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百年為證 — 第三回 再會 初相識

正文 百年為證 — 第三回 再會 初相識

第三回再会初相识

提起爸,身霞一脸骄傲,滔滔不绝炫耀,这位受封为定西将军,立下无数战功,对她疼爱有加的阿玛。

她的阿玛就是我的父亲,我与有荣焉。

幻想过与爸见面时的画面,我和身霞穿着宫装,一袭胭红、一袭水蓝,站在将军府外,迎接骑在马上,一身戎装从战场得胜回归的父亲。

真实情况与想像截然不同,我人在颠簸路途中,衣着另类又单薄,任由一个陌生男人搂着,快马加鞭来到定西将军府外。

尽管我说了能自己行走,曹寅像是木头似地,充耳不闻,从马背将我抄下後,牢牢抱在双手里。他身形高瘦,力气却不小,游刃有余走至门前,中气十足喊门。

两名家仆前来应门,一看见是我,又惊又喜地说:

「我的大小姐你跑到哪里去,诺敏少爷找你找得快疯了,老爷发话,再找不着你,要少爷也甭回府。」

声音极为细小,彷佛怕惊动府内之人。

「既然确为图将军府的小姐,在下便放心将人交还。」

曹寅双膝一屈,安稳放下我,我才刚站定,一名年约二十六、七岁,浓眉大眼、气宇轩昂的男人,领着一干家丁快步走近。

「身霞你越来越不像话,知道阿玛多着急,发了多大的脾气吗?」

身霞对我说过,家中他与大哥诺敏最为亲近。

爸是慈父,只晓得一味溺爱,管教重责便全落到诺敏身上,对这位身兼长兄与严父身分的大哥,她是又爱又怕。

我想,眼前男人应该便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哥了。

「在下诺敏,敢问阁下是?」

果然被我猜中。

大哥按礼报上名字,探问曹寅身份。

「御前侍卫曹寅。」

曹寅抱拳说。

不等大哥追问又说:

「偶然在西直内大街宏盛酒楼前巧遇贵府小姐,由旁人口中知悉,图将军急寻爱女,便冒昧地带上小姐回府。」

大哥瞧了一眼曹寅身上腰牌,恭敬地抱拳说:

「有劳曹大人,家父正巧赴兵部议事,他日必专程到府上致谢。」

天寒地冻,大哥竟不招待搭救我的恩人进府里喝口热茶,草草打发人家。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曹寅不以为意,作了个揖,转身便要上马。

风雪渐增,比起刚才,天又更冷了,我本想开口拦住他,归还大衣,一想到大衣内的现代装扮,惟恐惹人疑窦,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架!」

曹寅简洁有力喝了一声,人与马同样俊地,飞快远离,我来不及目送,手便被大哥牵住带进门内。

「春福快去备车。」

大哥厉色地使唤下人,春福得令,三步作两步走,一溜烟便没了身影。

「我额娘人有些乏,正在小睡,今日的事谁敢漏了半句口风,你们所有人都得给我断一条腿、一只胳臂。」

以连坐法威胁,逼迫他们守口如瓶。

等仆人们个个畏惧地点了点头,大哥变了脸色,和颜地对我说:

「人平安就好,什麽事以後再说,你先和春福回铁狮子胡同,我和阿玛用完晚膳便去看你。」

还搞不清楚究竟怎麽一回事?春福已经驾着马车来到府前,在地上置了矮凳,掀开布廉,等着伺候我上车。

连迟疑,问一声的机会也不给,大哥使眼色要我快些走,那种好像我见不得人的感觉,让人不是滋味,却也无从反驳抗议起,措手不及坐进车内。

「小姐咱们走了!」

春福说完,抖了下缰绳驱动马车往前,我实在纳闷,探出头再往大门看,大哥早早转身进府,下人将门关得牢实,装做好似没人来过,这种被人当做空气的悲惨待遇,身霞可从没说过。

「您别怪诺敏少爷,要是让府里丫鬟、嬷嬷看见小姐,夫人又要闹得鸡犬不宁。夫人万般好,就是醋劲大了点,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

