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November 5 — 倫敦, 1945 - 3

正文 November 5 — 倫敦, 1945 - 3

「诺斯。」

西蒙.诺斯此刻正站在她面前,眼底一点笑意也没有,却也看不出有任何慌乱。

一阵冷麻的感觉窜上头皮,但此刻,主动示弱并不在她的选项里。她看了一眼枪口,再看看诺斯,柔软的语气听起来天真无害。「这可不是问人问题时该有的礼貌态度。」

「是吗?」眼前的男人没有放下枪,只是盯着她,平淡问着,面无表情。

尽管那语气里一点不耐都没有,但就是能令人马上明白自己的小伎俩有多愚蠢而马上闭嘴。这个人与她遇过的其他大人都不同,除了母亲之外,伊莉莎白还没看过如此威严而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人。

「你应该明白,以我的身分,要置你於死地是多麽简单。」

「是的,不过,我相信,只要我不走出这栋大楼,你便拿我没辄…」

她眨了眨眼,强撑住心底的困惑与恐惧,学诺斯那样的面无表情,扬了扬手上那叠纸。

「因为这里没有办法让你处理我的屍体,你不可能在这里杀了我却不引起怀疑。而如果你让我活着走出这间办公室,恐怕您谋反的证据就要曝光了,叛国贼先生。」

她没有漏看诺斯听到屍体这个字眼时,眼底的诧异。

「你是谁?」诺斯看着她,不疾不徐的轻缓语气反而教人背冒冷汗。

她发现诺斯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文弱,起码在他们对峙的这几分钟内,对着自己的枪口抖都没有抖一下。

不管怎麽说,自己确实是处於极度的下风,她甚至没有拒绝回答的权利。她明白像诺斯这样深沉的人,要把自己处理掉,方法多的是,即使现在就把自己给杀了,之後也大概可以无声无息地把自己处理掉的。

毕竟在这年代,投错胎的人命可真够贱的。

「海蒂.铁贝林。」几个月的公务员生活已经能使她一派自然的说出自己的假名。

「真是大胆又有幽默感的小贼。你想替谁复仇,公主?」诺斯笑了起来,眼底却仍然漆黑一片,捉摸不清一点情绪。「你的国民荣誉证呢?」

她努力维持表情的镇定,却觉得自己大概还是脸红了。

那个假名的确出自於她儿时最喜欢的一本小说,<基度山恩仇记>,这本书早在马尔顿政府执政不久後就被查禁,就理论上而言,一个政府官员实在不该读过这本书才对,这也是她为何放心顶着这假名大摇大摆到处乱晃的原因。

不过,不管怎麽说,这个无聊的恶作剧被发现还是挺尴尬别扭的。

她看着诺斯平摊在她面前的手,犹豫了几秒,然後不甘愿的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荣誉证,交到那白皙而宽大的掌上。

「做的不错。」诺斯几乎只是瞥了一眼,视线马上回到她身上。「谁派你来的?」

该说谎呢?或者实说?

她思考了一瞬间,最後还是放弃捏造一个庞大地下组织的故事好替自己撑腰,只是咬了咬下唇。「我自己来的。」

「说谎。」几乎是那一瞬间,诺斯就这麽欺了过来,来不及反应,她已经被制伏在地上,手腕扭在身後动弹不得,痛的她几乎快要尖叫出声。

「这是真的!」

「你要我有什麽理由相信,你这麽小一个女生会自己伪造证件假冒签名,还会开保险柜,嗯?」诺斯的声音陡的变冷,即使脸贴着那一根头发毛屑都没有的地毯,看不清男人的表情,她都能明白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之中。

「真以为我没法对付你这样的货色?谁给你的保险柜密码?说。」

现在的她,只要稍微说错一点话,都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处。

「那是我自己做的!」她忍住夺眶的泪水,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被痛楚扭曲的又尖又细。「签名和开保险柜也是我自己学的!不信你重设一次密码,我可以再开一次!」

