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颖检查了背包,确定没有物品遗留在更衣室,便一同走向田径场附近的餐厅去。刚训练完的身体还是暖暖的,但当看到路人的瑟缩,加上树枝的摆荡,密封外套下的身躯就禁不住颤抖起来。
「我放弃了。」颖平静的说。
「放弃什麽?」天挣扎良久,还是决定把领巾收起。
「放弃陆运会的奖项啦。」
「从来都不是你的,何来放弃?」
颖眼神透出对天的不满,续说:「我连你也追不上,莫说志超了。」
「你这算是暗示我追不上志超吗?」
「先入为主的概念告诉我,你跑不赢他。」
「我不想承认这点,但听到你这麽说,我还是会有点动摇。你不是要我为你报仇吗?」
「天,你已进步了很多啦。」
两人无言的走着,大家都明白安慰话再多也改变不了现实。
「你到底为何要赢过他?你比赛赢不了他,慧还是会选你,不是吗?」
天望向马路另一边的公园,不自禁又想起唇上的那份柔软。
「其实,」天欲言又止,「志超的强,从来也只是流传罢了。」
「你算是安慰自己?」
「你说他篮球技术出众,也不是天下无敌,对吗?」
看到天眼中燃着的自信,颖明白这个朋友是没有交错。
「但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站在马路旁,霓虹灯映得四周一片通明,车辆不住在脚边驶过,等着过马路的人挤满两旁。
颖没有再追问,二人沉默的走向餐厅去。
「你约了曼儿吗?」
「没有啊!」
「那餐厅门前哪人是谁?」
天认出了同校的校服:「一位同校,又貌似曼儿的学妹。」
餐厅门外的女生背靠着墙,头垂得低低的,虽然看不见她的模样,忧郁的气息就已笼罩她四周。
「你何时见过她这副扮抑郁的样子。」
颖没有移开盯着学妹的视线:「但她真的是曼儿啊!」
走到餐厅门外,天惊讶的看着那双抬起头凝望着自己的通红双眼。
「曼儿?你在等我?」
颖替他们打开了餐厅的玻璃门,曼儿走了进去,才放松了瑟缩的肩膀。
「你哥刚说你不会扮抑郁耶。」
曼儿的眼神像要把怒气都发泄在颖身上:「因为我是真的不高兴。」
天向颖示意别再火上加油,颖也乐於只做听众。
大家都没作声,怕说错了什麽,会惹火曼儿。
吃了半份晚餐,天才敢问:「你怎知我们会在此?若然我俩今天到别处用膳,你怎办?」
「我就知道哥哥会在此。就算碰不上,大不了只需站在外头两句钟,至少不用对着那白痴。」
「但你还是要对着眼前这白痴。」
曼儿瞄向天指着的颖,和他面上、桌上都满布的饭粒,便移开她不屑的目光。
「星仔跟我分手了。」
颖边啃着饭,边偷瞄二人,从天的眼中也感受到和自己一样的诧异。
「你不似会为这档事伤心至此啦!」
「我当然不是为此事伤心,跟他分开是迟早的事。」
「那麽……」
「又是那个贱人!」曼儿眼中满是怒火。
颖突然坐正了身躯,直瞪着曼儿,右手直指着她。嘴嚼中的口里没说出名字,曼儿已在不住点头。天作梦也没想到,这两个不同星体,居然会有默契的出现,就是因为一个人。
「志超又干了什麽事?」
听到这个名字,曼儿又鼓起腮儿:「那坏蛋拿着那紮丑得可怜的玫瑰花走到我身旁,说要送给我,当是音乐比赛的赔罪。然後又自言自语的说我配不起那些花。」
「这跟星仔有何关系?」
「星仔看到了他拿着花跟我耳语,说容不下我这麽水性杨花!」
「水性杨花?」颖吐出了口中的食物,抢着说,「连我这麽一个理科生,也明白此话不可乱说。」
「根本是陷害。」天摇着头说,「那花不是送给你的,是给翠仪的。」
「翠仪?」颖跟曼儿一样诧异。
天点点头:「翠仪接过了花……」
「怎可以……」颖失望的说,遭曼儿的怒视制止了。
「翠仪接过了花,就在他面前把花丢进校门外的垃圾箱里。」
曼儿振臂欢呼:「好!」
「但他这样陷害你,还真的很讨厌。」
曼儿用力的点点头,脸上已重现自信的笑容。
「你们两兄妹都是怪人,为这小小的事就可以满足。」
