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雙向心思 — 密友(上)

正文 雙向心思 — 密友(上)

当你意会过来时,你觉得天崩地裂。

你不可能忘记爸妈是怎麽说这件事的,他们说这种事情肮脏、恶心、变态下流、破坏社会伦常,做出这种事情的那些人应该要被烧死。

但男孩们腰部迷人的凹陷和柔软的唇色,怎麽也无法让你联想到甚至最轻微的贬意用语。

因此,你觉得「自己」肮脏、恶心、变态下流,正在破坏社会伦常。而你,真的真的不想要被烧死。

你镇日惶惶不安,无人可倾诉,父母的每一个视线、他人的眼神,像是永远在监视你的行为是否端正,是否下一刻就该要判定你的罪行。而你最好的朋友似乎从哪里听闻了风声,你觉得,他的态度一定变得冷淡了,不然这个冬天怎会如此寒冷。

你受不了。

你开始觉得愤怒,你生这狗屁世界的气,你生自己龌龊天性的气,你生你父母的气,因为他们竟把你生成了「那种人」。

你愤怒得想要死去,并且想要用最肮脏的手法,在死之前,先用一桩丑闻报复你的父母。

网路上的约见是如此容易,因为你的青春,以及你的无所谓。

来人生了一副好样貌,但与「气质」二字相距甚远,你们才进到宿舍洗衣房,他便将你压到墙上,唇舌贴住了你的脖颈,双手急切地摸入你衣下。你什麽感觉都没有。

直到你听到一声粗口。

你最好的朋友满脸通红地站在洗衣间入口,洗衣篮早已落在地上。然後他嘟哝了抱歉後转身跑开。

理智的回归像是甩了你一桶冰水,那麽冷、那麽刺痛,那麽恐惧绝望。

你逃出洗衣房。

那晚你没有回去你们的宿舍房间,你在街上游荡,直至天明。

清晨时分,当你打开房间门,嘉伟正坐在书桌前。

你没有他醒着的心理准备,你不敢看他。

你垂着视线走到他面前,低下头去。你说:请你不要说出去,我可以做任何事。

嘉伟叹了口气,他的手按到你肩上,一瞬间你以为他要你跪下去,你太累了,膝盖软得半点抗拒也无。但嘉伟被你吓了一跳,他弹起来跟你跪在一起,两手揪住你的肩膀,「别这样!昨天我只是吓到了,我等了整晚上想要跟你解释......」

而你终於抬起头,嘉伟疲倦的笑容温和而有耐心,你的眼眶刺痛起来,似乎发出了一声抽噎。

「好啦耀武,」他拍拍你的背,轻松地说:「没事了,我想我们都该来补个眠。」

你在泪眼朦胧里点头,爬进被窝,用棉被包覆住自己。

世界不冷了,但嘉伟温柔的声音和微笑让你意识到,大事不妙。

然後你们毕业,然後你们长大。

你看着嘉伟结婚又离婚,你依然是他最好的朋友。

***

你知道,你的床伴事实上非常温柔。

温柔,安全,你们身体上合得来,事後聊得开,走出房间,只在需要前联系。这都让你不特别排斥维系炮友关系。

当初你的床伴告诉你他叫做许英华,听来像是真名,所以你也说了真名。

然後许英华呵呵呵地笑了下,捧起你的脸吻你,温柔得像是你的情人。

但你知道他正在想别人,如同他知道你也是。

最近许英华开始抽烟,他从前不抽烟。你和他并排靠在床头板上,他向你递来烟盒,你拒绝了。你问:我以为你不抽烟。

「对不起我先点了没问你,介意吗?」

你摇摇头,「你连自称都不是『人家』了,今天过得很糟糕?」

「最近像是地狱。」

最近像是地狱,你深有同感。「.……我朋友说上次看到我们走在一起。」

「人家警告过你那间宾馆位置太方便,不够隐密。」

「我不需要那麽隐密,我只想说,我朋友说老远就看到了你,因为你高大英俊,显眼透顶,帅得让他差一点没看到旁边的人是我。」

许英华噗哧一笑,倾身亲吻你的脸颊,「这真可爱,谢谢你的安慰。」

你顺势跨坐到他的大腿上,磨蹭起彼此。许英华手忙脚乱地熄了烟,将你搂得更近。

「今天这麽热情,你也过了糟糕的一天是吗?」

「我朋友说你是我男友。」

「别吃人家豆腐。」许英华伸手在你的双腿之间点火,「说是这边的男朋友还差不多。」

你笑着咬住他的耳垂,「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你喜欢和许英华在一起。因为当你们裸着身躯并肩而躺,除了性,与现实隔绝。

