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太阳落入地平线,带走最後一丝余霞。
温尚翊也必须与这群阔别十年的好朋友暂时说再见了,大夥送他下楼,或拍拍他肩要他多来玩,或热情地给个再见大拥抱,彼此都有点依依不舍。
看见石锦航眼眶有些泛红,温尚翊轻推了他的肩一下:「三八兄弟,哭屁!改天再来找你拼酒啦!」
「我哪有哭啊!是沙子飞进眼睛啦!」石锦航揉揉眼睛笑着反驳。
「靠,你的眼睛这麽小,那沙子能飞进去也很厉害!」大笑着调侃道,温尚翊其实也有点感慨在心头。
不过,说再见就是为了下次能再见,能在十年後与这群好友再见,能再次与梦想这麽靠近,温尚翊已经很感激也很满足了。
人总是要学会知足的,是吧!
这时,将车开到大楼前的陈信宏按了下喇叭,摇下车窗问道:「阿翊,好了吗?」
「好了好了!」温尚翊与众人说了最後一次再见,便打开车门上了车。
本来温尚翊是要自己搭火车回新竹的,但陈信宏坚持要亲自载他回去,几番推辞之後,温尚翊终究还是拗不过陈信宏。(大魔王:嘿嘿嘿,阿翊就是心思单纯又善良好说话~)
「阿信,麻烦你了。」温尚翊拉过安全带扣上,笑着说。
「不会啦!反正新竹到台北距离又不远,何况我还有些小东西要还你。」陈信宏转动方向盘驶离大楼,温尚翊边朝还站在原地的蔡昇晏等人挥手,边听见陈信宏说道。
「小东西?什麽东西啊?」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挂着淡笑的陈信宏透过车内後视镜看了温尚翊一眼:「先陪我回家一趟吧!」
「好啊!」温尚翊望着车窗外的台北街头笑着回答。
经过十年,台北对自己而言几乎已经完全陌生了,幸而从余存的轮廓中还依稀能认出年少时走过的街道与巷弄,让他的心稍稍得到安慰。
盯着窗外快速更迭的街道发呆,温尚翊的心里千头万绪,突然,变换迅速的街景中闪过一间装潢与陈设都很陈旧的小吃摊,虽然只在眼前匆匆晃过,却令温尚翊一愣,接着,他不住笑了出来。
「怎麽了?」听见温尚翊的轻笑,陈信宏好奇地问道。
「没有,想起一点小事而已。」温尚翊笑容灿烂地回答。
「什麽事啊?说来听听。」
「谋啦!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啦!」
「不重要也可以说来听听啊!怎麽了啦?」
「就没事啊!你很罗嗦耶!」
「小气鬼!」陈信宏不满地撇撇嘴,没再追问。
「幼稚鬼。」温尚翊轻轻回了句,接着两人都忍不住笑出来。
收回视线望着前方沉默了几分钟後,温尚翊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阿信……後来……你有去看那个乐团的表演吗?」
「嗯?」花了零点一秒理解温尚翊的问题後,陈信宏有点惊讶温尚翊竟然还记得这件事,他想了想说:「我……後来把票送给吉他社的学弟了。」
事实上是,陈信宏因为温尚翊的离开而压根忘了那场表演,那两张票至今仍躺在他书房中那只阿翊专属的小箱子底层。
但陈信宏怕若告诉温尚翊实话,会让他感到遗憾。
「是吗……」点点头,温尚翊深吸口气後突然说:「阿信,对不起。」
「你干嘛啦!」透过车内後视镜看见温尚翊充满内疚的表情,陈信宏无奈地笑着说:「有什麽好对不起的?」
「我当年那麽突然地离开,答应你的事都没做到,约定好的事都爽约了,现在接受你任何的好意都会觉得很心虚……」
又瞄了後视镜两眼,陈信宏不着痕迹地轻叹口气,收起笑表情认真地说:「阿翊,你知道吗?其实我才一直想找机会对你道歉。」
接过温尚翊疑惑的目光,陈信宏接着说:「那时候的我太幼稚了,想法过於极端,明明你已经承受这麽多的压力,要做那样的决定,心里一定也很难受……身为朋友却没站在你的立场去设想,还说了那些责怪你的话。阿翊,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你在说什麽啊……」温尚翊被他诚挚的表情弄得不知道该怎麽办:「我从来都没有生你的气啊!」