春福劝我别往心里去,这一劝,让我知道身霞在古代的处境,她是连家门也进不去,只能养在外头的私生女。

身霞心高气傲,这样的人往往格外敏感,不可能无动於衷,显然怕我担心,刻意报喜不报忧。

想到身霞从小到大,不知看了人家多少次脸色,我不过吃上一次闭门羹,有什麽好抱怨的呢。

「为什麽不跟我说呢?」

感叹、疼惜着身霞,我回到车里闭上眼睛,随马车左右摇晃,行了好长一段路。

「小姐我们到了,请稍候片刻,我进去通报一声。」

马车一停妥,春福隔着帘子对我说,说完矫健地下车。

「小钱子开门,我是春福。」

春福拍打木门朝屋里大喊。

「春福哥什麽风把你吹来了,莫非有小姐的消息。」

应门的人与春福熟识,看来两家人平时往来密切。

「去叫刘嬷嬷和燕芝出来,就说小姐回来了。」

春福吩咐小钱子。

「真是万幸,我这就去。」

小钱子欢天喜地跑进屋,才一会儿功夫,身霞口中身形娇小、天生有双猫眼的燕芝迫不及待上车。

「小姐,我可想死你了。」

眼眶泛红抱住我。

「燕芝你在磨蹭什麽,还不快把小姐带下车。」

车外有名声音老迈妇人在声声催促,燕芝伸出手,供我撑住作为平衡,另一手为我掀开车帘,我们一现身,右边嘴角有颗芝麻大小红痣的刘氏,眼眶含泪仰望着我,身後还有几个奴婢站着,焦急向我张望。

「你这孩子是想急死阿姆吗?」

刘氏作势要打我,却只是轻轻在手臂边拍了一下。

「快快快,冻坏了小姐,今天不准你吃饭。」

要燕芝加快脚步。

「这里有我,回去告诉老爷、诺敏少爷,请他们放一千两百二十颗心,以後我绝不会让小姐离开我视线一步。」

刘氏打发春福走,我在一群人簇拥下,这回终於受欢迎地进屋。

「花翠去帮小姐准备洗漱。」、「慈心到厨房端碗鸡汤过来。」、「小钱子把炭炉烧得更旺些。」

刘氏忙碌地吩咐起奴仆,声音之大,我人在房里也听得见。

燕芝是我的贴身丫鬟,无须做那些寻常杂事,专注为我宽衣,大衣一离身,看见我腿上留有血渍,无视我一身奇装异服,惊慌张嘴就要叫。

「嘘,不要大惊小怪,只不过是月经。」

我要她闭嘴。

「月经?月信吗?」

燕芝一知半解地问。

「意思一样。」

我懒得,也不会解释用语上的差异。

「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燕芝兴奋笑着。

「你阿姆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这时门外传来花翠声音:

「小姐热水打好了,随时可以去沐浴。」

经过一番折腾,我实在需要好好洗个澡,不管三七二十一,由着燕芝摆布,先换上简单素衣,在她面前袒胸露背过一次,她再要帮我冲澡,虽然依旧不习惯,却也没那麽排斥,享受好好做了一回,不用自己动手洗澡的富家千金。

在燕芝替我垫上白巾作为吸附经血之用时,下体明显有异物存在的不适感,让我第一次怀念起现代。

害怕连一次卫生棉也没用过,便要在清朝生活一辈子。

但时空的来去,并非我能决定,既来之,则安之,从懂事以来,妈不时发作的癫痫,练就我处变不惊的本领,镇定继续假扮身霞,静观其变,以後慢慢再说,这样想着,脑海开始复习身霞透露,关於她的大小琐事,务求不露出任何破绽。

沐浴更衣完,像是犯人被关在房里,燕芝去向刘氏报喜,换花翠看管我,她死脑筋一板一眼,燕芝吩咐她不让我下床,我稍微一动,她便张开手挡在前方,像是小学玩老鹰做小鸡游戏时,担任母鸡角色的同学,不给我一丝空间。

「我不会逃跑。」

说了她也不理,张大眼睛死盯着我,我只能摇头苦笑。

等刘氏收到消息跑来,不用说房里又是一阵骚动,屋里五位丫鬟排成一列齐声向我道喜,声音整齐划一,又响又亮,明明以後每个月都得逼我吃一顿苦头的惨事,在他们眼中竟成了天大的喜事,只差没敲锣打鼓到处宣传。

