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当年在音乐教室前，女孩抱着小提琴哭得唏哩哗啦，任性地哭闹说不想进教室。
阳光透过树叶投射的一个个小圆点，软绵绵的躺在走廊的栏杆上，一只黄色的蝴蝶从洗手台旁飞过，飞进了隔壁自然教室的窗户，之後便不知去向。
「爱哭鬼……我有准你哭吗？」男孩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下女孩的额头。
小小的黎慕恩把对方的手扳开，喃喃自语道，「祁轩的手是用来弹钢琴的，不是用来点人家头的。」说完，她擦了擦眼泪，感觉到哪里不太对的女孩对着他问：「嗳，为什麽我哭要得到你的允许？」
「这当然是因为……」
话说到一半就停下了，黎慕恩疑惑的看着他的脸。
明明知道祁轩没有说话，但只是这样单纯的看着他，就好像已经得到了安慰。
正转身想放弃追问答案然後乖乖进教室时，依稀感觉到耳边传来温柔的声音。
－－因为我们不能分开啊，我们还要一起去更多更多的比赛，所以你就听我的话，好不好？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愣了三秒钟後，没思考更多就轻轻点头答了「嗯」。
「只是没得名就哭，黎慕恩是个爱哭鬼哈哈！」
管弦教室里，某位男同学指着门外。
「不过就是琴拉得不好嘛，自己的错又爱哭。」和黎慕恩同样是六年级的女生甩甩马尾，十分不屑。
「是啊，最讨厌她每次什麽都哭，又不是哭了就什麽都好了。」在她身旁的女生翻翻白眼。
「果然当初还是该派我去啊，现在知道了吧，黎慕恩根本拉不好！」马尾女生又说。
即使两人站在门外，女生的声音还是让黎慕恩心痛得什麽也不想再听见。
又不想进教室了。她躲在祁轩身後。
「你们闭嘴。」站在门口的祁轩满脸怒气，「没得名又不是黎慕恩的错，弹错的人是我，你们要怪就怪到我头上，什麽都不知道就不要误会黎慕恩啊。还有李晴，老师没派你出去就是因为你拉琴拉得没黎慕恩好，劝你早点认清，别再自欺欺人，还真是好笑……」
黎慕恩第一次看到祁轩用这种口气跟人说话。
整个教室都安静了下来。
「快进去吧。」
祁轩露出温柔的微笑说。
＊
於是当年一个简短的「嗯」，造就了黎慕恩今天这样「荣誉」的日子。
「欸，去帮我装水。」祁轩突然递出水壶，黎慕恩发现他又在教自己的好友许瑷彤数学，似乎已经是常见的景象了。
「为什麽是我？」想想自己明天还得去音乐比赛，正要去找音乐老师问些问题的。
「我在忙啊，而且是你自己答应说要听我话的。」
黎慕恩偷偷嘟起嘴，不太甘愿的接过水壶，先绕到自己的座位将乐谱放回桌上。
是啊，明明是自己答应的。
「记得装二楼的啊。」黎慕恩走远前，他又说了一句，视线从头到尾没离开过考卷上的满满算式。
「三楼的就不行吗？」
「二楼的水比较冰。」
记忆里单纯的小男孩已经长大，脸蛋更细长了一点，不像以前给人那种呆呆的感觉，皮肤也好像变得比以前黑了，变成了班上还满受女生欢迎的男生。虽然小学毕业後就很少见到面，但却很有默契的考上同一所高中，进了同个班，被他不停使唤……
经过二楼的音乐教室时，发现合唱团的晨练还没结束，应该是为了校庆的表演吧。
传入耳里的是当年和他最喜欢合奏的曲子＜GodRestYouMerry,Gentlemen＞。
印象中早在升国中後，祁轩就渐渐不再弹钢琴了。然而黎慕恩还是喜欢拉小提琴。国小，国中，一直到现在高中了，她最喜欢做的事还是抱着小提琴在学校里到处跑。
小学时总是一起练习、一起讨论喜欢的音乐、一起去听谁谁谁的音乐会。好几次在比赛将近时，约好早上六点一起偷跑进音乐教室练习，却因为没吃早餐，第三节课发现哪个人饿死在座位上，等待另一个人递来合作社热呼呼的馒头。
然而在毕业四年後，只剩下「你去帮我做这个做那个」的声音。
黎慕恩握着祁轩的水壶愣在合唱教室外，明知道饮水机就在前方不到十公尺的地方，却舍不到离开。就好像被什麽拉住似的，彷佛快要被吸入旋律里。
移不开脚步了。
这才意识到自己对这首歌已经不只是单纯的喜欢，里头的回忆多得连现在的自己都不敢相信。
「刚刚叫你装个水，怎麽到现在上课了才回来？」祁轩对着经过自己座位的女生说。
「祁轩，谢谢你，刚刚……」黎慕恩在他右前方的位子坐下，发出小小的声音。
「什麽？」不知道是因为听不到女生说话还是对她说到一半的话提出疑问。
犹豫了一下，黎慕恩才问：「祁轩还记得＜GodRestYouMerry,Gentlemen＞吗？」
不确定後方的男生到底有没有听见，只晓得他没再回答，反而与坐在隔了两排座位的许瑷彤斗起嘴来。黎慕恩心里有点失落，只能默默转回去，一整节课都想着那首歌的旋律。
隔两排座位还能聊天，真是败给你了。
以前就想过，祁轩跟许瑷彤好像感情很好。
如今事实看来，他们就是感情很好。
＊
预定好今天的最後一节课要换座位。
黎慕恩并不抱太大的期望能跟哪个好朋友坐在附近，因为导师总是排梅花座，而且会刻意将好朋友隔开，说是怕上课会聊天。
结果出乎意料之外，黎慕恩在班上并不是特别高，却被排在第五排的最後一列。
更令人惊讶的是，隔壁竟然是身高和自己相差不多的祁轩。
「欸？跟爱哭鬼坐在一起了呢。」因为阳光的关系，黎慕恩看不太清楚祁轩那表情是不是在笑。
都这麽大了，在他心里还是当年那个爱哭鬼啊？
但是心里莫名的有种开心的感觉。
奇怪了，这节课老是偷偷看着他的脸，观察他上课的小动作。
怎麽感觉自己好像变态？
「明天比赛加油啊，别再因为没得奖而哭了，我会不知道怎麽安慰你哦。」放学整理书包时，正准备离开教室的祁轩丢下这些话。
原来他知道啊。而且还记得以前的事。
不自觉地又想起当年的那句话。
正发觉自己应该抬起头来道谢，却已经找不到祁轩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