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好痛，不管是肉体还是心，都好痛。
但是明明被伤害的不是我，为什麽我还会感到这麽难过呢？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吗？
阿质站在我面前，他周围的风景只有一片朦胧，但他脸上的笑容却如此深刻。他对我一直是这麽笑着，不论是哪一刻，即便他的悲伤已经被逼迫到眼眶，但他总坚持不让眼泪滑落，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
过去啊……明明遗忘了所有的我，为什麽还有资格谈论过去呢？明明对过去只有一片空白的我，仅仅只是凭着直觉和感觉就下了定论，就像我太断然的忘记那些爱我的人一样。都一样自私。
都一样的，很自私。
我闭上眼睛，将他在目光中的身影掩盖，同时积在眼眶的伤悲也滑落。我有多希望睁开眼睛後，他的身影便只剩下背影，让他用背影告诉我，他不会再等我了，他不会再等待能够自私的遗忘他的我了。
但睁开眼睛时，他依旧伫立在那里，依旧毫无怨言的等待着我。我只能转身，让自己再次自私的离去……
「叩叩！」
耳边传来的敲门声唤醒了我，我睁开双眼，眼前是我的房间，而阿质再次趴在床沿沉睡着，我尽量不动到他的坐起身，凝视着他沉睡中的侧脸。
我又作了梦，作了一个不可怕的恶梦，但实际上，这恶梦却是以另一种方式让我恐惧着。
「灿希。」耳边传来了呼唤声，我抬头，站在眼前的是昨天才被派去照顾公司的莫允杰。难道他是因为我才又被叫回来的吗？
「你终於醒了。」他手上端着一杯咖啡，而我对於他口中的「终於」感到有些困惑，但允杰没有多作解释，只是自顾自的走到阿质身旁，将咖啡放置床头柜，然後帮阿质盖上外套，嘴里边说着：「他很少睡这麽熟的，为了照顾你让自己差点累垮了，就连我帮他盖外套都没察觉。我想他知道你忘了他，一定很难过吧。」
允杰嘴边挂着一抹无奈的弧度，我听着他说话、看着阿质的脸庞，眼眶泛起了泪水，但我不想在他眼前掉泪，不管是会被他取笑还是会让谁难过。
「但是他总是这样，在你面前总是不把真实的情绪透露出来，只为了他希望自己是保护你而不是让你害怕。」他的一字、一句，都让我自责的情绪一点一滴的增加。
对於我的失忆，他似乎抱着跟阿质截然不同的态度，但我想那才是正常的反应吧，毕竟大概没有多少人能够像阿质这样，对於我的自私只抱持着极度的包容。像允杰这样的责怪，才是我最该得到的惩罚。
但是今天的允杰，似乎跟我刚碰触的允杰不一样，一开始的他并没有这麽敌意啊……当然我是指不把被枪指着头的那件事算在内的话，他对我是没太大的敌意的。
现在的他，却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针对着我一样，是我太过敏感了吗？
「你已经昏迷三天了。」他盯着我瞧，而我这才被他的话给吓着。我昏迷了……三天？所以阿质也照顾了我三天吗？
「原本我该在公司那里待更久的，但在你昏迷的第三天，他打电话要我回来，他说他很害怕你会离开，即使医生说这没什麽大碍。这里的每个人是这麽的爱你，你怎麽可以这麽果断的忘记过去？」允杰的语气没有特别的起伏，他依旧是平静的盯着我，让我感到很不自在，不管是他的眼神还是他带刺的话语。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够了允杰。」突然趴在床沿的阿质抬起头，用严厉的眼神往允杰身上扫去，我看到後打了个冷颤。因为那根本不像阿质。
「我要你回来并不是要你给小希更多压力的！」阿质站起身，缓缓的往允杰逼近，我感到很震惊也害怕，到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我是阿质心中如此特别的存在。
允杰没有因为他的压迫而退缩脚步，而是直视着阿质的眼神，用不愠不火的语气道：「我只是希望她知道一些事情。」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为什麽会演变成这样，我真的、真的很抱歉，即便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麽事让允杰突然对我有敌意。
阿质没有更加生气，只是沉默的看了他几秒之後，轻声道：「你先出去吧，有很多事情不需要我再多说了。」我不懂阿质的意思，但我庆幸这场对峙如此快速的结束。
「我很抱歉。」允杰对阿质轻点了头，道了歉後，便转身以快步离开这间房间。
等阿质再转过头的时候，他脸上已是平时温柔的样子了。「小希，你昏迷了好久，现在有好点了吗？」他走近我，轻抚着我的头发，用充满慈爱的语气问着我。
「我、我没事。」对於刚刚他的转变，我还是有些恐惧，即便我知道那样的严厉是不会针对我。
