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夕煙 — 望鄉‧碧水浮花(終)

正文 夕煙 — 望鄉‧碧水浮花(終)

望乡将狰狞的修罗面具搁放在桌上,向在为御风绣制新战袍的莫邪报告:「我的探子前些天好不容易才混入飞雁城打探,如你所料,彼岸应该已经脱离我军,不过——」

莫邪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说道:「望乡,吞吞吐吐似乎不是你一向的作风。」

望乡满面疑惑的说:「据探子回报,彼岸曾在一间客栈留宿养伤,可是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个奇怪的中年男子。」

莫邪停下手中的动作,神情也不变一下,对那个神秘男子的身份似乎并不感兴趣,只淡淡道:「既然她已经选择离开,也就算吧,不用再告诉御风。」

「你是怕御风会派人追捕彼岸吗?」

烛火忽而变得明暗不定,莫邪看蜡烛快要燃尽,边慢条斯理换过旁边的新蜡,边道:「一个决意要离开的人,捉她回来又有何用?御风也应该会明白彼岸离开的原因,我只是想查证自己推断无误。」

「小白痴你别跑,看我如何将你凌迟千刀!」杀声震天。

几道人影在窗外晃动着,莫邪与望乡对望一眼,望乡识趣闪到门边去,不让外面的人瞧见。莫邪打开窗户叫住还未走远,追在龙泉和奈何身後的火照,问他:「这回奈何又做了什麽开罪龙泉?」

火照看到她身後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修罗面具,知道为望乡所拥有,微微一怔,随即收回目光,像是不太在意。

「没什麽,就是奈何见龙泉没有在晚膳时间出现,顺手就把他的晚膳吃光。」

莫邪见怪不怪地说:「那麽你看好他们,别让龙泉错手伤到奈何。」

「是。」火照没有多言,直接追上龙泉他们去。

枉火照还可以答得如此认真,望乡在旁忍不住窃笑起来,「御风跟我说过,奈何是个贵宝,这话真的不假。」

莫邪眼中闪烁过一下厉光,还是一贯平静地说:「的确,他所制的机关暗器真是一流。」

「如果单纯的想他为你们研制机关暗器,留他在京师岂不是更好?奈何的武艺连一个初加入的小兵也不如,彻头彻尾拖油瓶一个,可是御风每次出征都带着他,你不会告诉我因为奈何很可爱吧?」望乡看莫邪的眼神有些挑衅,「奈何他应该可以为你们绊住某些人,例如是——火照。」

六将的忠诚从来不是金银财帛可以买回来的东西,要六将的忠诚是那麽的简单,只要一句简单的话,给予他们一个小小的希望,就能将他们完全收归旗下,廉价得可怜。

火照只是想有人喜欢他;忘川想寻找活着的意义;奈何不想孤独被留下;彼岸想摆脱黑暗;望乡不想再受人摆布;还有最後加入的三生,他也不过是想藉御风来弥补心中的遗憾……

可是这样子的「忠诚」,却是千金难买,最难留住。

因为,随时,随地,他们都有离开的理由。

忘川要独自找寻象徵幸福的夜月花,去完她昔日的一个梦;彼岸终於能够独自走出黑暗,去过她一直向往的生活。

当她们去意一生,便是一种不再回头的决然,注定永不再回来。

莫邪心思那麽慎密,也许在更早以前,她就想到这一点也说不定,所以她才会叫火照跟奈何多加亲近,让奈何对火照生出依赖之心,教火照从怜惜生出不舍之情,早前忘川的离开,她应该更能确定单凭自己,已经不可能再留住火照。

火照那孩子现在正为他的刀出鞘的理由觉得迷茫和不安,实在难说他将来有一天,会像忘川和彼岸一样离开的,所以在那天来临之前,莫邪便选择用奈何绊住他。

只要奈何一天在黄泉军,火照便必定会回来。

莫邪用奈何绊住火照,火照用谎言欺骗奈何,还有御风和三生,皆是因为彼此心灵上的缺失,才建立起互相依赖的关系。

想到这儿,望乡有些恍惚,原来在黄泉军,每个人都是悲哀的……那麽已经离开的人,她们是真的会得到幸福吗?

「决定用奈何的人不是我。」莫邪出奇地开口为自己申辩。

望乡涩然笑着,两眼弯成月牙状,明眸透露出无限伤怀,说道:「有分别吗?只是赵将军开口说出决定而已,如果你真的不想用奈何,他便真的不会用。」

莫邪再没有答话,坐下来继续为御风赶绣战袍,望乡拿起面具便无声退出去,回头偷看着她一眼,忽然觉得这个女子的身影十分孤单。

或许,莫邪真的太聪明,所以她不曾为自己争取过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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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破开残寒,长夜未尽。

红桃落地成恨泪,草树风吹为泣声,银白月辉自枝桠照下,落得一地惨淡,如镜水池清楚映出月儿的倒影,望乡无意间经过这儿,不意看到奈何在池边玩水。

「啊,望乡哥哥!」奈何回头看到她,收回胡乱戳着池水的手,朝气蓬勃地唤她。

因为望乡戴住面具,身段又被斗蓬罩得密实,连声音也服药易改,奈何只好凭感觉辨认她是男儿生。

「这麽晚,怎麽还不去睡?」她随口问道,没有久留的打算,直接自他身後走过去。

「我在等五哥回来。」

奈何的话硬生生令她停下脚步,「等你五哥?」

「火照哥哥说在月辉破邪的时候,五哥就会回来。」她瞧着水中的倒影,奈何正笑得快乐,纯真的目光比明月还要美丽,耀眼生辉。

望乡不自觉地问:「等不到他,会觉得失望吗?」

「不会呀,这次他不回来,还有下一次嘛。」或许是因为首次跟她单独谈话,奈何显得有点羞涩。

你心里也有一个这样的人吗?一个让你舍生忘死要去守护的人。

御风的问题忽然在她耳边响起,如幽灵般徘徊不散。

寡情冷漠的御风心里爱着一个莫邪;老谋深算的凤五心里疼着一个奈何;无邪天真的奈何心里惦记着他的五哥。

她呢?她心里也有一个这样的人吗?是谁?是那个她在上元佳节遇上的那个知音吗?不,她太清楚什麽是梦境,什麽是现实,在她心里期待着他的同时,她已经将他放弃。

她不过是在守住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梦境,执着不肯醒来,痴痴等待那个玉树临风的男子会再次伫立於灯火阑珊处,跟她看上元花火,背诵古人雅词,然後握着她的手,带她逍遥於江湖,看尽繁华锦绣,世事沧桑。

深深地沈沦着,但原来,最後并没有戏曲里所说的一见锺情,她根本不曾爱过他。

因为她知道他永远不会来的……他所等待的,是另一个人。

她的等待,不过是一场永无休止的幻想,参破,看透,但偏偏无法放开。

这一刻,她比什麽时候都觉得自己十分悲哀。

抵挡不住东风的吹袭,树上的红桃纷纷飘落到水中,怔然看着在水里漂泊不定的娇花,望乡蓦然明白,即使已摆脱身後的枷锁,她依旧是朵水中浮花……

其实不止是她,任何人也是这样,不论看破与否,活着便只能在水中挣扎求存,随水漂流,迷失生命的方向,找不到梦想的彼岸。

碧水浮花,就是他们的命运。

-望乡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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