期待又似不可置信,那样热切的在他眼里闪烁。

「不,但我别无选择了。」

话说出口後,他垂下眼笑了,当他再次抬眼,眼里除却一片阒黑再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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