你感觉安全。

但你总是必须要回家的。

你在进门之前看到了他的皮鞋。进门後,他的背影让你想要尖叫怒骂,对他咆哮良好访客绝不会在别人家出现此行此举,就算你们是最好的朋友也不例外。

他正坐在窗台上,双脚晃在外头,你知道你家是八楼,他如果决定用此种方式「下去」,甚至不需要三秒钟。

你忍住了你的恐惧,用镇定的语调问:「嘉伟,我不知道你今晚要来,你在看什麽?」

「看夜景。」

「是喔。过来吧,来了就陪我喝一杯。记得顺手帮我关窗,现在的蚊子连八楼都上得来。」

你猜嘉伟笑了,你专注着拿酒不敢确认,因为你的镇定是那样岌岌可危。

你把杯子推给他,「你今晚不在医院陪小朋?」

「今晚我前妻在,她要我滚回家睡一觉。」

「呵呵,宇婷还生你的气?」

「我前妻有权力生气,何况她说的都是对的,是我没有把小朋照顾好。」

你仔细看着他的脸,慢慢地说:「那是意外。你需要先睡一觉,而不是这样钻牛角尖。」

「耀武,我没办法睡。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糟糕的爸爸,我让她和妈妈分居两地,我害她跌倒住院,甚至还得要你接她放学帮她做便当!」他一口气喝空了酒杯,「我是一个不及格的爸爸。」

「那是意外。」

「是我害的。」

「如果你甚至都不在现场,又怎会是你害的?而且你不可能害小朋。」

「因为是我恐吓她,说如果她在这麽爱乱爬乱跑,摔倒了就会送医院,然後她就在学校摔到了头……」嘉伟痛哭失声,「你说…你、你说我怎麽会是这麽恐怖的爸爸?讲这样的话,害小朋现在住加护病房……小朋如果醒不、」

「住口!」你厉声喝止,「别在这边胡说八道,小朋会没事!喝完这杯你给我滚回家睡觉!」

「我不回家!」

你恼恨地骂了一句,生活真他妈是个地狱,「那你在这睡,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小朋。放你回去,我也怕你发神经开窗跳出去,那我还得去给你收屍。」

他在抽噎中笑了一声,你塞给他纸巾,然後揪着他的肩膀走向房间。

「你刚才去约会吗?」

他突然问你。不知为何,你像是被空气噎了下,「问这干嘛?」

「你身上有沐浴乳的香味,但不是你平时用的那种。」

「所以?」

「没有,我只是不希望因为我的事打扰到你们。」

「小朋是我提水米去认的乾女儿,她的事最优先,其他你不必多想。」

「……小朋醒来後一定会讨厌我,她会想跟我前妻在一起。」

「我认为她很爱你,不会想跟你分开。我带她的时候,她时常说的都是你。」

「我认为小朋更爱我前妻和你,她会跟我说你们做的便当,说你带她去哪里玩。」

「你这人什麽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蠢。」你开玩笑地拍了他的脑袋,「笨啊,小朋的言外之意,是希望你也能带她去那些地方,和她一起吃饭。」

他怀疑地瞪着你,而你将他塞到棉被里,自己合衣躺在棉被外。他从棉被下挣扎着将头探出来换气,然後面对你侧躺。

你听着他的呼吸声闭上眼睛,然後他问:「我们这样躺在一起,你的对象该要吃醋了。」

「我们脱光了躺在一条棉被里他才会吃醋,」你随口胡诌,「你说你看到过他吧,以他的条件,不太容易吃别人的醋。」

嘉伟似乎叹了一口气,夜色朦胧,你听不真切。嘉伟说:「是啊,他真好看。」你笑了笑没有回应,你知道在你心中嘉伟比谁都要好看。

夜色朦胧,你不需要听得太真切。

***

隔天早上你们一起去探望小朋。

你看着宇婷疲惫的眉眼,上前轻轻拥抱她。她在你怀里叹了口气,什麽都没说。你提了一下手上的餐盒,要宇婷先去用餐休息,嘉伟也跟着过去商量事情,而你在床边落座,伸手抚过小朋的额头,然後轻轻握住她的手。

