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漫长的等待
数不清究竟过了多少天，望着龙族一成不变的晴朗，丝毫没有时间前进的感觉，慢慢地，藤川不去注意日子了。只要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等待也就变得不那麽难，他专心於跟格兰的打架上，尽管依旧没有一次是他能够赢的了的。
偶尔也会有想见北御门想到不得了的时候，那一天，他就会冒着风险在龙族里随便乱逛，心里想着若是碰巧找到了欧克的花园，那麽他也就可以偷偷地看北御门几眼。
可惜，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不过他总是会安慰自己，对着自己说没关系的，太阳会一次一次的升起，会有那麽一天，他能够看见北御门笑容满面地对着自己。
揣着这个微小的希望，藤川度过了既是短暂却又漫长的日子。
只是他还是无法压抑负面的念头，如果欧克没办法救活他，就这麽把北御门藏起来的话该怎麽办……
因为里恩罕见没事的关系，格兰今天没有跟藤川打架，而是三个人都待在外头。见藤川一脸恍神的望着远处，格兰看向里恩，有些低声问道。
「里恩，时间已经过了多久了啊？」
「……」里恩顿了会儿才说，「他们来龙族後已经过了七个月又十一天。」
「超过半年了啊。」他咋了咋舌，「人界不就夏天了吗？」
「大概。」里恩摊了摊手，「没去注意。」
格兰不满地蹙起眉，「你也注意一下啊！」
「……」里恩眼神瞥向他，「不过是区区一年的季节，有什麽好注意的？」
「……」
好吧，里恩说的对，对於他们这种种族来说，一年不过是转瞬间罢了，格兰咳了几声没说话。
一会儿，瞧藤川没事做的模样实在太没精神，里恩叹道，「你们平常都在干嘛？」
「平常？」格兰眨了眨眼，「变成本体跟他打架。」
「本体啊……」里恩哼了几声，「你没打输吧？」
听他这疑问句一出口，而且他敢保证，里恩绝对是认真的问他，格兰觉得自己受到了污辱，脸上倏地迸出青筋。
「怎麽可能打输啊混帐！」他像只炸毛的老虎，「你看不起我吗喂！好歹我也是条唔唔唔唔唔！」
实在是太吵了，里恩又照惯例地伸手摀住了他的嘴，他有些无奈地，「你讲话就不能小声点吗？」
同时，里恩用着冰魔法制了把长剑出来，一边对着藤川喊道，「藤川！」
睨了格兰一眼要他闭嘴，里恩这才松开了手，待藤川回过头时缓缓地走去，
「来吧，这回我当你的对手。」
「真的？」藤川一眨眼，顿时来了兴致，「要变成龙吗？」
「那可不行，会招来其他龙注视的。」
「他的意思就是人形态就够打了啦！」格兰气得跳脚，「还不快打爆他！」
「……」
藤川眨了眨眼，没说话。
这话倒是让里恩听得有些失笑，他回过头去，「你这孩子讲话怎麽学不会礼貌？」
不吭声，格兰跳到了一旁的大石上坐下，虽然自己被里恩瞧不起让他很不爽，但是难得可以看见里恩打架的模样，不看也是很亏。
瞧他一副要做个好观众的模样，里恩看向藤川，见他摆足了架式，看起来还有些杀气。
俊眉一挑，里恩招了招手，「来吧！」
同时，欧克的花园里。
恍惚之中，北御门缓缓睁开双眼，但当他慢慢地环视四周时，眼睛所见之处无一不是纯洁的白。
他的伤口不痛了，身体也能动，似乎没有疲劳的感觉，可是这是哪里？
他死了？这里是天堂吗？啊……是挺像的……
也是，毕竟他记得自己应该虚弱到连睁开眼都不行了，现在却还活蹦乱跳地在这里。
藤川……不知道是不是没事了呢？
不是听说常常会有鬼魂回去看重要的人吗？不晓得可不可以飞去看看藤川，不过这里一片白……
突然间，有道人影在远处缓缓走近，北御门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但是看那姿态，感觉是个女性。
要是平常的他铁定会感到害怕，毕竟这种地方会出现的一定不是活人嘛！
嘛，他自己也不是就是了……想到这里，北御门突然有些难过。
