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信獸】仲夏夜之戀(BL) — 第四章

正文 【信獸】仲夏夜之戀(BL) — 第四章

平凡中偶尔有小幸福相伴的日子,过着过着经常会忘记命运是最坏心的捣蛋鬼,总在你最没戒心时狠狠将你推入深渊,然後一脸无辜地站在高处欣赏着你的狼狈。

曾经以为就算长大,这种平淡的日子也应该会理所当然地继续下去,曾经以为有你在身边的快乐会永远,却没想过一切都事与愿违……

如果你对我而言是全世界、是全宇宙,那我对你而言,能不能至少是座海洋般的存在?

期中考周陈信宏罕见地没有黏着温尚翊,一方面是因为自己不念书也不能害人家念不了书,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隐约地有点心虚,毕竟他耍了小手段破坏阿翊的恋情……

然而,这样的歉疚不会在陈信宏心中存在太久,只要能再霸着温尚翊一段时间,要他把良心送给狗还是猫吃都没问题。

终於,期中考周结束,再见到温尚翊的陈信宏深深体会到「小别胜新婚」这句话的真谛,只要到学校见到他的阿翊一眼,就能开心一整天。相较之下,温尚翊反而成天都闷闷不乐,连下课都罕见地没约人打球。

虽然大约猜得到原因,看在眼里也觉得有些不爽,但陈信宏刻意不问,他希望这次温尚翊能自己主动告诉他。

终於,一个星期五的傍晚两人从吉他社离开後,温尚翊问陈信宏能不能陪自己到公园走走,陈信宏像平时一样笑他都高中了还想去公园玩,然後表情自然地答应了。

一路上,陈信宏一边想着温尚翊开口诉苦,自己用什麽样的态度回答才自然,一边跟温尚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夏日傍晚吹来的风虽然带点黏腻,仍缓解了不少热度。公园里人不少,大多是学生和小孩。夏蝉虽然稍稍收敛了点,但偶尔还是东一声西一声地鸣叫着。

陈信宏和温尚翊在长椅上坐下,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橘黄,也让温尚翊脸上的忧愁显得鲜明。

「阿翊,你想找我聊什麽?」陈信宏见温尚翊迟迟没开口,便主动试探性地问道:「不会跟爱情有关吧?」

温尚翊听见他的问话却没太大反应,静默半晌才转头认真地看着陈信宏,就在陈信宏以为他会点点头然後大哭自己被甩了时,温尚翊却叹口气开口:「阿信,我要休学了……」

什……什麽!休学?

陈信宏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怎麽跟他想的不一样?阿翊怎麽不是找自己聊被女朋友甩掉的事,居然说他要休学?

陈信宏慌了手脚,但表面上却依然努力保持淡定。

「为什麽突然要休学?我们都要升三年级了耶!」

「这个……说来话长……」温尚翊状似疲惫地垂着肩膀,将脸埋进双手手掌中,连话都说得有气无力的。

脑子里一团乱的陈信宏也不催促他,极有耐心地陪着温尚翊,等着他整理好思绪告诉自己理由。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好几十分钟,等到公园里的人都回家吃晚饭,剩下野狗与蝉有一搭没一搭的唱起交响乐,温尚翊才重新坐正深吸口气开始说。

温尚翊告诉陈信宏,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是遗腹子。因为自他有记忆开始,『父亲』这两个字只是课本上印着的铅字,他未曾拥有过。但母亲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爱弥补了父亲的空缺,他在成长过程中不曾感觉到没有父亲是多重要的事,所以也不曾动过念头去探究这件事。

但上星期六,却突然出现一个男人自称是他父亲,要认回他。

这还不打紧,最夸张的是那人说自己犯了点案,要跑路,想跟温尚翊的妈妈要钱。还希望温尚翊和他妈妈能跟他一起走。

温尚翊当然当那人在放P,谎话连篇想骗他们母子,但温尚翊的妈妈却告诉他,那个不请自来的男人真的是他亲生父亲。

这下温尚翊傻住了,他向母亲再三确认後才终於了解事情始末。

原来在他出生前,父亲因为经商失败欠下大笔债务,为了躲债脱产而与他母亲离婚。但没想到办离婚几个月後,他父亲却爱上一个千金小姐,而且对方还愿意出资助他东山再起,在利益与新恋情面前,他父亲无情地抛下陪着他白手起家,陪着他咬牙度过最艰难日子的糟糠之妻,投向富豪千金的怀抱。