「那你愿意接受我的道歉吗?」
「你干嘛要道歉?就说我没生气了……」
「可是我觉得内疚啊!」
「为什麽?你又没对不起我什麽,有什麽好内疚的?」
「既然如此,你也没对不起我什麽,那有什麽好心虚呢?」
温尚翊闻言愣了愣,接着转头望向陈信宏,见他抿着嘴笑弯了眼,忍不住炸毛:「干!陈信宏,我很认真地想道歉耶!你每次都这样!」
「我也很认真啊!是你先莫名其妙道歉的耶!」
「什麽莫名其妙,拎杯是真的觉得很歹势欸!」
「有什麽好歹势的?」
「就……」被陈信宏这样一闹,温尚翊也有点忘记刚才在说什麽了,他懊恼地拨拨头发。
「阿翊,我还是你最好的朋友吗?」陈信宏紧接着又问,温尚翊很快回答:「当然啊!」
笑着点点头,陈信宏心底对『好朋友』这个定位依然很不满,但现在他也只能死守这个位置了。
虽然心里百般不甘愿,他依旧用毫无破绽的表情开口:「那就对啦!好朋友之间哪有这麽多内疚跟对不起啊?」
「是这样说没错啦!但是……」温尚翊皱着眉头似乎仍是感到歉疚,陈信宏知道他过於认真的个性,想了想後抢过话头开口:「这样吧!阿翊,不然你帮我个忙,然後我们就让那件事过去吧!」
「帮忙?」温尚翊闻言转头望着陈信宏直视前方专注开车的侧脸,苦笑了下问道:「我能帮上你什麽忙?」
自己才总是受到你的帮忙吧!温尚翊在心底苦涩地想道。
「很多啊!」比如:爱上我!脑中好傻好天真地闪过这句话的陈信宏,脸上笑意加深几分:「阿翊,你不仅有能力又有责任心,什麽事交给你做我都很放心。」
对陈信宏的肯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温尚翊问道:「那你说来听听,如果是我做得到的事,一定会尽全力完成。」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敢肯定你绝对会做得很好。」将车转进一处高级社区的地下停车场,陈信宏笑着说:「我希望你能帮我们照顾练团室。」
「蛤?照顾练团室?」
「对啊!而且这是一份有工资的工作喔!不过不是现在,是等你开学後。」陈信宏停妥车後,转头望着温尚翊瞪大的双眼微笑着:「你好好考虑一下,我们先上楼吧!」
「等一下,这里是哪里?」边四下张望边解开安全带,温尚翊问道。
「我家。」挑挑眉,陈信宏解开安全带後查看了手机中几条未读讯息答道。
「你家?所以你现在不住北投了?」温尚翊下了车问道。
「嗯,这样上班比较近,也比较有自己的空间。」陈信宏也下了车,收起手机笑着说。
「你一个人住吗?」
「当然啊!不然要跟谁住?」
「我怎麽知道,也许你跟你女朋友住一起啊……」
「我还没准备好要过同居生活啦!而且我才失恋没多久耶!阿翊你干嘛这样刺激我……」
「明明是你自己甩了人家吧……」
「没人告诉过你做人太老实没有好处吗?」
「又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靠杯……」
「阿翊,你对我的误解太深了吧!」某人表情装得很无辜。
「你应该说我对你的了解太深才对!」斜睨某人一眼,温尚翊无奈地反驳。
说着,两人走进电梯上楼。
其实陈信宏偶尔还是要回北投老家的,毕竟自己担负着责任,该回去处理事情时还是得回去,但那个「家」与自己现在住的小窝,是不同的。
就像自己的总裁身份,集团总裁与SR总裁,是不同的。一个是迫不得已,一个是梦想成真。
这个社区是一层一户的格局,住户们大多数是经理阶级以上的人。一户的坪数对三口小家庭而言算尚有余裕,但一个人住的话便显得过於宽敞了。
「阿翊,你要喝什麽?」领着温尚翊走进装潢简单但极富品味的客厅後,陈信宏将背包一丢便朝厨房走去。
「随便啊!你家应该不可能有啤酒吧。」开玩笑地说道,温尚翊在柔软的布质沙发上坐下,环视周遭舒适简约的空间,不住在心底赞叹着。
如果有一天也能让妈妈住到这麽宽敞舒服的房子里,不知道该有多好。
看来真的要更加努力了!温尚翊深吸口气笑着想道。
「你不要喝太多酒啦!伤身。」陈信宏将一杯清香的茶放到温尚翊面前:「喝喝看你们新竹产的东方美人茶吧!」
