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立马怔住，整个人傻在了原地，握住我的手也在不知不觉中放了手，只余我一个人在用力。
我笑着等他的回答，他先是眨眨眼睛後，才颤抖着唇说：「这是你要跟我说的话吗？」他问，道出了出征前的那段。
「是的。」我说出了肯定的答案。
他倒抽一口气，手从我的手中抽离，很不可置信般又很戏剧的倒退一步，颀长的身子撞上了後方的桌子，桌上的茶具因为撞击而发出碰撞的声音，这一切在我们耳中都是被放大在放大。
我靠在窗栏那边，也不逼着十四，看着他慢慢的从震惊中脱身，从情绪中抽出朝我走来。我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眨眨依然瞠大的眼睛，他小心翼翼的说，「可是……我现在没有办法给你你要的，我……」
那个可以杀敌无数，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十四居然为了跟我说出一句话而结结巴巴的，我从窗栏上起身，笑着朝十四靠近，轻轻的用手指点上他的唇。
我和他闪着不明光辉的眼神对上，慢慢的开口：「我只问你一句，娶或不娶？」
他没有说话。
我决定用另外一种方法。
我把自己倚入他的怀中，带着几分讨好的开口：「十四十四，你可愿意娶我？」我拉住十四的袍子轻扯两下，那袍子在我的手中皱得像乾菜十四也不以为意，反而是稍微把我推开些蹙起眉头，犹豫的看我。
我垂下眼帘躲避他的视线，笑了几声，「莫是你嫌弃我人老珠黄已不是妙龄少女了？」他怔了怔手收紧，连忙急促的说，「哪儿的话？我怎麽会嫌弃你呢？」
「那不就成了。」我低低的笑了。
「你当真愿意嫁我？我……」他的手放在我肩上，浅一些的黑色眸子隐约泛出了水光，
他无措的看着我，慌忙的说：「那我首先要干嘛？啊……要通知皇阿玛，然後让府里的人准备准备……总管！总管！」十四喃喃自语完後就要往外面跑，还是我笑着拉住了他。
「急什麽呢？」我失笑。
「我当然急，」十四毫不掩饰兴奋之情，「我等了五年，盼了五年，祈望了五年，哪能不急？」他扬起了七月艳阳似的笑容。
我看着他的笑容突然感觉有些的鼻酸涌上，慢慢的摸上他的颊。自问自己我为什麽总是要去追随一个背影而忽略了这个处处为我想的少年呢？点上他笑起的眼角，我只觉得满满的点滴涌上。那个张狂踏在雪儿身上的少年.....这样也算是一种圆满吧？
「莫急，皇上那儿，我有手谕。」我对着他说。
「手谕？」他又是一怔，「你怎麽会有皇阿玛的手谕？」
我乾笑，「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十四也没有硬要我回答，所以只是点点头又说：「就算如此还是需要通知一下皇阿玛的。」
「也是。」我笑了起来。
十四也笑了起来，把手伸向我，偏浅一点的黑色眸子里头除了水光柔情别无他。
我感受到的除了温暖还有歉疚以及只有我自己所明白的弥补心态，实在因为我欠了十四太多了，那份情我是不可能还得完的。
这名少年一定也是知道的，可是他却愿意陪着我疯狂下去。
我踌躇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跟他交握，跟他对视的之间，我慢慢的闭上了眼。
就当是，给彼此一个美梦吧。
※
十四几乎是当天就想进宫去知会康熙爷，当然还是被我给拦了下来，我的意思是告知康熙爷这事不急於一时，十四扭头想了想，点点头算是同意了我的话。
当我们这麽想之後的三日，从宫内传了一封书信跟一卷明黄圣旨给我们，我跟十四收到之时面面相觑。
里面大概是写康熙爷已经知道十四的心意以及替我们选定了婚期。我看到这里的时候还奇怪的看了十四一眼，却见十四也不怎麽明白的搔着头，这让我更加感到奇怪了，可是康熙爷的所为还是让人不敢去臆想。
我跟十四收下了圣旨跟书信，看着上面写的几个日期，在我的坚持下我们选定的是康熙五十四年的正月三十。
很快的，康熙五十三年的最後一个月时间飞啸而过，来到了康熙五十四年。
正月二十九日，老八被康熙爷给停了俸禄，还用了很莫名的理由软禁在自个儿的府内，谁人都无法自由出入，出个门还需要手谕，戒备森严。
听十四说起来老八还真的不太行了。
我让十四替我写一封信给老八，内容大概是我和十四大婚那一日希望他可以在场，时间日期都给写了。