而他妈妈不仅要面对丈夫变心的伤痛,还必须偿还庞大的债务,甚至绝望到动过自杀的念头,没想到她却在此时发现自己怀孕了,本来万念俱灰的她想到肚子里可爱的小宝贝,便下定决心再苦也要活下去。

她咬着牙努力工作还债,日子有多艰辛刻苦是旁人无法体会的,甚至在温尚翊出生前几个小时,她还忍着疲惫洗着彷佛永远也洗不完的脏衣服。

但温尚翊就像他母亲的小福星,在他出生後没多久,温妈妈接到一份待遇优渥而稳定的保母工作,雇主是有钱人,不要温妈妈打扫或洗衣服,只要专心带孩子就好。宽容的雇主见小尚翊可爱,甚至在买自己孩子婴儿用品时,还会多买一份给他。

而温妈妈做事仔细又面面俱到,让雇主非常放心也很满意,所以等孩子上学以後,雇主便留她在家中帮佣,并让自家孩子与小尚翊一同上学。对乖巧聪明的小尚翊几乎是视如己出。也是因为遇上这位大贵人,温妈妈才总算熬过那段难捱的日子。

温尚翊长大後很争气,不仅课业上从未让妈妈操心,品性也十分良好,几乎年年当选模范生领奖学金。温妈妈不要温尚翊去打工,希望他能专心念书并培养普通孩子会有的课外兴趣,所以当温妈妈得知他喜欢音乐时,才会想尽办法给予他自由与资源。

温尚翊总是想,只要等自己上了大学一切都会开始好转。自己可以半工半读减轻妈妈的负担,认真念完大学後投入职场努力赚钱。

没想到一切的计划,都被那个人打乱了。

温尚翊从妈妈口中得知,那人与那位富家千金没多久就闹翻,不仅东山再起无望,甚至还穷困潦倒到需要靠老朋友接济。但靠山山倒,朋友再有义气也不可能一辈子支持他,再加上那人後来竟染上毒瘾,自此更是众叛亲离。

至於他为何能找到温尚翊母子则纯粹是巧合,但温妈妈却认为这是此生缘分未尽。

为这件事温尚翊还难得地与母亲大吵一架。

「那种人……竟然还有脸回来,还敢厚着脸皮要我妈跟着他吃苦……」温尚翊语气不重地说着,但微微颤抖的肩却透露出他极力压抑的情绪。

见他心里难受,陈信宏更不好过。他轻轻揽过温尚翊的肩,没说话。

「你知道吗?阿信,我妈一直都不恨他,只是很失望很心痛……我妈很傻,那个人曾经是她的全世界……就算再不堪再心寒,她还是想跟着他……」忍耐不住的情绪自眼中流出,温尚翊咬着牙哽咽说道:「可是……我恨他!我恨他!亲生父亲算什麽?他有养育过我吗?他有为我做过什麽吗?」

「阿翊……」见他的情绪这麽激动陈信宏不住跟着鼻酸,但他除了加重手中力道,让温尚翊感觉到自己的陪伴外,却没办法再做更多。这时候陈信宏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无法为温尚翊做什麽,原来自己根本还没任何能力让他幸福。

用手背胡乱抹掉眼泪,温尚翊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深呼吸几次後又开口:「虽然不能明白为什麽我妈要原谅那种人,那种不想与你同甘却想拉你共苦的家伙,但是,我不能放她一个人……所以……」

「所以,你也要跟那个人一起走?跟着他东躲西藏的,你要怎麽念书怎麽考大学?」陈信宏了解温尚翊担心妈妈的心情,但是他不能同意温尚翊这种几乎算是放弃自己的决定。「温妈妈没反对你的决定吗?」