「新竹县才有产茶啦!」温尚翊笑着纠正陈信宏,看见他摊着手耸耸肩一副「反正对我来说都一样」的表情,摇摇头端起杯子。
他先闻闻该茶特有的熟果香与蜜香後,才小啜了一口品尝着,然後说:「我偶尔也会喝茶啊!我妈也很喜欢喝东方美人。不过你这茶比我妈买的那种更好喝。」
「是吗?那是别人送的,其实我今天是第一次冲欸。」陈信宏折回厨房拿了一罐才拆封的茶叶出来:「我平常也不太喝茶,还是……这罐茶托你帮我带回去给温妈妈好了,不然我不会冲泡也不会品茶,太浪费这好茶了。」
「这不好吧!别人送你的耶……」
「不会啦!不过这开封过了,希望你妈不会介意。」
「怎麽可能介意啊……」才接过茶罐,温尚翊就从打开的小口子闻到茶叶独特的芬芳,果然是很优质的好茶:「谢谢你罗。」
「谢个屁啦!」陈信宏笑着随口回了句,绕过沙发往房间走去:「阿翊,你等我一下,我去拿要还你的东西出来。」
「嗯!」温尚翊点点头应了声,虽然不知道陈信宏到底要还自己什麽,在他印象中不记得陈信宏有跟自己借过什麽东西,不过就算有,应该也差不多都忘光了。
半分钟後,陈信宏抱着一只纸箱走回来。
「阿翊,你还记得这几张专辑吗?」放下纸箱後,陈信宏从里面拿出几张CD与卡式录音带问道。
温尚翊接过专辑後惊讶地说:「你……你怎麽会有这些东西?」
「嗯……从你以前的房间搜括来的。」抓抓头,陈信宏含糊地交代。
「哇塞,他们竟然还在,不知道还能不能听!」心思单纯的温尚翊没细想陈信宏是怎麽进到他家的,只是惊喜地查看手中的专辑:「好怀念喔!有些录音带现在很难找到了耶!」
「对呀!我记得你以前很宝贝他们。」将纸箱推到温尚翊面前,陈信宏看见他眼中闪动的喜悦,感到很满足。「另外还有一些小东西,你带回去整理一下看看还要不要。」
「嗯,好。」翻看着纸箱内的东西,温尚翊觉得高中时期许多开心的回忆都被浓缩在这只箱子里了,那些来不及带走的和无法带走的,都收在这里了。「谢谢你啊!阿信。」
「不会啦!」你能开心,我收起它们才有意义。
不过陈信宏其实偷偷地留了两样东西当作纪念-那本让两人相遇的旧乐谱还有两人的合照-被他安稳地收在属於温尚翊的小箱子中。
陪温尚翊一起边翻边回忆着,时间很快便过去,一眨眼竟然要八点了。
陈信宏後知後觉地嚷着肚子饿,两人看看时间商量了下,决定打电话叫外卖,简单地解决掉晚餐。
仔细想想,这是重逢後第一次与温尚翊独处用餐,结果竟然是这麽没情调地叫外卖来吃,陈信宏有些不满意地撇撇嘴。不过当他看见温尚翊弯弯的笑眼後,又觉得吃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一起。
反正以後多的是机会能与阿翊单独相处,不必急於一时。
外卖送来後两人边吃边聊,聊了不少高中时的趣事。後来陈信宏试着让话题触及分开这十年之间的回忆。
他先说了些自己大学时的事情,还有与陈柏良创立SR的一些小秘辛,然後很自然地反问温尚翊。
刚开始温尚翊似乎不打算多说,只简单地说刚开始几年有点辛苦。
陈信宏当然知道他口中的「辛苦」绝对不只「有点」,但从温尚翊云淡风轻的叙述感觉得出来,他已经将那些事都留在过去,陈信宏因此稍稍放下心来。
後来又聊了一会儿,温尚翊才慢慢地将这十年间发生的事挑重点说了一次。
包括最初几年的流离失所与辗转颠沛,包括他父亲如何再次抛下妈妈和他,最後如何被抓入监狱,也包括他妈妈的辛劳与苦楚,还有坚强与付出。
却不包括他自己的悲伤与失望,不包括他自己半工半读考大学的艰辛,不包括他将梦想压进心底深处,只能拼命地为了生存努力的痛苦。
但这些陈信宏都知道,都能想像得到,并恨不得能为他分担掉。
虽然温尚翊努力让表情显得轻松好掩饰眼中闪动的感伤,不过陈信宏没放过那哪怕只在他眼中存在一毫秒的失落情绪。
只恨自己有能力後却没早点找到温尚翊,若能早个几年重逢,那麽阿翊受的苦也许会少一点。
思及此,陈信宏心中某个疑惑浮现出来:认真说起来,台北到新竹的距离不过八十多公里,开车只需要一个多小时,为何之前却完全得不到温尚翊的任何消息?