「对不起，刚刚吓到你了。」可能是看见我颤抖的双唇，他有些无奈的说着，我摇摇头，道了声没关系。
「对不起，我给你添了这麽多麻烦。」不知道为什麽，每当说起这样的话就很容易鼻酸，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给别人带来多少的困扰的心痛，所以每每道歉都会很自责，接着想流泪。
对於方才的允杰，我想我无法带着怨恨的心态吧，毕竟那好像是最心底、最真实的我，跟我的想法真的、真的很贴近。而我除了对不起，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作些什麽弥补那些被我的遗忘而伤害的人。
「小希，对於刚刚允杰说的话，我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他用着心疼的眼神凝视我：「他心里一定也对你的遗忘感到难过，他的个性总是如此冲动，所以才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但是那些都是他重视你的象徵，同时我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相信若是你认真了，清醒过後的他一定也很不好受。」他依旧用手轻抚着我的头，语气很温柔、很温柔，温柔的像是不存在於这是世界上的人。
「相信我，他只是一时间被悲伤冲昏头而已。别在意，好吗？」他微笑，而我点头，答应他不再因为允杰的话而感伤。
但是那又怎麽可能呢？
我泛红了眼眶，发现方才在允杰面前总是不想流下的眼泪，在阿质面前好像很自在般的就掉下来了，那是为什麽呢？这就是对过去的我来说，阿质和允杰的差距吗？
「小希……」他依旧抚着我的发丝、依旧用心疼的眼神看着我，但不知为何，现在那些依旧都让我好想、好想流泪。
「我真的、真的很对不起你们……」彷佛一滴落下後，就再也停不下来的眼泪，不断滑落我的脸颊，我垂下头，试图想掩盖这样的事实，但忍不住出声的哽咽已经暴露了我的悲伤，我是真的很抱歉。
我真的不是故意这麽自私的。我真的也不知道过去的我在想什麽，为什麽要忘记这些对我这麽好的人。
我真的、真的不知道……
「别哭了。」阿质放下一直抚着我发丝的手，然後小心翼翼的张开双臂拥住我，我能感觉的到他有多小心，只因为不想让我吓到。
他坐在床沿，而我在他的怀中哭着。他说他只是想给我一个安慰，如果我不喜欢他可以推开他。但我终究，终究是在他怀中待着，没有抗拒、没有反感，彷佛这就是我常常待的地方。
彷佛他的胸怀就是我时常待的地方。
我不知道为何，自己是越哭越烈，把他肩膀那部分的衣服都哭湿了，我依旧觉得悲伤没有完全的消失。
而阿质始终只是轻抚着我的背，什麽也没说但那温暖的怀抱却给了我最大的安慰。阿质、阿质……
「别爱上他，你不能爱上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声音这样告诉我，但我已经无法多加理会，即使才短短的几天，但我知道他的温柔已经渐渐在融化我。
爱上他是迟早的事情。就像我早有的心理准备一样。
「颜灿希，你不能爱上他！」我能感觉到那原先就飘渺的声音是越来越渺小，即使她是多努力的想要放大自己的存在感。然而她还是消逝了，直到完全消逝我还是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为何要我不能爱上阿质。
反正都是迟早的事了，不是吗？
「小希，好点了吗？」当阿质开口我才发现自己慢慢的从大哭到啜泣、从啜泣到呼吸粗重，眼泪也不再掉下了。
「嗯。」我点点头，但还不想离开他的怀抱。我回拥住他的双手依旧紧紧的抱着他。他似乎了解我的意思，只是拍拍我的背，接着任由我拥着他。
「那可以听听我说话了吗？」他轻声的问，而我再次点点头。
「小希，对於你的遗忘我的确会感到伤心，但我最希望的是你不伤心，快快乐乐的继续生活下去，如果你不断的、拼命的去想起过去，那只会让你和我都更痛苦。」我静静的听着他说话，心情没有更大的起伏，只是平静的听着。
听着他诉说那些对我的温柔。
「如果停留回忆会让你伤心，那我宁可不要那个停留在回忆的小希，我只希望你做能让你开心的事情。这次，可以请你真心的答应我，别再让自己痛苦了吗？」他在我耳边问着，而我好似被他的声音、的温柔给迷惑着，感觉到这世界并不真实。
不真实的世界又怎麽会痛苦呢？
如果我一直都拥有他的温柔，那不痛苦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吧。
「但是、但是我希望你永远都在我身边。」他听见我的话之後身子很明显的僵了零点几秒，很快的又恢复，轻笑着答：「当然。」
「我会永远爱你的。」他承诺我。
而我听着这样的承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