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那年圣诞舞会,说是舞会也不过是中庭摆个小舞台,放着一架鼓、几个人手里拿着不同的乐器,中间那个男孩开始唱起歌,对她而言却只是午休时间传来噪音扰人清梦。
到走廊一看,她发现站在中间的主唱离所有人好远,却得到所有人的注目,成为焦点。身边正好有几个女孩靠近走廊,开始讨论起那个主唱男孩是几年几班、身高、体重、家庭背景、有谁暗恋他等……雪芃突然觉得好好笑,为什麽这个人明明乱唱一通,却能得到那麽多人关注?难道站在舞台上就能成为焦点?
那一刻起,雪芃暗自下定决心,她也要当乐团的主唱,想让所有人透过她的声音,来了解天籁公益基金会!站在最虚荣又华丽的位置上,想让所有人明白,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是来自不完美。
因为她有不完美的父亲,才让她拥有完美的家做她的後盾。
高二那年雪芃果真成为校园热音社里有名的主唱,关注她的人增加了,她也终於有了塑造另一种形象的藉口,她偏偏要让自己的形象跟所谓的公益团体扯不上边,她要用最大的反差,吸引那些原本不曾关注弱势的目光。
因此她理直气壮的选择沉默不答,要他们自己想办法去查、去找。她深知关心公益的人永远都只有那些天生善良或是一样拥有缺陷的人们,甚至是形象受损的公司想藉由合作来提升自己企业的形象,那是她跟随曹云铃游走在各大团体之间,看到的人情冷暖,为此一直在找自己能做的事情,可惜不外乎都是一些杂务,但她知道自己的能力绝对不仅与此。
总算理解,站在低处傲视,会被解读成嚣张、孤僻,站在高处傲视,却被视为理所当然甚至帅气?她想站在「主唱」这个独一无二的位置上,用魅力号令台下的人真心关注那些不完美的人,并且甘心接受自己也是不完美的人,藉此明白所有人都应该被平等对待,无关乎你拥有多少财产、拥有多好的天分,都应该真心关心身边需要帮助的人,而不是那种「你比我惨」的同情而已。
雪芃赋予自己如此大的任务,不自觉给自己莫大压力,逐渐为了让自己能得到被所有人关注的位置,忽略家人的感受,就跟当年家人为了公益基金会的发展而忽略她一样,这一天晚餐时间,雪芃又将饭塞满嘴,打算匆匆吃完要去练团……
「熊熊,好像很久没看到你笑了。」曹云铃悠闲地吃着饭,瞥了她一眼。熊正列只是点头表示认同,眼神飘向雪芃,四目相对。
「你们到底想说什麽?」雪芃受不了他们欲言又止。
「你是大明星了,这麽忙哪有空听我们想说什麽!」曹云铃满腹委屈的说。
「我如果是大明星,那你就是星妈了,不好吗?」雪芃突发奇想说。
「如果变成星妈的代价就是把你关进那个小小萤幕里,我才不稀罕!」曹云铃指着电视萤幕,正播放一首新歌MV有感而发的说:「他们的爸妈最快见到自己小孩的方式,只剩打开电视了吧……」
「干麻这样,哪有那麽悲情啦!」雪芃拿起遥控器转到卡通频道。
「妈咪告诉你,音乐这种东西是很神奇的,你有什麽企图心、想贪求什麽,都会藉由音乐传达到别人心里。」
「骗人!」雪芃压根儿不信。
「妈咪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我希望你对音乐的喜欢是很纯粹的,你知道为什麽我要跟你爸创立天籁吗?」
「嗯?为了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啊!」
「不太对!」
「不然呢?」
「其实我们没那麽伟大,伟大到有能力帮助所有人,那是超人在做的事。」曹云铃浅浅笑着,又说:「我们只是要向所有人证明,纯粹的爱,就能让人得到幸福,无论你爱的是什麽,我爱你爸,所以创立天籁,展示我们用爱让自己幸福的成果,让所有一样有缺陷的人愿意相信自己也能得到幸福。」
