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车上时，已经是九点多。
其实阿恒最近都请前面几个小时的假，否则也没有办法这麽早回去。
才刚坐上副驾驶座，安全带一系上，筱雪靠着椅背便逐渐入睡。
李呈亦望着筱雪的侧脸，前方的路灯洒下光亮，在她白净的脸上铺了一片柔和的光晕。此刻的筱雪在李呈亦眼中，就是个孩子，她也本该就是个无忧无虑的高中少女。
筱雪安然熟睡的神情，触碰到李呈亦脑海里，一个几乎相同场景的画面。
同样是他身旁，同样是一张熟睡的容颜，同样柔和的光。
第一次，李呈亦并没有阻止自己想起来。
他眼神放柔，允许那令他心系多年的身影，在脑里浮现。
「你好啊，我是国文系的，请多指教！」
「欸，你怎麽都不笑一下啊？笑一个啊！」
「呈亦，你……喜欢我吗？」
「呈亦，我想开一间咖啡厅，虽然我是国文系的但这一直是我的愿望。你觉得名字要取什麽好？你会陪我实现这个愿望吗？」
「呈亦，我……」
「呈亦，对不起……」
李呈亦突然回神，发觉身旁筱雪担忧的眼神，也发现自己把方向盘握得很紧。
「老师，你怎麽了？你的手握得好紧，会不会痛？」
李呈亦松开手，看见自己整只手通红。
「抱歉，我没事。」他发动引擎，切换排档，准备上路，却被筱雪阻止。
「你真的没事吗？」筱雪深深望进他眼里，李呈亦差点被眼前认真的眼神给引发出眼泪。
他停顿许久，平复了心情，才轻叹：「嗯。」
筱雪移开阻止他的手，不发一语的望着前方。
她怎麽会看不出来，他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她怎麽会看不出来，他曾陷进了多大的感情漩涡。
老师也只不过是，硬撑了太久。
突然，筱雪觉得心口有些疼。
明明她发生什麽事都是老师在帮忙，她的无力和脆弱都是老师在承担，现在她却只能放他一个人痛苦，任他一个人压抑，看着他独自接受那太过疼痛的过去。
而她就是个局外人，帮不上任何一丁点忙。
老师不曾表露的软弱，就一直是他一个人在承受吗？筱雪有想落泪的冲动，体谅他负着的重量太多。
两人没有交谈，车子安静的行驶在道路上。
在夜晚的微光下，行驶孤独。
筱雪回到家里，洗完澡就整个人仰倒在床上，不想管还没写的作业，不想管任何应该做却还没做完的事。
就算洗完热水澡，她还是觉得整个人好沉重，使不出力气脑袋却不停飞转，跑进好多东西让她来不及消化。
就这样，她伴着心事重重进入梦乡。
筱雪的视野亮了起来，熟悉的街景在她眼前展开，像动画一样一格一格的拼接成完整的样貌。
周遭熙来攘往，和平时一般。但不知道为什麽，她立刻就被人群中一个身穿白色衬衫的背影吸引住目光。
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那身影就已逐渐被隐没。
筱雪尚未多想，就已经迈开脚步往那人的方向跑去。
跑到他只剩一点点的距离，筱雪才慢了下来。很奇怪，她居然没有想一窥他真面目的冲动，甚至连再更接近他一点都没有勇气。
她跟在他的後头，一直走到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他的脚步终於缓了些。
筱雪这时才认真研究起他的背影。白衬衫黑长裤，墨黑色短发，身影颀长，带点从容优雅的气质。
跟谁好像……但筱雪想不起他是谁，只对这背影感到非常非常熟悉。
压不住旺盛的好奇心，她走向前去握住他的手。
「啊！」周围的景色开始溶解，从最上方开始一点一点消失，然後速度越来越快，而筱雪只拚命的握着眼前人的手。
那名男子终究没有回头，没有让筱雪看清他的面容。空间崩解到只剩下他们俩，接着连他都开始消失。
筱雪愣住，张开努力紧握的手，发现除了空气之外什麽也没有。
「对不起。」似乎是刚才那人的嗓音轻响在她耳际，瞬间她鼻尖一呛，热泪滑过脸颊。
筱雪跌出梦境，回到现实。睁开眼，依然是熟悉的布景，她的房间。
她起身，发觉枕头被泪水濡湿，脸上似乎也多了几道泪痕。茫然望向方才还紧握的掌心，筱雪脑里纠结理不出思绪。
这似曾相似的梦境，筱雪想起之前她已经梦过。
即便如此，她还是猜不出梦里的人是谁，为什麽她一直到最後都只想抓住他，为什麽他消失之後那声对不起会这麽令她鼻酸。
为什麽明明她已经清醒，心还是在痛。
是对她很重要的人吗？这个梦难道是告诉她，她会失去那个很重要的人吗？
筱雪叹气下床，她知道自己没有知道答案的勇气。
但如果这是个预知梦，如果这是未来，她会用尽全身力气去抵抗。
这是她直觉下达的决心。
「会长。」苏禹出声，却无人回应。他双眼没离开电脑萤幕，皱眉，又叫了一次：「会长。」
仍然没有人应答，他立刻揉了颗纸球朝梁颢宇的头砸过去，「梁颢宇！」
「啊？」梁颢宇回过神来，看见自家怒气有些高涨的副会长，顿时一阵寒颤。
「我已经叫你三次了。」苏禹冷冷的说，「你打算发呆到什麽时候？」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梁颢宇双手合十向苏禹低头道歉。
苏禹低叹一声坐下，问：「你在想什麽。」
梁颢宇眼神敛了下来，「在想自己能不能成为别人的依靠。」
苏禹一个挑眉，「吴筱雪？」一句问话害正在喝水的梁颢宇差点没呛死。
他咳了几声，「你怎麽知道？」
苏禹一副「哼，看你以後敢不敢再骗你这万能的副会长」的表情，回答：「猜的。」
梁颢禹大大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自己抱住筱雪那一幕被他看到了。
「不过我说，你先把你的学生会顾好再去想吧。」苏禹又把视线放回正在处理的事上，「至少等到选出接班人。」
梁颢宇沉默，这的确是自己的本分，他却不知为何只想把筱雪的事摆第一。
苏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算了，现在的你就跟只发情的野兽没什麽不同，春天来了就什麽都不管。」
「欸欸我哪有啊？况且学生会还有你在啊，我只是比较放心而已。」
「最好是。」苏禹无奈道：「去追寻你的春天吧。」这种青春洋溢的事本该就让他来做，长那样子不挥霍一下真浪费。
「喂，真讲的我跟发情野兽一样。」梁颢宇一脸哀怨，「不过谢啦。」他知道这好友说到做到的。
话说回来这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省话一哥说这麽多话。
苏禹摆摆手，摇头低声叹道：「我该死得当初到底干嘛被拐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