二十分钟之後,头发散乱,眼眶红肿,手腕酸麻的伊莉莎白不甘愿的在诺斯的监视下成功地再次打开保险箱,转头狠瞪了坐在一旁看着文件的诺斯一眼。

「你到底想要怎样?」她瞪着看猴戏似的诺斯,大着胆子问到。

事实上,虽然她明确清楚的在这个男人身上感到危险的气息,却直觉他已经没有要杀死自己的意思,不,如果换个场景与相遇方式的话,她想自己会很喜欢这个温和冷静而令人心生敬畏的中年人。

「这个嘛。」诺斯摘下眼镜,深深的望进她的眼睛,即使感觉不到什麽恶意,但那太过穿透的视线仍然让她感到头皮发麻。

「虽然被宠坏了,却有优秀的天分。你该有更好的去处,想不想加入我们?」他微微笑了起来,狭长的眼弯成好看的弧度。

她皱起眉头,习惯性地咬起下唇,有些迟疑的打量了诺斯一眼,想知道这是不是另一个陷阱,最後她吞了口口水。

「好,但是条件交换,你要帮我找两个人。我保证这会是个值回票价的交易,我很聪明,也很狡猾,而且我是个好学生。」

「交易?」诺斯扬起眉,似乎有些惊讶的模样,却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趣似的笑了起来。「我个人比较喜欢动机坚定点的人…不过,我们可以观察看看,亲爱的希腊公主会不会改变心意。」

「你们?你们不是干走私的吗?」她疑惑的眨了眨眼。

从那份文件上面一些港口的地点以及货物和仪器的数量,不难猜出是走私。

一般而言,像诺斯这样等级的官员,做点不乾净的差事赚外快并不少见。即使冒着被判为叛国罪而丢掉小命的风险,在金钱与权力的诱惑下,勇者比比皆是,当然,更多的是坚不可破,斲之不尽的共犯系统。

「你真的解开加密?」这下诺斯真的吃了一惊,那双黑色深沉的眼反射出灿亮。

伊莉莎白从保险箱里拿到的文件当然被加密过,但那其实只是简单的凯撒密码,只要花点时间还是能解读出来,这是她以前和詹最喜欢的游戏之一。

「聪明与狡猾很好,单有这两项才能却很糟糕。」诺斯顿了几秒,看着她困惑的模样,笑意更深了。「我们的确做了点走私。不过,我们想要的却绝非黑市赚来的钱。」

「你一定知道革命是什麽意思吧?」然後他敛起笑容,定定地看着她,轻柔却坚定的说出最狂妄的话语。「我们想要的是一个新的世界。」

出於某种不知名的原因,诺斯异常迅速的取得她的信任。

很快的她便将自己的故事和盘托出(当然,省略掉那些意义不明的偷拐抢骗与恶作剧),也造访了诺斯的家。

诺斯既像父亲也像哥哥,总的说来,她很喜欢这个人,诺斯的个性与才能都令她愿意信任,虽然她一心一意只想要找到安与詹姆士就收手不干,对於诺斯的远大目标也不甚清楚,却也明白诺斯不会因为自己知道的太多而把自己给除掉。

何况,对於诺斯这样的人来说,要找到安和詹应该不是难事。她没有多问什麽,只是在诺斯的教导下,更加有技术的伪装与说谎。

好人的胜利赖於比坏人更奸险。诺斯这麽对她说,温和仁慈的眼神还真像个好人,即使他明明是让自己去干一些绝对不合法的坏事。

诺斯的确属於某个组织,或者,诺斯本人就是这个组织的主导者。伊莉莎白搞不清楚,却也明白自己想要全身而退的最好方式就是,重要不必要的事一律不问。

当然,更重要的是,在诺斯交派给自己的任务中无声无息且平安地回来。

除此之外,这不过是个交易。差别只在於讨人喜欢的交易对象会让她比较心甘情愿一些,她这麽告诉自己,如果想要和詹姆士与安一起平安回家,就绝对不能再冒更多险了。

而她想的没错,对诺斯而言,要找到人的确不是什麽太困难的事,诺斯甚至不要求她先完成交付的任务就把人送了来。

只是她从没想过,回来的人只会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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