再者,既然一直以来都杳无音讯,现在又为何出现变数?难道其中有什麽人为因素吗?
陈信宏想着,决定晚点吩咐李贤璞查一下。
「阿翊,那些都过去了,现在你和温妈妈要开始新的生活,会愈来愈好的。」轻拍拍温尚翊的肩,陈信宏安慰地说道。
「是呀!只要我再努力点,一定可以让我妈过更好的生活的。」弯弯嘴角,温尚翊目光坚定地说。
「你已经很努力了,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陈信宏怕温尚翊拼过头,忍不住叮咛了句。
闻言,转过头望着陈信宏的双眼,温尚翊笑着点头:「嗯,我知道。」
看见温尚翊眼中熟悉的灿烂光芒,陈信宏有些移不开目光。
开口正想再说些什麽,他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本来不想接的陈信宏看见来电显示後,抿了下嘴开口:「阿翊,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
「喔好!快去呀!不用在意我啦!」
「等我一下。」
陈信宏轻拍了下温尚翊的上臂後,起身打开客厅阳台的落地窗走了出去,还不忘回身关上窗子,所以温尚翊只听见他接起手机压低声音说了句:「喂,阿璞……」其他的便被隔绝在玻璃外。
望着陈信宏靠着栏杆讲手机的背影半分钟後,温尚翊收回视线将两人吃完的餐盒收拾乾净,接着便面无表情地靠在沙发上发呆。
直到陈信宏的声音再次传来:「……好,那晚点家里见。」
挂掉电话後,陈信宏关上落地窗对温尚翊说:「阿翊,抱歉,我们可能要马上出发了。我晚点还有事。」
「没关系啦!那你去忙吧!我自己坐车回去就可以了。」温尚翊抱起纸箱说道,陈信宏却抓起车钥匙表情认真地说:「阿翊,刚才就说好了,除了我开车送你回去以外,没有其他选项。」
温尚翊张了张嘴本想拒绝,但对上陈信宏的目光後便只能无奈地笑:「好吧!那我们出发吧!」
「嗯,走吧!」陈信宏这才满意地笑了,顺手接过温尚翊手中的箱子後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温尚翊若有所思地跟在他身後,嘴角微微地带着笑,眼神却有些复杂。
途中,陈信宏又问起照顾练团室的事,温尚翊思考几秒後说:「帮你们照顾当然没问题,但工资什麽的我不能要。」
「为什麽?」陈信宏挑眉望了温尚翊一眼问道。
「既然是为了弥补我当年的失约,那怎麽能收你的钱啊。」温尚翊低垂着目光,表情看不出情绪。
「这个你不用担心啦!那钱不是我或玛莎他们出的!」陈信宏心念电转,谎话说得泰然自若:「其实那间练团室是租的,我们跟练团室老板签了十年的约。但年底玛莎要去当兵,石头也要出国游学,阿山另有生涯规画,而我,如果公司的事一忙起来根本无暇照顾,所以练团室的老板才拜托我帮他找人照顾,薪水由他支付。」
「是吗?」疑惑地转头望着陈信宏,温尚翊眨眨眼问:「可是不是还有冠佑吗?他能照顾啊!」
「冠佑啊!」陈信宏一愣,眼神转了转後很快回答:「他要经营他的录音室啊!他没时间啦!」
