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染蘅仍犹疑着，男孩的指已滑过她的鼻尖，最後落在她的两侧嘴角，故意粗鲁的向上牵引，「别苦着一张脸，笑一个，有人来救你了，该开心不是？」
这要她怎麽开心的起来？
韦染蘅垂下眼，还不知要怎麽回话，男孩却突如其来的换了个话题，「你叫──韦染蘅…哪个蘅呐，杂草横生的横？」
「才不是那个横呢，是香草的那个蘅。」她噘嘴哼了声，带着浓浓的鼻音。
「好好好，是香草的那个蘅，我记起来了。」男孩低低笑了起来，「韦染蘅啊…你说你之前撞了脑袋，什麽都忘了，那你离开这里，就再忘了我吧。」
韦染蘅嘴角一下又垮了起来，一点也不想听那些丧气话，闷闷不乐，「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是那个横儿，你是不是就会跟我走了？」
「韦染蘅，你不明白，我多高兴你不是她。」男孩大笑几声，摸了她粗糙红肿面皮一把，「你满脸都是大疙瘩，蘅儿才不是你这丑八怪。」
「你这人──」她知道他是故意说些浑话逗她，忍不住啐了他一口，只是话还没来的及说完，男孩就打断了下文。
「有人来了。」他沉声，将暖儿一把塞进她怀中，「记着，别说这里还有我。」
韦染蘅这下慌了，挣扎着要去拉住他，可她力气尚弱，怕这麽一动作会让怀里的暖儿滚了出去，不过就这麽一瞬的迟疑，就再也探不着男孩的身影。
「喂，你别走啊！」她才刚张嘴慌声高喊，顶上的门板就被人咿呀的掀开，连带引入光源。
「有人在这！」一名少年听见她的喊叫，连忙将火炬探入地窖中，看清了里头的韦染蘅，欣喜的挥手示意身边的同伴去通报，又朝内大喊，「你等着啊，我这就下去救你。」
久处黑暗的韦染蘅一下见了光，压根儿承受不了，双眼几乎都要被那炫目的火光灼伤，难耐的紧紧阖了起来，泪水止不住的直淌，「呀，好亮！」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少年自然也想到了这块，连声道歉，只得将火炬留在外头，就着昏黄月光跃下了地窖，敏捷落在她身侧，「太好了，果然还有另一个小丫头。」
他说着话，爽朗的嗓音像是出征前敲响的战鼓，铿锵而嘹亮，带着厚茧的手摸了摸韦染蘅和暖儿，「还好还好，没缺胳膊断手臂的。」
直到确认她俩四肢健全，少年才松下一口气，扶起她倚在自己身上，为她轻如鸿毛的重量拧起了浓眉，「只是瘦得只剩把骨头了，上头也是，一堆半残的孩子，那些人真该千刀万剐…」
少年喃喃叨念着，眯起眼环视地窖，想看清还有没有其他被关在这的孩子，只是四周实在过於昏暗，仅能向她确认，「地窖就你们俩？还有没有其他孩子？」
这问题让韦染蘅舔了舔乾涩的唇办，数次开阖仍发不出声音。
这会…她要怎麽答？
若说有，以男孩的倔性，会不会真一头撞死在这？
若说没有，就是弃他於这里不顾，外头的恶人都被逮了，谁还给他送饭？
她正迟疑着，就听见一声微乎其微的衣料摩擦声。
这几日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窖，她听觉也敏锐许多，一下就辨认出这是男孩的爬行声，出现的时机精准的像是故意要让她听见，提醒着她刚刚他的万般叮嘱。
她不自觉一颤，身体缩了缩，随即被少年有力的臂膀稳稳扶住，让她更是万般难受。
少年的黑眸明亮而爽朗，和男孩的不同。
少年的手掌乾燥而温热，和男孩的不同。
少年的背脊挺直而结实，和男孩的不同。
他是个男孩，却永远没办法再成长为少年这副健康的模样…
这个事实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一口气郁结在胸腔。
「你若是真心要我好，就让我留在这里，让我像人一样有尊严的死去。」
男孩的话语回荡在她耳边，语气平缓的没有一点起伏，若要说有什麽情绪，也只剩恳求…恳求她给他最後一点尊严。
「没了…没有…人了…」韦染蘅紧紧阖上的眼又流下了泪，每一个字都破碎的几乎凑不成句。
少年不疑有他，只当她是受惊过度控制不了情绪，俐落的背起她，又捞起暖儿，「那就好，我们也该走了。」
虽然身上负着人，但两个丫头早已饿得骨瘦如柴，对精壮的少年来说根本不是个负担，步伐迈的极快，没一会就出了地窖，後脚一勾，砰一声带上了地窖的门板。
那声巨响宛若是砸在韦染蘅心上，让她不由自主的剧烈颤抖了起来，随着少年轻快而稳健的步履越走越远，她更是抖如清秋残叶，只觉得遍体生寒。
外头虽有凉风，仍远比漫着沉沉地气的深窖温暖上许多，但她就是冷，打从骨子里蜿蜒出的冷，冷的连呼吸都冻结，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回去…」
「什麽？」她的声音太细弱，少年没听清，扭过头来看她。
「我要回去，让我回去…」她喃喃重复。
「回去做什麽？你和这小丫头都还烧着呢，我得赶紧送你们去看大夫。」少年不解，却发现她挣扎了起来。
她的力气不大，但每一下都扎扎实实的耗尽力量去挣，少年一时不备，还真差一点就让她摔落地，连忙收紧了臂膀。
「让我回去、让我回去！」她这会已是拳打脚踢的闹腾了起来，拳头一下下砸在少年宽厚的背，像个三岁娃儿似的哭闹不休。
「好好好，咱们回去。」她软弱如烟的拳对少年来说根本造成不了什麽伤害，但她近乎撒泼的举止让他实在束手无策，只得掉头回原先的方向，还不住笨拙的安抚，「你别激动，记得喘口气啊！吸、吸、吐──吸、吸、吐──」
韦染蘅没理会他好心的提醒，从头到尾都禀着呼吸死盯着前方的地窖，少年才初站定，她就猛然一挣，狼狈的跌趴在地，一手急急去拉地窖的门环。
门板文风不动，她只当是自己力气不够，可怜兮兮的抬头看向少年，「你拉，你帮我把这门拉开…」
「这地窖里头是还藏了什麽宝贝是不？瞧你急的。」少年困惑的眉头一直拧着，怎麽也想不通这小丫头是在搞什麽鬼，伸手去拉门环时才愕然发现门板从里头栓上了，愕然不已，「这…见鬼了？」
她不是说了里头没人，怎会无故锁上？少年这会是丈二金刚，怎麽也摸不着头绪。
韦染蘅也无暇解释，只顾着急切的拍着门板，「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