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范莫昇。」
「吵死了，他去打麻将了啦！」他不耐烦。
於是在他吃完前，我先离开餐桌，等待同时，顺道将他家客厅环顾了一圈。
我走到挂在前方墙壁上的月历前，发现这个月份里，有两个日期被人用红色笔画起来。
其中一天，正好就是明天，然而这两个日期的空格里，却又另外被打上一个大叉叉，我不晓得那是什麽意思，不禁好奇将月历往回翻，之前的月份，同样也有两个日子被画起来，几乎都落在月初及月底的周五或周六。
当我回望餐桌，范莫昇竟趴在桌上不动，我马上过去，发现他已经将保温盒里的东西全部吃光了。
「范莫昇，你很不舒服吗？」
「你要讲什麽？」他这时的声音里已听不出愤怒，只有沉闷。「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我瞧瞧他，从肩包里拿出一份透明资料夹，放在桌上，「这个是你剪的，对不对？」
他抬眸，看见那只黑色纸蝴蝶，蹙眉：「留着干麽？不会丢掉喔？」
「为什麽要丢掉？这不是你花很多小时剪出来的吗？」其实我原本礼拜一时就想给他，但一见到他那张臭脸，怕他又突然乱发脾气，才拖到现在。
「吵死了，叫你丢掉就丢掉！」他吼了出来，双颊涨红。见我无动於衷，他直接抓起资料夹，狠狠扔到另一边，「给我滚回去！」
我沉默，他再度趴回桌上，继续咳个不停，看起来已经没什麽力气。
我走去捡起他丢在地上的纸蝴蝶，一分钟後，我回到他身边，咚的一声把一杯东西放在桌上，他颤了一下，发现眼前出现一杯热饮时，有些恍然。
「杯子是用厨房里的，水是用你家饮水机的，枇杷膏是我带来的，我直接泡在开水里。」我平静的说：「都咳成这样了，还大吼大叫，我又不是聋子，有必要这样虐待你的喉咙吗？」
他不作声。
「如果你不想要这只蝴蝶的话，那就给我吧。虽然你不希罕，但老实说我很喜欢，不想看见这麽漂亮的剪纸最後变成垃圾。」停顿数秒，我缓缓道：「还有……虽然你不是自愿的，但我还是要跟你说一声谢谢，多亏你和温砚洋的帮忙，我才来得及在期限内把教室布置好。」
范莫昇没有反应，沉着脸盯着桌面不动。
我将他吃完的盒子一一收起，准备打道回府，「喝完这杯，就早点休息吧，好好保重，再见。」
「臭三八。」
他这一唤，使我瞬间停下脚步，回眸一瞧。
范莫昇没有看我，依然垂首面对桌子，面无表情地低问：「你听到阿洋和那个女生通电话的时候，都没什麽感觉吗？」
我当下没有听出他的意思，怔了半晌，才想到他说的是温砚洋曾提过的那位「学姊」。
「什麽感觉？」我不解，「不就是和他交情不错……一个普通的学姊而已吗？」
他哼笑一声，脸上有着嘲讽。
「你还真是少根筋耶。」他挥手赶人，「算了，那只蝴蝶你想拿走就拿走，随便你，快滚蛋！」
走出范莫昇的家後，我还在深思他的那句话，不懂他为何会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莫非他认为，那位学姊与温砚洋之间有什麽？
应该不可能吧？那位学姊不是已经有一位交往多年的男友？对方还是温砚洋的国中学长，而且他也说他们的感情一直都很稳定甜蜜，不是吗？
带着满腹的不解和疑问，我回到了家，外婆一问起范莫昇的状况，我便没再去想这件事。
「那孩子果然饿着了。」看到空荡荡的饭盒，外婆发出心疼的喟叹，「如果他来这里，外婆还可以照顾他。他爸爸不在身边，爷爷也不常在家，真是可怜了这孩子。」
「范莫昇的爸爸都没有回来吗？」
「他爸爸的工作比较忙，一个月里大概只能回来两天，虽然莫昇每年寒暑假都会去宜兰找他，可是平常日子的话，两人就没什麽机会见面，尤其碰上忙季，他爸爸一个月就只能回来一次，有时甚至整月都没办法回来。」
「一个月……只能回来两次？」我意外。
「是啊，每次他爸爸一回来，莫昇就会很开心，到外婆这儿也都是笑嘻嘻的，还会跟我说很多他爸爸的事，像是去了哪里玩？买了什麽东西……」
「他爸爸都是礼拜五或礼拜六回来吗？」
外婆眨眨眼，「是呀，亮亮你怎麽知道？」
因为我想到挂在范莫昇家的那副月历。
每个月份里，都有两天被画上记号，而这个月的两天，都被画上了大叉叉。
如果那是范莫昇的父亲原本预定回来的日期……那那两个叉叉，会不会就是代表对方这两天都没回来？等於这个月，范莫昇都见不到他的父亲？
若真是这样，那范莫昇这礼拜的心情会这麽恶劣，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他会这麽喜欢黏着外婆和温砚洋，或许也是因为平常在家里得不到什麽温暖，即便想念家人，也无法说见就见……
『不管是我外婆还是温砚洋，都没义务替你家的人照顾你。真正不该仗着他们两个的好，就为所欲为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想起之前曾对范莫昇说的那句话，以及方才他独自一人在家，趴在餐桌上不动的身影，我的心微微一揪，喉咙也渐渐乾涩起来。
外婆曾经对我说，范莫昇其实很寂寞。
平时他不会表现出来，总是一副屌儿啷当的样子，直到今天去探了病，再回想起他那张涨红发怒的脸，我竟觉得有股酸酸的苦涩卡在喉间。那既不像是同情，又不像是难过，反而像对方说不出口的那份心情，在我心里产生了共鸣。
不想让任何人破坏，甚至夺走自己原有的世界……这种心情，我曾经非常明白。
当初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我才会来到这个地方，不是吗？
这一晚，我把范莫昇不要的纸蝴蝶包在透明套模里，再挂在书桌旁的墙壁上，当作装饰。
蝴蝶有多细致精美，也许就代表范莫昇的心思有多细腻。
虽然无法和他合得来，但我总觉得，自己已经不会「更加」讨厌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