靠杯,那家伙常常翘掉练团,差点忘记他。陈信宏空出一只手抓抓脸颊想道。
闻言,温尚翊迟疑地点点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
十几秒的静默後,陈信宏又开口:「阿翊,其实练团室的老板你也见过,就是上次陪我到新竹去的李贤璞。」
「嗯?原来是他啊!哇!他这麽年轻就有自己的练团室,真厉害。」温尚翊惊讶地说,想了想又问:「可是阿信,他不是你的秘书还是助理吗?」
「他是啊!不过私底下我们也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我不介意他经营副业啦!」
「这样啊……」温尚翊轻笑了笑说:「他工作这麽忙,还能经营副业也真不简单。」
「哈,你怎麽知道他很忙?」陈信宏不是很在意地随口回问道。
「都过了下班时间还要打电话给上司,这样还不忙啊……?」话说出口的瞬间,温尚翊想起阿信刚刚说过的话:我们私底下也是很好的朋友。
既然如此,他们也就未必只能谈公事了。
猛然发现自己会错意的温尚翊,大眼转了转有些尴尬地笑了,所以他没发现陈信宏闻言顿了一秒才玩笑般回答:「不是啦!我们公司又不是血汗工厂,通常下了班就不谈公事了。」
「嗯,也是啦……」不知道为什麽,温尚翊总觉得车内气氛突然变得有些不自在。
不过也许真正觉得不自在的只有自己。他望着车窗上反映的陈信宏的侧脸,淡淡地想着。
陈信宏似乎不想针对那通电话多说,轻咳了声便转个话头说起别的事来,想化解心中不自在的温尚翊,也乐得顺着他的话聊下去。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不知不觉,温尚翊竟然睡着了。
见状,陈信宏勾着微笑将音响中的摇滚专辑换成轻柔的钢琴乐合辑。
然後盯着前方的路况静默地思考起来。
方才,李贤璞在电话中说,由於他昵名提供了杀手的身份,故谢董事长谋杀案的程序已进入尾声,至於能否顺利追查到幕後主使者,就要看警方的办案能力了。
当然,在热海集团全力『配合』缉凶的情况下,要找出教唆杀人的幕後主使者并不困难。
难是难在那主谋绝对早就安排好退路,就算警方抓到人,也肯定只是个出来背黑锅的小咖。
因此,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陈信宏最终决定,自己家的事还是要亲自用家法来处理。
断不能让那群老家伙得寸进尺,误以为热海集团的总裁真的是吃素的。
勾起嘴角笑了笑,陈信宏淡漠的眸中闪过一丝血性。
大约十一点多,陈信宏下了交流道从科学园区往市区的方向行驶。
他的车速不快,一方面是体贴沉睡着的温尚翊,另一方面,则是不想太快与阿翊分离。
可惜,开得再慢也总是会抵达目的地,十多分钟後,陈信宏边这麽想边不甘愿地将车在温尚翊住的社区外围马路旁停下。
但停妥车後他不急着唤醒温尚翊,而是转头默默地盯着阿翊豪无防备的睡颜发呆,舍不得让今天这麽快结束。(玛莎莎:这种行为我们通常称做『痴汉』,来,大家跟我说一次,痴.汉。大魔王一脸邪笑:刚才有哪个不怕死的跟着说了?嗯?)
