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输了，输得彻底。不会没感情的——」
「我，喜欢你。」
很温柔的两句话，我惊讶的抬头。他，在说什麽？
我激动的攥紧他胸前的衣料，「你…刚才说了什麽？」
夏天面颊顿时染上些绯红、微微撇过头，「你听见了。」
破天荒的，夏天竟然会害臊？
但这还不是重点。夏天刚刚告白了？而且是对我？他认输了？
突如其来的爆炸消息让我脑内一片空白。
这，是真的吗？还是下一个瞬间我就会从自己的床上睁开眼睛，让早上的阳光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梦？
彷佛知道我心理的怀疑和不真实感，夏天一手抬起我的下巴、四目交接。
「这不是梦，要我证明吗？」
一句陈述的话，我却可以猜想到他所谓证明的方法。脸上冒热，我紧张的摇头再摇头，「不、不用！我信，我信……」
他眼里含笑，就这麽注视着我。我也看见他眼里的等待，那眼里的波动、让我的心由不得一紧。
夏天已经表明心意了。那...我呢？
轻咬下唇，我厘不清自己的想法；现在脑袋太过於混乱，似乎只要再多接收一项讯息、脑容量就会显示爆满。
夏天似乎也了解我不确定的心意，他只是微微笑着，「我可以等。」
太过温柔的他，我好不习惯。
瞬间，水雾又盈满眼眶。
＃
一整天下来，每本课本上满满是我随笔的涂鸦，半点笔记的影子都没看见。
暗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我扯扯身上略为宽松的制服，回家洗乾净後再还给学姊吧。话说那个学姊，就是夏天的另一个青梅竹马——校花李玟馨吧。
虽然说是有名的校花，但露脸率不高，要我认得也有点难。
「盼盼，盼盼！」乐乐跑到我的位置旁，不知不觉放学钟已经打完了，「夏天学长在教室门口等你罗。」她低声道。
抬头，从我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夏天倚在我们教室外的墙壁上、闭目养神。
「嗯，我知道了，乐乐掰！」我赶紧收拾东西，提起书包就先向乐乐道别，她也笑着挥挥手。
静静走到夏天身旁，我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我还没有想好要怎麽面对他。
「回去了。」他睁开眼，没看着我的表情依旧冷淡；但我却感觉得出，他体贴着我的不知如何开口。
走到校舍门口，发现外头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雨。不大，却没到可以不用撑伞的地步。
今天忘了带伞，真糟糕。
「过来吧。」夏天手上撑着伞，嘴里半和气半霸道的唤着。
他理所当然的空下身边的位置，我也很自然的走向他，彷佛——本来就该是这样，无须任何犹豫或思考。等我意识到这一点时，脸上又是一片热，这根本是交往很久的稳定情侣相处模式吧？
啊啊我快不行了，这人根本是在挖陷阱给我跳！还装作一脸无害…好吧其他人看起来是一脸没表情。
并肩走在路上，我们都没说话，夏天仍旧走在我的右边。
但就是因为太安静了，我才会听到：被雨滴落在伞上的滴答声稍稍盖过的，雨水打上衣服的声音。
我疑惑的往身旁一瞄，入眼的是让我忍不住心疼的画面。
夏天这家伙，没让我淋到雨、自己右边肩膀却都是湿的！
哪有这麽笨的人啊？
「你耍笨啊，衣服都湿了！」我拉住他，心里自责又生气、怎麽没早点发现？
夏天有些惊讶的微睁着眼，然後露出了带点恶作剧意味的笑。
「怎…」话还没问出口，夏天冷不防将我拉往他怀里，还小心的不让自己身上湿凉的衣料碰到我。
「这样，就不会淋湿了。」一个温柔的笑眼。
犯规，太犯规了。
心，跳得好快。我下意识抓紧制服的衣摆。
「你、你这笨蛋。」
不意外，夏天的笑容更深了。
一到我家大门前，便看见管家李叔撑着雨伞在等着。
李叔朝我们行了一礼，「二小姐，欢迎回宅。夏天少爷，令尊及令堂与老爷夫人在宅内等着两位，请与在下一同入内。」
伯父伯母来我家？我和夏天疑惑的对望一眼，看来这事他也不知道。
我们往大宅走去，李叔在後头跟着。一到室内，在灯光下夏天湿透的右肩就更加明显了。
「李叔，帮夏天准备一套乾净的衬衫。」我拉着夏天绕过大厅，现在老爸老妈他们应该是在餐厅，我回头补了一句：「拿到我房间。」
