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秦闵静完全没被触动,那肯定是骗人的。
尤其她後来又等了一会儿,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出来的时候,叶向阳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前,热心地嘘寒问暖,从工作进度问到午餐,却愣是没提半句刚才与小亚的对话,好似压根不懂自己的那些真言,到底能对一个正被他追求的女孩子造成多大的震撼。
如果做出这些反应的是别人,她也许还会猜测这是否欲擒故纵的技俩;但既然那人是叶向阳,那他的真诚度,至此大抵已被证明了。
秦闵静倒也不是对他不信任,只是着实不晓得该怎麽回应他。特别是从星期二起,何尚文又回到了杂志社,两人同在一家公司,抬头不见低头见,她的心情尤受影响,久而久之,就更没空闲去思考叶向阳的事了。
可能是对自己误会了她这件事感到歉疚,加之分手事件也尚未达成共识,何尚文一直在找机会跟她独处,但碍於两人之前是地下情,始终未对公司成员公开恋情,以致秦闵静总能逮住空隙逃走,好几次下来,他的脸色早有了几分烦躁,却又无可奈何。
其实秦闵静也明白,这绝非长久之计。她和何尚文那些破事,已经被她牵拖了一整个假期,再拖下去也不会有什麽好结果。然而即使是对那件事已平伏不少的现在,她却仍然不晓得该如何面对何尚文。
或者直接对他摊牌,把所有事摊露在日光之下是个不错的选择。但那样做的话,就不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了。
各种困恼缠扰到一起,怎一个烦字了得。
不过正如俗话所说,上吊也需要透气,而精神紧绷了一个礼拜的秦闵静,也终於在这天迎来了期待已久的周末。
早在周五晚上,张凯婷就在电话里与她确定了共度周末的约定,还再三提醒她别再逃跑,弄得她啼笑皆非,然而同时,却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也明白,张凯婷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应,主因还是她先前突然远走台湾的举动。
而张凯婷的动作也很迅速,隔天早上,当她还处於半睡半醒状态时,前者已经踩着高跟鞋,手执不久前才抢到手的,那把属於她家的备用钥匙,直接就登门入室了。
这也不是她第一次来访了,往日她俩也常窝在这小公寓里交流心事,因此张凯婷对这里可是熟悉得很,才花了一分钟不到,她人已站在了公寓原主人的寝室之内,手里还拿着某罐中途从厨房顺来的饮料。
「给你的宽容期限够多了,这下总该坦白了。快点换衣服,我到客厅等你。」
抛下这几句,也不顾硬被自己弄醒的秦闵静是否真听进去了,她便迳自一个转身,只留给对方一个优雅的背影,就要往外头走去。
熟知她脾性的秦闵静倒也不介意,伸了个懒腰权当醒神,然後就要到浴室去刷牙梳洗,未想她的脚才刚碰到拖鞋,那边厢的张凯婷却像是忆起什麽,突然回过头来:
「对了,我刚进来之前,在外边看到一个男生,大约二十五岁左右?笑得倒是挺开朗,但就在你门口徘徊不走,该不会你惹上什麽变态了吧?」
因为她口中的形容,秦闵静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那变态的真正身份,可不正是这些天以来,始终对她穷追不舍的叶向阳?
也不知叶向阳究竟给保安员和她周遭的住户灌了什麽迷汤,但自三天前起,他的「追踪范围」就扩大了。原本她只要回到所住的大厦之内就安全了,可是如今,叶向阳获得了通行证,不但进入大厦不会被拦阻,甚至他在外头等久了,偶尔还会有些大婶看不过去,给他送碗热汤,待遇好到她只能暗呼不可思议。
而在这群人的里应外合下,叶向阳成功侵占了她的家门口,往往只要她打开门,定会看见他那张招牌般的笑脸,即使她从未回应过,他却依然故我,且还一天比一天笑得灿烂,简直要让她心虚得无法直视。
这样的情况下,张凯婷会见到他,倒也不算怪事。只是当好友向自己询问他的身份,她却不知道该怎麽回答了。
去旅行时的导游?在台湾结交的朋友?追求自己的暗恋者?
脑海里冒出的解释很多,却没有一个足以完美定位自己和叶向阳的关系。於是犹豫再三後,她望着张凯婷那双纵然戴上了隐形眼镜,但仍无损其不容许任何谎言之坚决态度的棕眸,终於只是沉默了下来。
依她对她的理解,这样的答案,张凯婷是不会满意的。她原先都作好了被臭骂一顿的准备了,未料前者盯着她半晌,末了却只是摇头,重新拿起饮料,边呷着就要再度往外走。
「看来不是了。」她的声音轻得近乎呢喃,但在这个只有她们两人的小空间里,秦闵静还是将她的轻声细语听进了耳内,「想来也是,变态哪有这麽神通广大……」
「……小婷?」
被她充满困惑的叫声唤得一顿,张凯婷像是思考了一秒,最终叹息了声,缓缓转过脸来。
「你啊,就不用多狡辩了。你看你的眼神……」她说着,伸出手指来,隔空做了个戳的动作,「我最了解你了,虽然你平时好像对每个人都很好,但真正被你放在心上,根本就没几个吧。」
说到这里,她也不顾秦闵静愕然的表情,只耸耸肩,便收回了右手。
「若一个变态都能让你露出这样的眼神,你也不是我认识的秦闵静了。」
话音刚落,张凯婷再没停顿,一个乾脆俐落的转身就离开了卧房。然而秦闵静愣了将近两分钟,却迟迟没有起身的意思,反倒慢慢地,把视线移到了正被布帘安好遮蔽着的窗户上。
这扇窗之外是万尺蓝空,或者会有几只飞鸟经过,却绝不会有叶向阳的踪影。可不知怎地,她看着那块窗帘上规律性的花纹,竟莫名就想起了他。不仅仅是他这些天的包容与等待,还有在旧街的时候,他刻意搞笑的样子、装可怜的样子、向长辈撒娇的样子……每一幅画面都是那样的清晰,在记忆深处不忿气地发出光芒,要求着她的关注。
直至这一刻,她终於不得不承认,即使她一再强迫自己不去留意,甚至尝试着想要做到忽略,但叶向阳的身影却从未曾在心上淡去,就连何尚文带来的冲击,都不能抹杀她对他的在乎。
张凯婷的确了解她。早在她还没察觉的时候,他就走进了她心里,走到了某个从未有人到达过的地方。
原来她对叶向阳的喜欢,远比自己想像中,还要来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