阿翊,如果现阶段无法让你爱上我,那麽,我会将『最好的朋友』这个角色扮演好。这样一来,就算一辈子都无法让你爱上我,那麽,我至少也占据了你心中某个特别的角落。
靠在驾驶座上望了温尚翊大约十分钟,陈信宏才伸手轻摇了摇温尚翊。
温尚翊在陈信宏的柔声轻唤中醒过来,似乎睡迷糊的他睁开双眼後愣了几秒,脸上傻气的表情很可爱,让陈信宏忍不住想伸手揉揉他那头黑亮的发丝。
但他的手始终停在了半空中,并没有真的碰到温尚翊。
这时,温尚翊略带迷茫的视线调转过来,边揉眼睛边抱歉地对陈信宏说:「歹势,我竟然睡着了……」
「没关系啦!」将停在半空中的手不自然地收回来抓抓自己的头,陈信宏笑着问:「对了,阿翊,你考虑得怎麽样了?」
「蛤?什麽?」还没完全清醒的温尚翊呆呆地反问,显然这一路他真的睡得很沉。
「帮阿璞照顾练团室的事呀!反正你开学後回台北念书也要找打工,怎麽样?」
温尚翊仍然有些犹豫:「可是……」
「别可是了啦!就这样决定吧!」拍了下手,陈信宏笑容满面地将这件事定案。
看见陈信宏的笑,温尚翊也不住失笑:「什麽就这样决定,都不用面试什麽的吗?」
「不用啊!以我跟阿璞的交情,我说可以他绝对不会反对。」如果他敢反对那绝对是活腻了。
「嗯……那好吧!」垂下眼,温尚翊轻笑着点了点头。
「你答应罗!不准反悔喔!那详细状况等你开学後回台北我再跟你说。」陈信宏见他终於点头,满意地勾起嘴角:「阿翊,我们开学见!」
「嗯,开学见。」
回完这句话後,温尚翊却突然意识到『开学见』这句所有当过同学的人应该都互相说过的话,对他们俩而言却一点都不熟悉。
因为两人在高中认识以後到温尚翊离开学校的那段时间里,无论寒暑假他都与陈信宏腻在一起,放假与否对他们来说,只是有没有考试和需不需要一天八小时都被绑在学校里的差别而已。
所以此时对彼此说出这句话,感觉很微妙。
「那……阿翊你早点回家休息吧!晚安。」发现温尚翊有些失神,陈信宏以为他累了,忙体贴地说道。
「嗯,再见。」虽然嘴巴上说了再见,温尚翊却没立刻下车,他总觉得就这样说再见好像少了点什麽。(陈信宏表示:当然少了点什麽啊!再见之吻呢?)
陈信宏也不催他,如果阿翊就这样继续坐下去,或是乾脆再跟自己回台北,那更好。
不过这是妄想,陈信宏在心底吐槽自己。
「阿信,谢谢你。」温尚翊低着头沉吟半晌,突然开口:「谢谢你把梦想坚持下去,谢谢你让我看见梦想成真的可能性,谢谢你没放弃我这个朋友……像我这样的人……」
「停!」匆匆脱口而出,陈信宏打断了温尚翊接下来的话,表情严肃地说:「你听我说,阿翊,你是一个很棒的人,很棒的朋友,我没理由放弃你。」也放不下你,如果放得下,我也不必如此煎熬了……
「所以,以後不准再说那样的话。」没发现自己的语气带了点命令意味,陈信宏直直盯着温尚翊双眼说道。
「好啦!你不要这麽严肃,我只是想跟你说声谢谢而已……」温尚翊被陈信宏的反应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只好陪笑道。
「那只要说谢谢就好,其他的别再乱想了。」扯出一抹笑,陈信宏虽没刚才这麽严肃,但仍然神情认真,让温尚翊只能忙点头说好。
接着,沉默十几秒後陈信宏问道:「阿翊,你还记得我们约定过要一起追的梦吗?」
「……当然记得啊……」温尚翊别开视线,勾勾嘴角回道。
「我也是,这十年来我一直牢牢记着这个约定。」陈信宏的声音放轻了,带有一丝蛊惑人心的魔力:「阿翊,现在没有那麽多阻碍了,我们一起完成它,好吗?」
「……」又将目光调转回来,温尚翊看着陈信宏泛着柔和光芒的双眼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很想笑着回答「好啊!」,但又觉得自己没资格。
只是,迎着陈信宏充满期盼的询问目光,却也没办法决绝地开口拒绝。
「嗯,好。」最终,把所有不安与顾虑全抛诸脑後,温尚翊还是点了头。
陈信宏闻言立刻双眼放光:「太好了!那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大步朝曾经做过的音乐梦前进。」
「嗯……」也跟着笑了,温尚翊却有些迟疑。
他不明白,在梦想的道路上,陈信宏明明已经成果丰硕,为什麽还愿意坚守与自己的约定?
是朋友间的义气吗?还是做出承诺後就必须履行的责任感所致?
不过,即使疑惑,他最後也还是没对陈信宏问出口。
也许是觉得想这些都是庸人自扰,也许是因为不想让事情变得太复杂所以没问。
但最有可能,却被他下意识忽略掉的原因,则是:他怕自己问了,得到的答案不过是刚才猜测的两个可能之一。
虽然不知道自己想听见的答案是什麽,但除了义气与责任感外,还会有别的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