小朋昏迷三天,你的心情像是在地狱过了一辈子。

你不敢细想,你不敢悲观,你告诉自己生离死别不可能是现在,因为小朋那麽小,那麽可爱。小朋不会离开。

然後,是第五天。

那天你在上班时接到嘉伟的电话,嘉伟在电话里泣不成声,而你不自觉站了起来,捏紧手机,浑身僵硬,如坠冰窖。你想要把电话挂掉接着逃跑,因为、因为你就是不能听接下来嘉伟要说的事。

你忘了呼吸,一个字都不敢说。

嘉伟在抽噎中突然低笑一声,接着又是微弱的几声笑,他终於说话。他说:小朋醒了,谢天谢地,耀武,谢天谢地。

你掉回椅子里,浑身脱力,但是温暖回来了。

谢天谢地。你跟着掉眼泪。

你的课长就坐在邻近处,因此被你的眼泪吓得不轻。他大略问了原由後,爽快让你借休两小时。

於是你奔赴医院。

嘉伟搂着宇婷的肩膀迎接你的到来,你快步上前将两人一并抱入怀里,紧搂片刻才去看小朋。

小朋在你摸她头发时微微睁开眼,看见是你,嘴唇动了动,像是在叫你。

你亲亲她的额头,凑在她耳边说:你把乾爹吓死了,等我们回家,我弄炸虾给你吃。

小朋弯起眼睛,看得你又想要掉眼泪。

一旁嘉伟宇婷靠得很近,正在低声谈论事情,你冲他们笑笑,低头压实小朋的被角。

你想,事情应该会变成这样。

你会看着他结婚离婚又复婚,你依然是他最好的朋友。

***

你看着许英华俊朗的侧脸,伸手抚摸他眼睫毛落下的阴影。许英华因此勾起唇弯,抓下你的手,五指交扣。

你的床伴太温柔了。

你说:「其实,我想过乾脆和你在一起。」

许英华呵呵呵地笑,「就说了少吃人家豆腐尽管人家帅得诱人犯罪,更别说你心里根本有人了。」

你也笑,「你不也是麽?」

许英华风情万种地横了你一眼权作回答。

你又问:「许英华,我不懂,你喜欢的人怎麽能不喜欢你呢?」

「人家以为炮友是不聊私事的。」

「我就好奇,因为,看你的条件,」你用另一只手摸他的腹肌,被许英华打掉,「你这麽迷人。」

「嘴巴这麽甜干什麽呢你,」许英华闭上眼睛,「因为他不拿我当这种对象,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在他腰上掐了一把,许英华笑着扭过身子制住你两只手腕,你说:你真大胆,给我再说一次,这张床上,谁是你最好的朋友?许英华低头在你肩膀上咬了一口,而你在他衣领遮不到的颈侧留下吻痕,他对你莫可奈何,只好赏你一记白眼。

「耀武,你小子心情不错嘛。」

「我有一个乾女儿,昏迷将近五天,前天刚醒来。」你顿了下,「像是奇蹟发生,我很高兴,连看到你都想请你吃饭。」

「那你就请啊。」许英华温柔地说:「真为你高兴。你应该送她点礼物。」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女儿,我很爱她,我是该送她点什麽以示庆祝。」

「你现在最好的朋友难道不是本帅哥吗?」

你哈哈大笑,「我们应该去约会。」许英华又翻了一个白眼。「我请你吃饭,我们约会。」

「不要,人家是个尽忠职守的炮友,不作其他服务。」

你说你难得那麽高兴,许英华何必要扫你的兴,反正双方都单身,炮友变情人也不是没听过。许英华难以接受的表情诚实得乐坏了你,於是你继续说,说约会这种事情多练练才不会生疏,况且炮友两字里再怎麽样也有个「友」字,许英华要再拒绝多没情份。你乾女儿醒来了,邀请他一起庆祝呢。