他待在原地，有些无措的低下了头，不清楚自己该何去何从。不知不觉，那女性越走越近，让他抬起眼眸，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在哪里见过这个女性吗？虽然他连她的脸都看不清楚，却依旧有种熟捻的……让人感到温暖的气息……
女性走到了北御门的面前，面容还是模糊不清的，这副模样本该让人害怕，但是此刻的北御门却愣在原地，一动也没动。
他任由这女性伸出双手拥抱他，他不觉得恐怖，也不觉得奇怪，甚至有种自己应该伸出双手回应她。不知道什麽时候开始，他的双眼泛出了泪水，泪流不止的他克制不了泪水的落下，就像是栓不紧的水龙头。
为什麽他会哭？为什麽会想伸手拥抱面前连脸都看不清楚的人？
尽管一头雾水，但心里却有个强烈的念头，让北御门终究伸出手，拥抱住了这个女性。
「你该回去了。」
突然，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传进北御门的心底。
「你该回去了，我亲爱的——」
还来不及听完，下一秒他的脚下一空，北御门便如同墬入万丈深渊般地往下掉。
「……妈、妈妈……！」
北御门几乎是下意识地唤出声，脑子一片空白。
女性怀抱的温度还残留在他身上，但是那抹白随着他掉下的速度，越是缩小、越是缩小，直到一切都被黑暗给填满。
就在他认为自己要摔死的时候，下一瞬间，眼前又恢复了光明。
有鸟儿的鸣叫声，湛蓝的天空，青草伴着百花的香味，逐渐平稳了他稍喘的气息，留在脸上的泪水说明方才的一切不全是假的。
此刻他的身体有些不受控制，虚弱的感觉让他撑不太起身体，但他还是慢慢地坐了起来，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犹如羽毛般柔暖的薄被，有些恍神。
「你醒了。」欧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笑吟吟地看着他，「梦到了什麽吗？」
「……」
循着声音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年轻男性。
黝黑的短发，俊美的长相，笑容里满是温柔，一身米白色的衣服衬托着他白皙的皮肤，散发出一股无法让人讨厌的气息，连动物们都很喜爱他。
瞧北御门一脸发愣，欧克走上前去，替他拭去脸上的泪痕。
「忘了自我介绍呢。」他笑了笑，「你好，我是欧克。」
「……」
北御门依旧愣在原地，他看了看四周，宁静的气氛，美丽的景色，很是祥和。
这里比起刚刚那里，更像是天堂啊……
这麽想着的他，对於不认识的欧克出现在身边的这件事情，他倒也不是那麽在意，他的下意识让他觉得欧克不是个坏人。
最後北御门收回了视线，他看着欧克轻声问道，「我……死了吗？」
「你觉得你死了吗？」欧克笑咪咪地回问着。
「……」
听他这麽问，北御门抬起了自己的手，果然有些困难，好似身体的主人不是自己。
「如果我死了，为什麽身体会这麽难受？」於是他一脸疑惑，「难道……」
「难道——你还活着？」欧克替他接下了话，「你想这麽问吗？」
「……」
北御门眨着双眸，很是无助地看着他。
这个问题的答案太过让人胆战心惊，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就能够光明正大地去看看藤川，回到帝列金接受赫罗的调侃，害羞地听着诺九跟修斯还有菲隆的关心，继续他还没能结束的冒险。
最重要的，是他还能跟藤川在一起。
这个答案的反面所造成的希望跟绝望都太过巨大了，让北御门根本不敢想像。
欧克笑了笑，乾脆地给了他答案。
「你还活着，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还活着？」
「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看着欧克点头的模样，北御门倒吸了口气。