「是你不知足而已。」曼儿再次回复对颖的奚落,「我最满足的是看到你像猪般狼吞虎咽。」
颖已习惯她不留情面的批评,没有丝毫不快。
「这麽一来,你是没有退出的余地。为曼儿也好,为慧也好,为我也好,你必定要赢过他。」
「为什麽要为你?」曼儿质疑的看着颖。
「因为他侮辱了我啦!」颖满脸委屈。
「那你自己跑赢他不就好了?」
「就是因为他跑不赢。」
「那是必然吧!」
兄妹们一唱一和,就已拿起背包离开了,颖只得狼狈的跟在後头。
街上吹着比昨天更冷的风,曼儿纵是依着哥哥取暖,却还是冷得不住颤抖。天从背包里掏出领巾,围在妹妹的脖子上。曼儿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借给你而已,明天紧记还我。」天明白妹子的埋怨。
曼儿纵是不情愿,但无奈自己冷得不住打哆嗦,只好「勉为其难」。
「我明天最後一节课会在图书馆自习,你午膳後把它放在图书馆就好了。」
曼儿点点头,更紧的把着哥哥的臂弯。
风,吹得更猛烈。
学生们鱼贯离开自修室,对於越趋寒冷的天气,都只得以瑟缩来回应。
婷婷把卡式录音带给了表姐,目送她独自走上回家的公车,只剩下基和自己走上回家的路。
也是每天最尴尬的一段路。
「其实,你可以直接走到车站,不用陪我走回家。」
「不要紧,你独自一人,我还是不放心,反正我也是走那个方向。」
「你陪表姐回家,不是更好吗?还是说,你已抛弃了表姐?」
婷婷的疑问已藏在心头许久,基对表姐的爱理不理,早已惹起自己的不满。
基看到婷婷边说边颤抖,没有想到自己有否会错意,就脱下自己的外套,尝试披在她身上。
「我对玲的冷淡,只因为我忘不了你。」
婷婷皱起眉头,挡住了基的手,还没有披上的外套就在风中飘扬。
「你已伤害过表姐了。」
「所以我今次先放下她。」
「你也伤害过我。」
「我现在正要补偿。」
没有理会话中的矛盾,执着外套的手又再扑向她的肩上。
婷婷没有回避之意。
「请不要令我失去对你最後的尊重。」
看着她快步离开,基是有点着急,更多的是不甘心,霎时的雄性求胜心,驱使他追上前拉着她的手,用力的把她的身子扭过来。
婷婷使劲甩开他的手,已失去对他的耐性。
「你还放不下添吗?他早已不在呀!」
眼泪,会因某个触痛点而流下。婷婷的坚强从来都是装出来的,她自觉一点也不坚强。看到太多人为自己的脆弱而伤心,就学会了以装扮来安抚别人的担忧。
只是听到这句对添的离世丝毫没有怜悯、却又冷漠地道出现实的话,婷婷的坚强面具,就在泪水中溶化了。
婷婷狠狠地在基的面上打了一记耳光:「你刚失去了。」
这巴掌没有把他打得醒过来,反而令他更迷惑。
「以後没有表姐在身边,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她说起来冷静异常,流着的眼泪似是不带半点情感,「还有,放不下过去的,似乎只有你一个而已。」
基呆站着,却不似在深思婷婷的话。
婷婷迈步离开,又停下来回过头说:「你还有点男生的自觉,就请早点跟表姐做个了断,否则,你会赢得我的一辈子。」
「一辈子?」基感到莫名的喜悦。
「对!」她依然语带怒意,「一辈子的怨恨。」
基越觉迷惑,她是在暗示要先跟玲分手,然後再向她告白吗?但她的语气并不似对自己带有期盼。
事到如今,跟玲的分开似是唯一的出路,但令他更懊恼的是,如何可再取得婷婷的芳心。就一瞬间,基没有想过,竟会为自己的自私感到惭愧。
午夜前,卡式带依然在录音机内「吱吱」的转个不停,录音早已播放完毕。
玲静谧的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手在轻抚着脸上不显眼的伤疤,还是会隐隐作痛。只是如今才明白,流着眼泪的双眸,是如此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