当十四写这封信的时候我人就在旁边，十四边写还边用奇怪的眼神瞅着我。我好笑的回问却换来他一句「不知道你对八哥如此上心。」给堵了回来。
我先是一怔，然後轻笑回了十四一句「因为他是八狐狸啊。」是了，只是因为、他是八狐狸。
我也有让人捎信去给四阿哥，原本杜衡我也打算让人个别通知她，不过後来想想还是算了。
十四原先是自告奋勇说要去雍亲王府送信，最後当然也是去不成。开玩笑，让十四去送信还得了？我不是不知道十四在想什麽，虽然他是不至於大剌剌的去炫耀，可是冷潮热讽必定是不会少的。
原本露出柯基眼神的十四在听到我的回答後还啧了一声，害我除了无言还是无言。
婚期很快就到了，因为我只是小宫女而且还只是纳妾而已，所以并没有很盛大。我是觉得这样正好，可十四却不怎麽满意似的，眉间一直皱着。
我只好牺牲色相哄哄他大爷，他这才脸色稍斎。
大婚当日，我早在七早八早就被府内的婢女们给叫了起床，从一大早弄到下午弄个没完，好不容易结束了，我都不想结这个婚了。
现代的婚礼大概三个小时就很过分了，这边不知道是那个时间的多少倍，更别提大婚前几天就要开始前面的准备。
其他过程我都是在昏昏欲睡跟恨不得退婚的心情中度过，所以根本没有注意，是直到她们要在我的脸上动工时我才回过神。
大概三个婢女在我的旁边，一个替我弄发一个替我准备最後工程一个则是替我上粉。
先从扑香粉，画眼线、涂眼影什麽的样样都来，我坐在镜前看着自己慢慢的从素净变成了妖媚，直到後来我都要怀疑镜子里面的是不是我了，那些婢女才收手。
我目送他们关上门离开，才转回身继续看着镜子中那个陌生的自己。
艳红似火的凤冠霞帔穿在我身上硬是把那股清新的气息添上了成熟女人味儿，红衣似火肤白似雪，脸上的妖媚相形得彰，连我都快要爱上自己了。
我摸上铜镜，自己还喜孜孜的自恋之时，就听到从门外听到了惊呼声。
「八爷！那儿不能进去……」随着婢女的呼喊声，房间的门就被给踹开了，从铜镜内可以看到那抹明紫，我笑了笑，就算是不怎麽清晰的铜镜也可以这麽清晰的看出那身张狂。
我转过身子，看往眯起眼睛注视我的老八，也没有闪躲，用眼神示意不放心跟进来的婢女们退下，确定他们关上门之後我才对老八福了身。
「八爷。」我说，在我还没有弯下膝盖之前就被老八给抱住了。
他抱得很突然，我可以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酒气和皂角香，混合在一起居然是让人容易流连忘返的味道。我没有挣脱老八，任由他靠在我的肩上，把带有酒气吐息的呼吸打在我的身上。
「那一日，」他语气嘶哑的开口，「我也是这样看着她出嫁。」他抱着我的手更加紧了。
「她也是穿着红色的嫁衣出现在我面前，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外看着她走出花轿。那天，她也是这般美，然後在大家的祝贺中走入四贝勒府。」
「实话告诉你，我一直认为你们很相似却又不太像。你们都拥有坚忍不拔的个性，不拘不饶的性子，可是今天看到你穿着凤冠霞帔我才深深的觉得你们真的是不同的二人。」
「她穿着凤冠霞帔的样子沉静如水，让人不由得想要多看几眼。」
「你穿着凤冠霞帔的样子耀眼如火，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放开抱着我的手，在我跟他之间空出一点距离，狭长的狐狸眼内是我熟悉又陌生的复杂情绪，琥珀眸光倒映出我的一身火红，里头也在熊熊燃烧。
「如果你之後有幸遇到她，请你替我转告她。我从来没有懈惰半刻，因为我承诺过她。」从镜子的倒影可以看到我跟他的身影，明紫色跟大红喜袍都亮的刺眼，我觉得如果现在站在这儿的不是我，该有多好？
他抬手抹上我的眼角，我只感觉那边有一点点的湿润，再看看他手上的晶莹，我微微的笑了出来。
「最後，告诉我。」他替我摆好头上的珠花，和蔼又温和的神情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可以幸福吗？」
我抿起擦了红胭脂的唇，重重的点了头。
在那片迷雾之间，我看到那抹明紫扯唇慢慢的笑了起来。
「这句话送给你。」
他说，祝你永远幸福。这是我来不及告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