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懂广东话，又对她过去一无所知的叶向阳看了看站在不远处，一脸冷然地看着自己和秦闵静的不速之客，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基於某种不服输的心态，他一挺身，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见了他的举动，秦闵静哭笑不得，却也不晓得该怎麽向他解释。尤其是身後还站着另一个心结来源时，她就觉思绪紊乱得堪比被猫咪玩过後的毛线，脑海更是紧张到一片空白，全然没有解答他疑惑的余裕。
对於这两人的反应，何尚文始终没作出什麽特别反应，只顶着一张和正午的太阳尤为不搭调的冰块脸，一步步走近自己的小女友。
他走得愈近，秦闵静就颤抖得愈厉害，把叶向阳看得直焦急，偏偏她还要强，死活不肯抬头，所有的表情都被挡到了头发之下，不容任何人窥探。
或许是被他脸上太过明显的忧心刺激了，何尚文本来就称不上和缓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差，连带抓住秦闵静手腕的动作都更用力了几分：
「你这些天都跑哪里了？怎麽请了半个月的长假也不跟我说一声？不是跟你说好，等我搞定手头上的工作，我们再坐下好好谈？一声不响扔下个分手简讯，然後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你这样做，对我这个男朋友说得过去？」
默默听着他一个接一个地把问题砸过来，还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秦闵静抿了抿唇，倒也没尝试挣脱他的禁锢，只微微启唇，近乎决绝地回了一句：
「既然你收到了我给你寄的分手简讯，那现在你已经不是我的男朋友了。作为下属，我想我应该没有义务向你解释我的行踪。」
被她冷硬得不留一丝余地的语气一激，何尚文愠色更盛，扬手改为抓住她的肩膀，猛地就把她转过身来面向自己。
「那分手的原因呢？我这个被抛弃的『前男友』总有理由知道吧？」
说到某三个字时，他的一双眼眸好似能喷出火来，说话时更是咬牙切齿，显然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以前交往的时候，何尚文总表现得很温柔，细心而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的每一项需要，别说大吼大叫，连对她大声点都属罕见。哪怕是两人尚未坦诚心意的那段时期，他都是个亲切又有风度的上司，何曾见过他这般失态的样子？
可是此时此刻，为了自己的离开，他竟不顾形象地在公众场合大发脾气。这一点都不像何尚文。然而肩膀传来的些许疼痛却告诉她，这的确是真的。
头颅被迫抬起，秦闵静直视着近在咫尺的前男友，一时不知该感动於他对自己的在乎，抑或伤感於他俩的不可挽回？
其实也难怪何尚文如此激动，即使是被指责着的她，心里也充盈着酸涩。毕竟她曾经多努力，才终於让这个男人成为她的专有物，然而如今用尽力气想要逃开他怀抱的人，却也是她。
大抵破坏总比建构来得容易，倾尽心力才得回来的感情，毁掉却只要一瞬间。
察觉到不听话的眼泪又有了冲破闸门的迹象，她赶紧收住思绪，刚要张口回话，冷不防旁边的叶向阳一个疾冲上来，一个手刀撵开毫无防备的何尚文，然後拖着她连退了好几步，仿似母鸡护雏般把她挡在身後，盯着何尚文的眼神更是警惕，满脸的如临大敌。
「你不要靠近她！」
一口流利的国语，昭示了他并非本地人的事实。既从事讲求敏锐直觉的新闻业，何尚文当然也看出了这点。但他盯着眼前的叶向阳半晌，却久久不发一语，倒是眼中的情绪不断变换，谁也说不清他到底在想什麽。
实际上，叶向阳根本听不懂他俩刚才的对话，更不知道何尚文的身份，之所以会出手，也不过是看不惯何尚文的粗鲁，更受不了秦闵静在自己眼前露出那样委屈的眼神，压根没经过深思熟虑。
不过叶向阳也不是笨蛋，望见他俩争持不下的样子，再结合秦闵静落跑到旧街疗伤的行为，也许细节还没明了，但何尚文就是害她伤心难过的主因，这是无庸置疑的事。
弄明白了这点，就更没有把秦闵静交出去的理由了。
思及此，他也没理会何尚文变幻莫测的神色，直接就回过头去，拍着胸口对秦闵静道：
「你别怕，以前你力气不够才会拿他没办法，现在我当你後盾，你就不会输了！告诉你，我空手道可是跟子夏一起学的，程度可不比她差！」
……这家伙，究竟有没有一点身为旅客的自觉？他难道不晓得，若是在这边惹事了，是会被遣返回国的吗！再说了，他在自己这儿也没特别受欢迎，事实上她还满想避开他的。若是把他和何尚文放在一起，她还真分不出自己更不想见到哪一个。
秦闵静从来不是个爱腹诽的人，而这也不是个适合想这些的时间点，但叶向阳大概真有某种天份，总能让她抛下各种糟糕的心情，把焦点转移到别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上。
就连她的感情，都在不知不觉间转移了……
她正尤自想着，沉默已久的何尚文却突然冷声，打住她倏然飘远的心思：
「所以，这就是你要跟我分手的原因？」
秦闵静被这天外飞来一句弄得一愣，下意识转过脸，却见那人挑着嘴角，勾出一个难掩嘲讽的笑，黑眸里是一片无尽的黑暗，仿若深不见底的海洋，表面看似平静，内里却蕴藏着难以平息的怒意。
触及他控诉般的目光，她心中一凉，即使太阳就在她正上方尽忠职守地散发着光芒，她却再也感受不到分毫温暖。一双曾经灿若星辰的眼睛早就黯淡下去，望向何尚文的眼光里，除了失望以外，再无其他。
她当然明白他要有多爱自己，才会拥有这麽痛的眼神，但无论如何，这份痛都抵不过他对自己的不信任。
她曾那样全心全意地相信他，非到了现实摊在眼前，再也不容她狡辩时，她才终於被逼承认了自己的天真；可是今天，只因为叶向阳对自己的维护，他居然就对自己的忠诚产生怀疑了？
站在叶向阳身後，她定睛盯着眼前这个她倾尽青春去追逐的男人，一刻也不肯移开视线，只倔强地、执拗地，近乎固执地凝望着，好似要透过这种方式，去缅怀她曾经浪费在他身上的岁月静好。
其实她很明白，这种行为本身根本不具意义。就算她看了再久，哪怕望穿秋水，她所留恋的那些美好都不会回来。
或者该说，它们本就不曾存在，而她记忆中曾有过的一切，不过是何尚文刻意制造的幻象，却从来都不真实。
最可笑的只是，她对此竟毫无所觉，还傻傻地以为从来就不在一个世界里的他们能走到最後……
过去的自己，到底有多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