闻言他在你腰上出劲掐了一下,你打开他,拿枕头护住自己的腰……那一下真疼。许英华瞪着你说:「你最後那句话,让人家怎麽拒绝?」

而你学许英华呵呵呵地笑。

「但要约什麽,人家可不知道你都喜欢什麽。」

「这一点彼此彼此,所以很好解决。」你说。

你们互看一眼。

於是你们约好要当两日情侣,一天依许英华的路线约会,一天照你的喜好走。

「你起头的,你看怎麽样打给我。」许英华懒得再说,拉起棉被准备睡了。

「嗯,我会挑个良辰吉日。」

***

将近两个月後,小朋的状况终於足以回到学校去上学。

那天你给她带的便当,是她喜欢的咖哩饭,做炸虾的材料也已经备好在家里,只等你下班接她回家。学校老师早就习惯是嘉伟送她上学,而看到你接她放学。

在家长接送区等待的小朋远远便看见了你,她拖着书包朝你奔来,你连忙大叫一声:「记得艾莎女王!」

小朋紧急煞车,收好手脚慢慢朝你走来,你看得想笑,但努力忍住了。然後你牵起她的手。

小朋晃着你的手一蹦一跳地说:「今天莉莉绑了艾莎女王的头发,好棒!很漂亮!」

你掏着车钥匙回应:「那莉莉有像艾莎女王一样淑女吗?小朋有没有呢?有没有像一位公主?」

小朋跳起来大声说有,你又想笑了,所以你毫无警觉。直到你洗完碗,拿着明晚的晚餐材料到饭桌上做初步处理,在旁边写功课的小朋这时仰起头来对你说:「我也想绑艾莎的头发。」

而你回答好啊当然好,乾爹叫你爸给你绑。

「拔比说乾爹会绑。」小朋期待地眨眼。你勉强笑笑,心下决定见到嘉伟时将他痛揍一顿。小朋又问:「那明天可以帮我绑吗?」

「小朋乖,」你想像着将嘉伟折成两半之後丢进垃圾桶,「等乾爹帮你挑一个艾莎女王的发夹,我们就来绑。」

当晚,嘉伟来接小朋时,小朋已经睡了,而你刚研究完网路上的艾莎截图,心情十分崩溃,因为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所以你看也不看进门的嘉伟,直接对他比出中指。

「干嘛?」

「自己女儿的头发自、己、绑!」

「喔你说那个艾莎头啊,耀武你知道我手残,绑出整齐的马尾已经是极限。」

「我也不会啊!」

「你可以的!」嘉伟信心十足地说:「你水饺包得那麽漂亮,手很巧。对了我闻到炸虾的味道,还有炸虾吗?」

「那是小朋的便当,你可以去垃圾桶捞虾壳。」

嘉伟噢了一声耸耸肩,「那我想去买点宵夜,你吃吗?」

你莫可奈何,只得去帮他微波冰箱的余菜。

嘉伟说:「明天不用接小朋放学,我前妻会去接她,这个周末他们要一起过。我明天刚好能早点下班,我请你吃饭。」

而你随口抱怨着:「要请我吃饭为何不早说?我食材都已经备好了,明天不煮不行。」

「那你请我吃饭,」嘉伟笑,「我带酒来过夜,隔天我们可以一起去逛书展,我请你。」

你点点头,「可以接受。」

然後他隔天真的带了两瓶红酒来,那酒看来十分高级,让你忍不住搜寻了价钱。你皱着脸说:刘嘉伟,你有需要用这种奢侈品来显示你很会赚钱吗?

嘉伟无辜地回:「朋友帮忙买的,折扣还不错,而且我工时长到小朋放学後没办法多陪她,如果没有赚得比较多,那不是很惨吗?」

你说你要开始仇富了。

嘉伟一掌拍在你肩膀上,竟然就没抽开手,而是靠上前来用手轴亲昵地推挤你,让你腾出开酒的空间。「先开一瓶醒酒。」

你几乎要伸手去搂嘉伟的腰,现下你们正独处,并且距离是那麽适合,你又朝思暮想。但你抽身逃往厨房说要去添饭,因为你们是好友,哪怕是最要好的那一种。

好友有好友的分际,你,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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