开玩笑，让夏天穿着湿衣服去餐厅还得了，这样绝对会被怀疑是我虐待夏天吧？
我可不想被人怀疑我的兴趣。
带着夏天到房里，我拿了条毛巾让他先擦一下淋湿的地方。没想到当我将毛巾递给他时，夏天没接下，只是将四周环视一圈後勾起笑。
「我喜欢这里，都是你的氛围。」
脸上一热，我直接把毛巾塞给他、转过身，「你、你是笨蛋吗！快把自己弄乾啦，害你感冒我会……」
讲到後面声音越来越小…这人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他冷酷王子的形象都拿去喂马了吗？
「会？」夏天看着我的背影，打趣地问道。
「会、会害我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啦！」我回头喊道，孰知夏天竟然已经把自己的制服衬衫换下，上半身只有肩膀挂着我刚才给的毛巾，结实的胸膛露出一大片……
秒速再转回身，我双手摀着发烫的脸颊蹲下，「你、你、你在做什麽啊……」
「是你叫我弄乾自己啊。」夏天看我的反应，好笑又无奈的说着。
「好歹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吧…人家我可是心灵纯洁的花漾少女耶……」闷闷的声音从我的指缝间流泄而出。
这可是千真万确，我连我家老爸衣服下的啤酒肚都没看过！刚才那幕狠狠冲击到了我幼小的心灵……
半晌没他的动静，我悄悄抬眼回头，却忽然被拉起、重心不稳的跌入刚才让我脸热的那片胸膛。「或许，我不用等太久。」
神智像是跌入那低沉诱人的嗓音般，我只能愣愣的看着夏天，无法解读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他的脸越来越近，然後，只是一个吻、轻轻落在我的额际，柔柔的温度、带着些许眷恋。
看着有些失措的我，夏天轻声道：「放心，在你回应我前，我不会太超过。」
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以前的我，到底是怎麽和这个人相处的？完全、想不起来。
贴在他胸前，似乎可以听到他那也有些急促的心跳声。我全身僵硬，只能静静感受这份陌生的温度，炽热得、烫人。
「二小姐，衬衫送来了。」听到敲门声和李叔的声音，我几乎是反射跳离夏天，逃跑似的去开了门。
「谢谢李叔。」接过衣物，我关上门。好了，现在心里平静多了。
深呼吸一口气後，我转向夏天将白衬衫交给他，「换上吧。」
待他换好衣服後，我打开房门，准备下楼见家长吃晚饭。
从後头跟上的夏天竟然直接牵住我的手。他好像，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最糟糕的，却好像是我也不希望他放开的那份心情。
咬咬牙，心里冒出疑问：我真的，算赢了赌局吗？
因为手被夏天牢牢牵着，从房间下楼梯到餐厅这段路、我全程低着头不敢抬起。
所以，当然没看见——双方家长、还有姊姊和姊夫，六双眼睛在看见夏天牵着我走进餐厅时，彼此眼神瞬间交流过的一丝狡诈。
「爸、妈、伯父、伯母、姊姊、姊夫。」我乖乖叫了人，夏天也一样。
我们家的餐桌不算大，但上头摆放的餐点却都是出自於五星级大厨的手里。看着满桌完整的菜肴，可见长辈们正等着我们用餐。
好不容易抬起头，却看见眼前六双惊讶又暧昧的眼神，我连忙放开夏天的手。
「来来来，坐下吃饭了。」老妈热情的推着我和夏天一块坐下，对面是姊姊和姊夫。
「哦…」
开动後，除了我和夏天之外的六人非常融洽的聊着天，从生意上一直聊到……我们两个身上。
躺着也中枪。这是我现在的心情。
倏地，双方爸妈用着异常严肃的表情看向我们。然後，老爸开口了：「盼盼、夏天，其实我们决定要解除你们的婚约了。」
什麽？我愣住了，一旁的夏天也停住动作。
「因为如果你们真的合不来，我们也实在不想勉强你们。」伯父道，脸上是深深的歉意。
「是啊，身为父母当然希望你们都能幸福，一直勉强你们真的很抱歉……」伯母以温和却又不舍的嗓音说着。
可以感觉到，夏天的动摇。要解除婚约…是真的？
现在我和夏天之间唯一确实的东西，就只有婚约了吧。如果没了，我们充其量只能算是亲家，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瓜葛。
他在为此不安吗？因为我什麽都没对他说、也没有正面回应他。