见我没什麽体力,刘氏劝我喝了一碗鸡汤,随即伺候我睡下。

「有事明天再説。」

刘氏是身霞的奶娘,替代妈照顾她整整十三年,两人情同母女,情谊不同一般,连她也没看出我的真伪,其他人更不用说。

隔天我睡到中午才醒,燕芝神神秘秘地走到桌前,当着我的面掀开覆盖桌面的大红绸缎,现出三大盘,置有金银首饰、翡翠手镯、珊瑚簪子、珍珠耳环,举凡女孩子家用得到的饰物,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撩乱。

「这些全是老爷送给小姐的礼物,昨晚你睡了没多久,老爷和诺敏少爷便赶来看你,嬷嬷说了你惊吓过度,失血过多,需要好好休息,他们这才折回。一早便差人送来一桌子的贺礼。慈心以前在王爷府做过事,听她说,格格、郡主们过生辰时,也不过是这种手笔,恐怕也只有皇宫里的公主能赢过小姐。」

喋喋不休,好像礼物是送给她似地。

「我想到外头走走。」

过去我就不热中於打扮,此刻更没心情赏玩这些,本便不属於我的奢侈品,我担心妈,挂着身霞,她一个人人生地不熟待在现代,碰上坏人,出了意外怎麽办?有没有得吃?知不知道现金有一部份放在钱包里,剩下备用的,压在书桌墨绿色垫板下。

「不行,嬷嬷吩咐过,小姐今天只能待在房里。」

宅子奴仆里以刘氏为尊,燕芝不敢违背她的命令。

「小姐你不见之後,丫鬟们全吃了板子,我还挨了两下耳光,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听嬷嬷的话好吗?」

悲情攻势对身霞有没有用不得而知,对我非常有效,我心软答应了,乖乖躺回床上,没电视、没杂志、没网路的时间异常难熬,才一个下午,我像是过了一个月那麽长。

睡饱吃,吃饱睡,九点被逼着入睡,天刚亮我便起床,自个穿上旗装,漫步在皓皓白雪中,走过有假山流水,红梅绽放的大院子,在六角亭里独自坐了一会儿赏雪,坐烦了才绕到大门外,倚着门观看胡同外的街景,清闲不了多久,又被刘氏、燕芝捉回屋里枯坐。

听见有访客,我喜出望外想看看是谁,刘氏没好气按住我。

「才以为你长大,终於有个姑娘家的样子,安分不到两天,野马般的性子又跳了出来。」

「谁啊?」

刘氏问前来通报的小钱子。

「他说自己是御前侍卫曹寅。」

小钱子如实禀报。

「诺敏少爷说,是这位曹大人送小姐回家。」

刘氏对着我说。

「是啊!」

我应声附和。

「他来这里做什麽?谁告诉他这个地方?来者是客,又对小姐有恩,不款待人家也说不过去。」

刘氏自言自语,再三考虑才对小钱子说。

「请曹大人进来,小心别怠慢。」

小钱子朗声应诺,健步如飞走了去,片刻,迎来高俊,穿着宝蓝色长袍,眉清目秀,又不失英挺的曹寅,以及背後一位脸色冷峻,穿着月白袍子,腰系鎏金带,悬挂碧湖色玉佩,边走边把玩白玉扳指的少年。

这少年虽然不像曹寅相貌堂堂,但眉宇间透露着一种特殊气质,令人不自觉被他吸引,如果脸上没长满麻子,破了相,等个子再高壮些,在现代就是所谓的型男。

或许是少不更事,犯了轻浮的毛病,到他人家里作客,少年沉着一张脸,只顾东张西望,全然不理会主人家感受。

我模仿身霞教我的姿势向客人行了礼,第一次实做,有点走样,曹寅大概以为我正病着,手脚不灵活,没在意太多,谦谦地回礼。

少年依然故我冷冷地说了一句:「宅子虽小,但气派十足。」

「这位是和我一同当差的纳兰性德公子。」

曹寅也觉得少年态度不妥,急忙为我引见,打个圆场。

「弘文馆大学士纳兰明珠大人的大公子。」

刘氏听得如雷贯耳,在我耳边私语。

「纳兰氏与马佳氏同为正黄旗人,明珠大人与老爷又在同朝为官,千万不能失礼。」

为了爸,我硬挤出笑容向纳兰性德请安,这个年纪、个头和我差不多的死小鬼,竟傲慢地随便点头了事,没有家教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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