「……。」雪芃沉默许久,她的确误解了爸妈的事业,她的确为了让那些少数说她爸妈很伪善的人来认同天籁,才逼自己利用音乐天分走向高处。
「好啦,练团以後只练三天,可以了吧!」
「这麽聪明的孩子不知道是谁生的!」曹云铃掩饰不住骄傲欣赏的神情。
「那…慢吃……」熊正列微笑指着碗筷说。
睡觉前,雪芃在涂鸦日记里写下「本末倒置」当标题,画了一台监狱般的电视机、一个可爱女孩带着耳机却有一张音响嘴……『当一切都不再直接,不直接说、不直接听、不直接看着你。费尽心思建立的理想,不小心成为高耸无门的城堡,居高下不的自尊终於让他们感到惶恐。』在涂鸦旁边画了对话框里的字迹显得有些可爱幼稚。
此时熊正列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纸和笔似乎想告诉她一些事情。
「你还是用说的吧,大熊!」雪芃盖上那本空白笔记本,因为熊正列的语言障碍若是长年不开口说话就真的会失去说话能力,即便多说一个字都是一种复健。
熊正列开心的点点头,那一副好爸爸的样子谁相信他曾经在黑帮叱吒风云,他看见桌上那本涂鸦日记,伸手拿起也不见雪芃急忙藏起的反应,从小到大她只记得妈妈告诉她的一句话:「如果对家人都藏有秘密,那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能懂你。」
聊了二十分钟,熊正列只是问问她是否真的喜欢音乐和乐团,断断续续之中他才知道不算外向的雪芃为什麽突然开始玩乐团,还当上了主唱……都只因为想让那些刻意敌视公益团体的人从另一个角度去了解天籁。
回到主卧里,面对曹云铃他深感惭愧,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语言障碍,才没办法在她心里有困惑的时候,向她好好解释,虽然自己挂着天籁董事长的名号,却也不能替曹云铃分担大部分的工作……心底久藏的自卑再度一拥而上。
曹云铃只是浅浅一笑,拍拍他的背,说:「这年纪的孩子就是想证明自己是有用的,有时候会冲过头而不知道该休息停止,是好现象啊!至少不是像你拿着刀子追着人跑,冲过头还不知道该停止……」
「呵……。」熊正烈想着也是有道理。
「别想太多了,我们当父母不用害怕孩子的任何发展,只需要提醒他们怎麽做才能达成他们心中的理想,毕竟我们也当过孩子,他们却没当过大人,总该我们先去懂他们,对吧!」听完曹云铃的话,他只是长叹一声,要不是遇见这麽一个充满爱与智慧的女人,他说不定只会再教出另一个可怕的熊氏後人。
睡前,雪芃又在日记里补上一段字:『我不是鱼,永远不会知道鱼是否快乐,他们也不是我,永远不可能真正理解我们在做什麽,只是我们能做的,也不过是努力幸福,才能证明无论是谁,都有得到幸福的机会。』
她似乎终於明白无须管别人怎麽看她和她的家人,甚至是对基金会的批评,这个世界上无论做得好或不好,永远都会有异声音用莫须有的理由抵制与反抗,或许应该像她的父母坚持做对的事情,总有一天,时间会给所有人证明。
今日之後,每到不用练团的晚餐时间,她就接着听熊正列说着慢速又难以理解的话语,一开始总是努力掩饰不耐烦,却还是紧蹙着眉,眼神总是飘向时钟。
殊不知,又过一年,这个聊天习惯已经让她变成一个懂得倾听的女孩,处理事情不再像其他的高中生那样急急忙忙、四处冲撞,甚至在听课的时候不自觉集中听力、理解力,连笔记都不太需要写。
最後,淡定摇滚高中少女不但把乐团玩的有声有色,还考上离家近的第一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