才刚擦净的双眼，又一次落下泪来，几乎泣不成声。
等到他冷静下来，欧克首先让他吃了点东西。
面对北御门一大堆的问题，他很有耐心地一一解答。
尤其是藤川牺牲了自己替他挡下了攻击，而自己明明用了黑暗魔法来一命换一命，为什麽他还能活着呢？
「里恩他们很快的把你濒临死亡的身体带去可以维持生命的地方。」
欧克解释道，「所以才维持住了你的生命迹象，也没有让肉体继续虚弱下去。」
「……」
北御门愣愣地听着，让欧克继续道，
「只不过你的意识、魔力、还有体力都已经濒临崩解边缘，加上体内有着其他阻碍治癒魔法的因素，所以我才把你带来这里治疗。」
「……」理解似的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北御门倏地抬眸，「那藤川……」
「那个骑士没事的。」欧克笑笑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成功的救活了他呢。」
彷佛有种受到大人称赞的感觉，初次体会到这种情绪的他有些害羞地搔了搔脸颊，
「那就好……」
「不过你太乱来了。」
欧克叹道，「体内正阻碍你使用治癒魔法，你居然还使用了黑暗魔法中的失落魔法。」
「……事态紧急？」
北御门尴尬地笑笑，赶紧接着道，「不过为什麽我会能用呢？明明当初做了光明魔法的标记……」
「那种标记没用的。」
「没用？」北御门头一歪。
「……」
欧克眨了眨眼，一会儿才道，
「你五属性都可以吧？连治癒魔法都行，所以……呃，同时可以使用光暗魔法也不是不可能。」
「……」
欧克罕见地有些慌张，不过北御门并没有想太多，只是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天赋异禀的意思？」
「嗯，对，是的。」咳了几声，欧克点点头。
噘着嘴应了几声，「没想到外挂开得这麽多，难道我是主角不成？」
「……外挂？」欧克愣了半秒，随後歪着头。
「啊。」
对齁！这个世界的人应该不懂这些词才对，北御门笑笑地摇摇头，「没什麽啦。」
「是吗？」
欧克笑了笑，没有多问。
气氛顿时陷入了宁静，谁也没有说话。欧克看着远方的天空，嘴角勾着浅浅的弧度，犹如未圆的月。
北御门在一旁静静地望着，欧克很温柔，整个人散发出太阳般的气息。但不知怎地，很多时候他都觉得欧克是孤独的。
既哀伤又寂寞，独自一人凝视着远方。
在这段时间，他有注意到，这是一个偌大的花园。凉亭里的空间很大，就像是间小房子，所有的家具全都是两人份，不管是欧克坐在桌边喝着茶，还是做些什麽事情的时候，永远都会有两人份的物品。
而他准备给另一人的，就是一直放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布偶。
只是每次欧克都会将布偶摆回自己的身边，虽然这个举动让他一头雾水，但北御门也没有多问什麽，毕竟这个布偶给他的感觉并不差，甚至连自己看着布偶都有种想微笑的感觉。
想必，这个布偶有着什麽重要的意义吧？
就这样接连几日的休养，北御门逐渐能够掌控自己的动作，当他可以下床走路的时候，看着欧克满意的笑容，让他好奇地开口。
「为什麽我能醒来呢？」北御门眨眨眼，「欧克也是龙族吗？」
「不，我不是喔。」欧克笑笑，「我起先是人类呢。」
起先……？
瞧北御门表情有些疑惑的蹙眉，欧克继续道，「能救你，也只是我刚好有这个能力而已。」
被拉走了注意力，北御门缓缓地走到一旁坐下，「治癒魔法的能力吗？」
「嗯，是啊。」
欧克替他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的同时接着说，「因为我也是天赋异禀的人嘛。」
「……」
看他一脸笑吟吟的，北御门扁起嘴，「别嘲笑我嘛。」
「哈哈，抱歉、抱歉。」
同样替自己倒了杯茶，欧克按照惯例地也替布偶倒了杯。
这些日子跟欧克的相处很愉快，身体的复原让他很感激欧克，但欧克没有说能够让他离开这里，他也就不敢提起，生怕还有什麽意外。
