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玻璃雨
「喂，起来了！」
好像有人在叫我。
我习惯性抓起了身旁的手机，按了一下萤幕键，现在才五点半欸，那麽早起来要干嘛？
我继续闭上眼睛。
突然我身上的棉被被整个抽走了。
「还睡？都已经几点了你知道吗？」
我勉强撑起上半身往前看了一下。
是李昇凯，他怎麽会在这里？他不是转学去屏东了吗？
我应该是在做梦吧。
不对，昨天毕业典礼完後，我好像自己一个人搭了客运离开了台北，是去哪里？好像是...垦丁?
啊对，垦丁，我现在人在垦丁，在昇凯他们民宿这边！
想到这里，我立马睁大了眼睛。
我可不是来这白吃白住的，今天可是说好了要早起来帮忙的，断不可再睡下去。
我吃力地起了身。
「你可终於起来了，我还想说叫一个人起床有什麽难的？我等等一定要跟我妈说我明天不干这档事了。」他一脸嫌弃的样子看着我。
「抱歉啦！我等一下要做什麽？」揉了揉眼睛，我问。
「你只要排餐具就好，我会教你怎麽放。」
「每个位子都照这样排，OK?」他迅速地在桌上摆好了一套。
「嗯。」
「去吧！」他用力地拍了下我的肩膀就转身离开了。
我重心不稳差点往前趴了下去，该死的，虽然说我是女汉子了点，但我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啊！怎麽可以这麽用力地拍一个女孩子呢？我心里暗暗地抱怨着，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早餐时间过了後，中午用餐时间又是一阵忙碌，餐厅整理好後，终於有些时间偷闲一下了。
天公不作美，偏偏在我到垦丁的隔一天，下起了大雨，阴阴的天空阴阴的心，不知是这迷蒙带给了我忧郁，亦或是我的忧郁带来了这片迷蒙。
下午我看着些客人办理着入房、退房的，通常都是一对情侣夫妻，要不然就是一家几口的全家出游，心里总有种疑惑感。
「你觉得，世界上真的有这麽多相爱的人吗？」我趴在白色的柜台桌上，一只手轻轻地敲着用来装饰的星砂瓶。
「为什麽突然这样问？」昇凯的视线离开了他看了许久的英文杂志，望向我。
「不相爱就不会结婚了吧？」见我没回答，他只好简略性的说。
「是这样吗？我倒觉得，他们都有一种想法是：啊，好像也该到结婚的年纪了吧！自己一个人常觉得孤单寂寞觉得冷，他跟我个性似乎还出的来，结婚以後双方在互相慢慢培养默契也是可以的—这样的想法，然後才结婚，不是因为感觉对方就是唯一的那个人才在一起。」我突然长篇大论地举例起来。
没办法，我就是想到我到目前为止的人生有三分之二都只有那个他，从来没有过别人，就忍不住这样想。
他看着我笑了出来。
「这样不好吗？」
「嗯，没有命中注定的感觉。」我用力抓了抓头发，泄了口气回答。
「可两人的缘分有多难你知道吗？世界这麽大，你喜欢他，他也刚好喜欢你，简直是奇蹟，我倒觉得向你刚刚讲的，两人在一起之後互相调适、迁就着点，似乎也没什麽不好。」
我把头抬了起来怨怨地看着他，只见他用不明白的眼神回覆我。
「哎呀！你不懂、你不懂、你不懂啦！」索性整个把脸趴了下去，双脚来回踏着地面地抱怨。
他只是无奈笑着，继续看他的杂志。
「可我很怕，自己说不定也会慢慢变成这样的人。」我的脸依然埋在我的双臂之中，声音小声且模糊。
「我们都在变成自己不想要变成的人。」在沉默了几秒之後，他突然用认真的口吻回了我。
「可有时候，我更怕自己说不定这辈子我就只能自己一个人。」
我嘟哝着。
突然听到杂志合起来的声音，我抬头往他那看去，只见他走来柜台拿了一串有些旧的钥匙，拉起我就往後门那边走。
「欸！你要干嘛？」
「哥带你看雨去！」
听到这，我的心不知怎麽的揪了一下，还反应不过来，就被拖着走了。
「你慢点啊！」我说。
他给我俩都抓了只伞，就往後院小跑步去。
接着我们停在了那幢梦幻的玻璃娃娃屋前。
他有点陌生地打开了门上的锁。
「进来吧！」他进到玻璃屋里，收起了伞，注意到我用些许错愕的眼神看着他，就对着我说。
「我听说这里不让人进的不是吗？要是让沈曦姨知道了，会不会把我给轰走啊？」
我嘟着嘴，皱了皱眉。
「唉呀！担心这个干嘛呢？有我在後面帮你撑着，那老太婆不会赶你出去的。」
「看你叫她什麽，不把她气死才怪。」我好笑地指责他。
「是是是，小的知错了，现在可以请大小姐快请进吗？」他伸出手。
我露出「这才差不多」的表情看着他，伸出手，让他接我进去。
小时候的大小姐个性造就了咱俩在旁人看起来似主仆的关系，这是我们的默契。
「抬头看看吧！」他往上望。
我也照着做了，只是不知道为什麽，我是那麽地小心害怕，怕到一边抬头：眼睛却懦弱的不敢张开。
我在怕什麽？四年前的那个晚上吗？发生什麽事了？
台北的灯光总是迷乱。
圣诞节的晚上，下着毛毛雨，我糊涂的性子注定得常忘了带伞，可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我想。
一放学，我冒着雨冲到了学校附近的那家蛋糕坊，买了瑞士巧克力杯子蛋糕—你最爱的那个口味，再跑到书局买了许多卡片，其实最主要是上面写着HAPPYBIRTHDAY的那张，其他其实是不太重要的，只是我怕只送给你会让你觉得备感压力。
我跟其他人说昨天补习补太晚了，来不及买卡片，明天再补送，这样我就可以假装那早已计画很久的卡片和蛋糕，只是顺便想到所以买来给你的。
雨越下越大了，我被这个大书包还提着一袋书跟餐盒，明明就没手了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把用素色纸袋装着的卡片和蛋糕，护在制服外套下，脑中不停想着该给你写些什麽，才不会让你看出对你的喜欢，虽然跑的好累，可是却觉得心里暖暖甜甜的，想到这，我又开始像个傻瓜似的笑了出来。
可谁知道，後一秒，我看到了什麽。
你旁边的那个女孩，笑得好甜，你也是，我从不曾看你那样子笑过，我看到了你眼中只有她。
好讨厌，我以为我们认识了九年，可以让我在你心里有个稍微特别，哪怕是一点点的位置，可那个只用了一年就让你爱她爱的无法自拔的她，真的好讨厌。
可不可以也那样看我一眼，一眼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