「我妈也不要我跟着他们,但是我怕我妈又受伤害……如果她要跟着那种人生活,我就必须替她盯着那个烂人……」做这样的决定虽然痛苦,但温尚翊更放不下一直疼爱着自己,甚至为自己耗尽青春年华的妈妈。「就算日子不好过也还是可以念书可以考大学啊。再不然,反正我还年轻,晚几年再考大学也可以的……」

「不可以,阿翊,晚几年就差很多了,更何况跟着那个……」陈信宏差点说出垃圾两个字,幸好他忍住了。「跟着那个人肯定会吃很多苦,你要想清楚啊!你难道真的要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吗?」

「我想很清楚了,阿信。很多事不一定要这麽执着,很多事都还可以重新来过,但我只会有一个妈妈。唯一一个。」温尚翊的语气很坚决,似乎真的已经下定决心。

「那……那我们的约定呢?你不是说要跟我一起完成梦想?难道不算数了吗?」陈信宏无法再假装冷静,他很想问问温尚翊:很多事不一定要这麽执着,难道我们之间的约定也包括在内吗?

「……以後,如果还有机会,我还是可以跟你一起完成梦想啊……或许……」温尚翊重重叹口气,这种不能肯定的事连自己也说不下去。

「以後?那是要等多久以後?等到我们都没力气去追的时候吗?」陈信宏急切地问道,他还在垂死挣扎试着挽留温尚翊「难道你现在真的……不能留下来吗?」

「我已经决定了。」似乎想弭平心中仍犹豫不决的声音,温尚翊很缓慢很坚定地回答着。与其说他在回答陈信宏,倒不如说他是在提醒自己。

「不行,你答应过我的事就要做到,哪能让你随便爽约!」找不到理由留下他,陈信宏就使出最擅长的耍赖技。

没想到温尚翊却突然问他:「阿信,你记得那天晚上我答应你之前说过什麽话吗?」温尚翊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无奈又疲倦的笑:「我说过『如果可以摆脱现实的枷锁』,那我可以和你一起追梦……」

但现实是,梦的前面还有很多很多割舍不下的情感与阻碍,所以……

「对不起,阿信。」

陈信宏呆呆地望着温尚翊,突然很想笑。而他也真的笑了,笑得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很厉害嘛!你居然在话里设陷阱啊……阿翊……」陈信宏单手掩住自己的眼,停不下苦涩的笑。

「对不起,阿信……」温尚翊只能这麽回答。他也很想履行承诺,但现在没办法,还没办法。

陈信宏抿着嘴仰望着夜空,低迷的情绪在两人之间蔓延。

「……什麽时候会离开?」再不愿意还是要面对,陈信宏稍稍整理心情後问道:「还有休学手续要办吧?」

「其实,休学手续我已经办好了。」温尚翊缓缓闭上双眼,愧疚自心底漫上他的脸。「随时可以……」

「已经办好了?」陈信宏不敢置信地问道:「所以你早就做好安排了?原来今天只是来顺便告诉我一下,是吗?」

「对不起……」不安地搓着双手,温尚翊皱着眉头说:「我也想早点告诉你,但是不知道该怎麽开口……」

「算了,反正早说晚说结果都一样……」陈信宏冷冷地说着,「反正我们只是朋友,我没资格要你什麽都跟我商量……算了……」

明明不希望温尚翊难过,明明知道他做这样的决定也是万般不得已,但有些情绪累积太久便压也压不住。所以陈信宏刻意别过头,不去听温尚翊一句又一句的抱歉。

虽然心底翻江倒海地疼痛,但这次他没再用玩笑化解温尚翊的歉疚,偶尔,也该让阿翊嚐嚐看倍受折磨的滋味。就算自己内心肯定比他难受千百倍……

天已经全黑,公园难得地静默下来,诡异的夏夜里诡异地高挂一弯残月。他们俩没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并肩坐着,直到时间推着他们不得不面对分离。

陈信宏想不起那天自己是怎麽回家的,甚至想不起他和温尚翊最後还说了什麽,有道别吗?还是因为生气而什麽都没说?

他只记得那天晚上第一次喝了酒,隔天则第一次体会了宿醉的痛苦。

然後宿醉的那天下午,他发现自己弄丢了温尚翊。

心,第一次剧烈地痛到像要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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