「盼盼，那你的想法呢？」老妈试探的问道。
在场所有视线集中到我身上，还有、夏天那份似希望却又不安的心情。
「我…」喉咙顿时变得乾渴，我艰困的咽下口水、回想过去到现在和夏天相处的画面。
『那我们就来打个赌吧。』
『想念未婚夫了吗？』
『别想去寻短喔，在我手下的副会长大人。』
『再怎麽讨厌我也用不着折磨自己吧。』
『…那些都是过去了。这里有我、有我们在。』
『你刚才…喊我什麽？』
『容易满足的千金小姐，还真稀有。』
『今晚，去看萤火虫吗？』
『别着凉了。』
『带你去我和萨拉的秘密基地吧。』
『在这里，心很平静。』
第一次见面的互相放话，後来的学生会选举、游乐园、校庆、牧场……不知不觉间，我们之间拥有的回忆已经这麽多了。解除婚约…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不管，我豁出去了！上帝耶稣妈祖关圣帝君三太子观音菩萨，请保佑我的勇气能持久一点！
「我！没有那麽讨厌夏天……」气势一瞬间弱掉了，我再次深呼吸：「所以、不用解除婚约也没关系！」
心脏狂跳，我把这辈子的勇气和厚脸皮都借出来用了，以前的我哪可能说出这种话。
夏天也诧异的望着我、眼里带了点惊喜。我只能勉强牵起嘴角，表情看起来一定很诡异。
这时，老妈又开口了：「可是，只有不讨厌的程度，结婚也不是个好决定喔。」
是了。
就是这句话，如同当头棒喝、让我瞬间清醒。
没错，如果真的只有不讨厌的程度，我是不会有想和夏天继续保持婚约的念头的。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也许我喜欢上夏天了。
自己意识到这点时，脑袋却特别冷静。
「那麽，你们都同意解除罗？」老妈下了最後通牒。
「等…」「等等！」没想到，夏天比我还快开口，他站起身。
「爸、妈，伯父、伯母，现在或许还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但请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努力、让她喜欢上我的。」生涩却坚定的语气信誓旦旦，让在场所有人瞬间傻眼。
那真的是...夏天？那个彷佛永远置身事外的夏天？
我这次真的、被他乱感动了一把，眼眶顿时有些发酸。
老爸老妈还有伯父伯母似乎也有相同的感受。沉浸在这种氛围数秒後，伯父笑着开口了。
「我看见你的心意了，儿子。不用担心，」看到伯父的笑容不知为何有种不祥的预感，「我们是开玩笑的。」
……
啥？我和夏天同时愣了三秒。见状，同桌六人哄堂大笑起来。
不会吧…这群人从头到我只是拿我们寻开心？可是，我却因此发现了自己的心意。
忽然有种奇异的情绪在心底漾开，我也站起身，不吭一句就往房间跑。
「盼！」夏天见状，跟着追上来。
「我们是不是…玩笑开过头了？」被留在後头的长辈们如是说。
……
跑进房间後，我带上门。转身靠着门板、缓缓坐下。
接着是敲门声，「盼？」
是夏天。「别管我，你回去吧。」
「可是…」「让我静一静，回去吧。」
语气带着无奈、还有疲惫，我真的需要自己沉淀心情。
外头沉默了会，接着是离去的脚步声。
我是不是，伤了他？拒他於门外，如同忽视了他那段告白。
但、我还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在知晓自己心意後的这时。就算知道自己喜欢夏天又如何，我要告白吗？从没遇过这种事，导致我现在脑中一片混乱、不知所措。
「夏天…」唤着他的名，内心还是无法平静下来。抿紧下唇，眼前有些模糊。
人家喜欢我、我也喜欢上他，有什麽好眼眶泛泪的？不知道，人人说少女心难懂。
那就哭吧！说不定眼泪流一流，明天看到夏天就知道怎麽面对他了。这绝对不是我在自欺欺人、只是压力需要发泄的管道而已，夏天什麽的只配当藉口！
而且我也没有真的在哭，只是晚餐的辣椒味呛到眼睛罢了。
抹着布满脸颊的透明液体，我固执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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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
