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来我曾偷偷向小昱探问卫宸修最近是不是有什麽心事，但小昱说没有，我也就没再多想，当作那日他可能是因为考差了，所以心情不好。
一个星期後的周六这日，学校为了下星期场地要外借当考场，所以预先补课，不过因为下午是家长日，只需上半天课，这对不怎麽喜欢上课的学生们来说也算是小确幸，所以虽然是周末上课，不过一早来学校的学生们看起来比平常都还要来的有朝气一点。
我今天不需要出早自习的数学练习题，所以比较晚到校，经过川堂时，看见伫立在公告栏前的卫宸修身影，立刻上前拍他的肩，打了声招呼。
「早安！」
他吓了一跳，慢了一两秒才回头，「早、早安。」
「你在看什麽？看得这麽专注？」
「没什麽。」
他虽然这麽说，不过应该是在看面前的那张红榜，那是我和谢旻佑寒假时去参加数学竞赛，获得优异成绩的贺榜。只是贺榜贴在这里也已经有段时间了，他为何还要特地停下来看呢？
「在这里干麽？」
谢旻佑的声音突然从後方来，我和卫宸修不约而同地回头。
「喔！是你。」他认出了卫宸修。
「对了，互相认识一下吧。」我想起来地为彼此介绍：「卫宸修。谢旻佑。」
「你好！」谢旻佑先示好。
卫宸修有些生疏地点了个头示意，然後就对我说：「我先回教室了。」
不一起走吗？──我都还来不及说出这句话，他就已经走远了。
谢旻佑一脸「怎麽离开的这麽突然？」的疑惑表情看向我。我也不明白地耸耸肩，不过又心想可能是因为跟谢旻佑不熟的关系吧。
我刚进教室时，原本还挂记卫宸修刚刚的反应，不过在历经两堂数学、两堂国文的轰炸後，这件事也被忘得一乾二净了。
午饭後，大家开始为下午两点的家长会做准备，准备结束就可以放学了。我因为是班长，所以必须留下来帮忙，等我有空档想找卫宸修，跟他说一声时，已经不见他的人影，不过也没时间思索他是先回去，还是还留在学校，就又被老师抓去招呼早到的家长们，当中包含了我妈。
一群家长聚在一起，能聊的就是你家小孩如何如何、我家小孩又如何如何……这些比较话题。其实很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虽然我都是被称赞，被当作典范楷模的那一位，但正因为如此，才更加不喜欢，尤其在知道许安庭因为我的存在，而变得不快乐後，我时常想，也许在我的周遭还有许多个「许安庭」，每次一想到这里，心情都会变得有些沉重。
因为不想再听家长们的谈话，我跑到一旁，假装整理等一下要发下去的资料。就在这时，教室外的走廊传来不间断像是在找人，也像是在骂人的咆啸声，但因为那说话的声音不清不楚、忽大忽小，像是把所有字都混在了嘴里，所以也听不明白内容是什麽，不过也因此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我也跟着到窗边探头观看，只见一位中年男子踏着蹒跚步伐朝我们这个方向走来，他裤子两旁口袋还各装一瓶里头可能是酒的宝特瓶，会这麽猜测是因为他走路摇摇晃晃的，还有当他快接近我们班时，我闻到了阵阵酒味。
教室里的家长们议论纷纷，讨论了起来。
「心葳。」老师小声把我叫到一旁，「你快去警卫室找人来帮忙。」
「嗯，好！」
接到指令後，我连忙从後门出教室，再从另一侧的楼梯下楼。因为担心耽误时间，我一路跑到校门口的警卫室，又一路和警卫叔叔跑回教学大楼。
我们气喘吁吁的回到班级时，教学组长，还有几位隔壁班的男老师正在和那位中年男子谈话，似乎是想将他劝离，不过没成功。警卫叔叔上前，原本围成一圈的几位老师稍稍往两侧移动脚步，就在这时，我从两位老师中间的空隙中，看见卫宸修迎面跑来。
我还来不及反应他的出现，就又见他困窘地频频对老师们鞠躬道歉，然後一手拉着男子的手想将他带走，只是男子根本不理睬，反而还动手推他、打他。老师见状，连忙上前制止。
「我在教训我儿子，你管得着吗！」男子反而还推了老师一把。
「老师，对不起。」卫宸修赶忙又朝老师鞠躬道歉，然後再度拉住男子的手，语气里夹杂害怕的口吻，小声地说：「爸，走啦。」
「你今天不是家长会吗？我是你爸欸，我不能参加吗？」男子说话太过激动，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爸，走啦。」卫宸修这次不尽加重又加大了一些音量，脸上的神情也显得更加羞愧。
走廊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连其他楼层的师生、家长也都闻声探头观望。男子和老师、警卫叔叔又僵持了一会儿後，才终於被制伏强行带走，结束了这场闹剧似的小插曲。他们要离开前，我和卫宸修对上了视线，但不到一秒的时间，他就仓促转开，跟上前方老师的步伐。我不自觉想跟上，却猛然被一旁的妈拉住。
「你要干麽？」
听见妈语气不是很好的制止声後，我才倏地回过神，然後装作若无其事地说：
「没有啊。」
「刚刚那孩子很眼熟，是不是有来过发表会？」
「……嗯。」即使人已走远，我仍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心不在焉地答道。
「他爸怎麽会是那副德性？这种孩子以後长大了，一定会有行为偏差的问题。你少跟他往来，知道吗？」
「他没有行为偏差，他很好。」我本来就不喜欢妈这样的偏见，现在又听见她特别针对卫宸修，而且还是很鄙夷的口吻，更让我反感。
「你还小，你不懂，妈这是在保护你，为你好！总之听妈的话没错，千万别再跟他往来了！」
我不想答应妈，所以选择沉默。
「梁心葳！」
当妈语带警告意味直接喊我三个字的名字时，代表若再不回答，她一定会就这件事和我没完没了，因为不想再听下去，只好应付回了句：
「听到了。」
後来的整场家长会上，我都想着卫宸修和他爸爸的事。
那时，我的目光都落在卫宸修身上，他被爸爸推打的时候，脸上觉得丢脸、吞忍、不知所措、害怕……的复杂表情，一直深深清楚地印在脑中。就这麽想着想着，我突然记起来了，和卫宸修相撞的那天，追赶他的好像就是他爸爸！仔细再回想後，确认了是同一个人没错！
是什麽样的父亲会让自己的孩子如此畏惧他？是什麽样的父亲会这样不带情感地打自己的孩子？是什麽样的父亲会在众人面前不给自己的孩子留余地？虽然类似的新闻时常看到，但真实发生在我认识的人身上时，依旧无法想像，也无法理解。
一想到这里，我就好想立刻去找他，找到後，说说话也好，不说话只是陪着也好，就是想看到他，想确定他没事。
好想去找他。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