可是说实在的，他真的很想、很想、非常想去见藤川。
没有亲自看到藤川本人好好地站在面前，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
北御门并不是一个擅长隐藏自己心事的人。
所以只要有不对劲的地方，欧克轻而易举的就能发现。
知道他不敢开口，欧克乾脆主动提起，他喝了口茶後笑笑地道，
「想去见那个骑士？」
「……」北御门的眼神游移了会儿，最後诚实地点点头，「嗯。」
「可以喔。」
意外地，欧克很果断地给了答案。
看北御门倏地抬起头，那眼神就像孩子看到新玩具般的期待，让他忍俊不禁。
「你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离开这里也没关系。」
不知怎地，北御门听他这麽说，突然又有些不舍。
「可是……」
如果他离开的话，欧克是不是又变回一个人了呢？
虽然他的离去是必然的，但只要想起这件事情，欧克悲伤的面容就会浮现在他面前。
北御门的脸上写满了犹豫不决，欧克歛下了眼，轻声地道着，「你在担心我吗？」
一下子就被道破了心里事，北御门先是一惊，随後赶紧摇摇头，只怕会让欧克不愉快。
「不是的，我没有……呃，也不是这样……」
见他如此手足无措，欧克的双眸微微眯起，笑吟吟地摸了摸他的头。
「你真是长成了一个贴心的孩子。」
不等北御门回话，欧克继续说，「没关系的，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毕竟我找那骑士小哥也有事情呢。」
边说，欧克走到了一旁摆着米白色柜子的地方，他打开了其中一柜，拿出了里头用布好好包着的狄刻残骸。
「治好了你，我还得修好这把剑呢。」
「……」
北御门一愣，看着欧克略带无奈却淘气的笑脸，让他也露出了笑容。
「谢谢你，欧克。」
「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用道谢。」
得到了可以去见藤川的许可，北御门一颗心不晓得飞去了哪里，就见他慢慢走近停留在矮柱上的鸟儿们。
看着他开心的背影，欧克笑了笑，而这次他的眼里，有着明显的溺爱。
——夜晚，里恩的家中。
「你到底跟他打了多久，为什麽他这麽累？」
格兰看着一坐到沙发上就睡着的藤川，有些质疑地看着里恩。
他们俩个人的打架打了半天都没结果，让他看到一半就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也已经是他们总算要收工，天色入夜的时刻。
「也没多久，就是一直到刚刚啊，你不是都在吗？」里恩悠悠地道。
「连我睡觉的时候也在打？」格兰张着嘴，「连休息时间都没有？」
「没有。」里恩说的理所当然，「为了不让他想其他的事情，一直打到他累到睡死是最快的方法吧？」
「……」
天啊，这家伙真是魔鬼……
格兰就像是在看恶魔一般的咋了咋舌。
里恩睨了他一眼，格兰的眼神让他很不是滋味，「还不回家，难道想继续赖在这？」
「……」
居然赶他走！
格兰忿忿地挡在藤川面前，乾脆人就巴着沙发，
「为了不让藤川再受到你这只恶魔龙的苦手，为了替北御门保护他，我才不要回去！」
「……」
里恩沉默了会儿，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他笑了笑，最後摆了摆手。
「行，那麽你就睡地上，没关系吧？要守在藤川身边喔。」
「……」
说完，里恩带着愉快的笑容，就这麽往他房里走去，留格兰一个人在客厅。
恶魔！恶魔！地板这麽硬谁要睡啊！
格兰倏地站起身子冲到里恩的房门前，他趴在门上毫不客气地大吼着。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家的床超大！可恶！里恩，你给我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