太阳光放肆地照入室内，我勉强睁开了酸涩的眼。
我的天，昨天那些全都不是梦……摀住脸，面对夏天的方法仍离家出走中。
本来想直接装死请假，天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勇气才决定跨出我家大门，连我都不太确定…今天早上夏天还会不会来。
昨天我好像真的有点过份了，他也只是关心我、我却把他赶回去。
不安地搓着掌心，我靠在自家大门的围栏旁，暗暗祈祷——祈祷什麽，自己还真的不知道。
旁边一阵脚步声，我连忙直起身回头。来人看见我的反应只是轻轻一笑，「盼。」
太过熟悉的嗓音，他、还是来了……
「我…」
「没事，走吧。」
只是一句话，却让我感到心里踏实。
「嗯。」
一路上谁都没开口，我也没勇气提起昨晚的事。现在，连我都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了。
就这麽到了2A教室前，夏天轻轻握住我的手，「自己小心。」
胡乱的点了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是一片惆怅。糟糕为啥尼玛我一个花样青春少女要在这上演啥痴情戏码？
想到这，我背後顿时浮上一层冷汗。不行不行，丁以盼你要振作啊！平时大小姐的傲气都去哪了？
拍拍脸颊，我努力打起精神！
——如果真能那样就好了。
若我上次的课本是小孩子涂鸦，这次的等级就可以媲美毕卡索大师了吧。当然，大师才没那麽好当。
再次重重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可以去接部悲情女主的戏码了，这种烦恼样怎麽看都快成花痴女了吧？我不要啊啊啊——敢把我和那群花痴放在一起的人，见一个杀一个！
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夏天！和我无关！在心底把责任推得一乾二净，我趴在桌上自己闷着。
「盼盼，你怎麽啦？」乐乐一脸担忧的靠过来问。
「我…」和乐乐说应该没关系吧？「我被夏天告白了……」
「咦——！」乐乐大喊，发现自己太引人注目赶紧放低音量，「那不是好事吗？你在郁闷个什麽劲啊？难不成你讨厌夏天学长？」
一语中的。
「没…」我的脸颊好像在发烫，「也没讨厌，只是…不知道该怎麽做。」
「喔——」暧昧的拖长尾音，「我都忘了咱们家盼盼还没交过男朋友，是个菜鸟呀。」
没遗漏她话里的揶揄，我狠瞪了乐乐一眼。眼看挑衅成功，她哈哈大笑：「这才是我认识的丁以盼！就顺着这气势，朝自己的意识走就好，不要违背心里的方向。」
看着乐乐俏皮的笑容，尽管不是豁然开朗、我的心情还是好多了，「我会努力。」
「嗯！这样才对！」她点点头，「对了，你们学生会最近又得开始忙了吧，快运动会了不是？」
「听你说我才想起来，今天放学就是要开有关运动会的会议。」一敲脑袋，我竟然忘了这事。
「好好加油吧。」拍拍我的肩膀後，乐乐就回座位去了。
运动会啊…继校庆後的麻烦东西。
放学後的学生会，我看着大黑板上的工作分配，嘴角抽了抽——
「为什麽我是美工组的啊啊啊——！」干部A同学大声的道出了我的心声，一字不缺。
连我家院子里那棵大树都知道我超没艺术天分！而且我相信它一定还在记恨我国小素描作业画它，晚上拿给我爸妈看时被误认成花椰菜的事……
「这世界有样叫做签筒的东西。」夏天晃了晃手上的小筒子，发出「叩隆叩隆」的轻脆声响。
尼玛玛这人是有没有那麽会抽！
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命啊……
看向那个同样一脸哀怨的干部A同学，我记得他是书记，2B的程颖颢。
「就这样，有意见去找你的签运抱怨，散会。」简单一句话，有人头上开花、有人淡定、有人…咳咳，例如我，是一脸踩到屎的样子。
等人零零星星都走得差不多之後，夏天朝我走来，「回去了。」
「……我不想在美工组。」过於哀怨的嗓音让夏天愣了一会，随即露出无奈的笑。
「抽签的，大家都一样。」
「可是…」「没有可是了，就算是你也不可以。」
他略带安抚的揉了揉我的头，「走了。」
「哦……」耍赖失败，革命仍待努力。
不过夏天刚才最後一句话，我可以自行解释吗？
“…就算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