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初识那会儿，我为什麽独独挑了她作为我的推销对象呢？
如今想来，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她惊讶的表情，却至今仍铭印在我心上，纵然历经了时光的洗礼，依旧清晰如初，在记忆深处闪闪发亮着，教人念念不忘。
「莫莫。」
坐在学校操场的石椅上，遥望着将要落到地平线之下的夕阳，我喃喃出声。
她就坐在我身旁，原先被寒风吹得发凉的左手已经被我捂热，我想执起她的另一只手，却又不敢转头，只得直视前方，低低地唤着她的名字。
「嗯？」
不知是否察觉到了我的不安，身旁的她只轻哼一声，引来一阵更冗长的沉默後，她再也没说话，却往我的方向挪了挪，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小心翼翼，让头颅落到了我的肩膀上。
「逸光，你在想什麽？」
风扬起了她的长发，其中几绺不经意地掠过我的脸，我下意识想要伸手抓住，未料下一秒，莫莫的问话便制住了我的所有动作。
说是问话，但其实她也没有把问题问完。甫开了个头，就在我等待的空档，她做了几下深呼吸，末了却只是浅浅一笑：
「如果……我们能一起站到卡门的舞台上，那就太好了。」
「才不是如果呢！莫莫的声音是全世界最美的声音了，不能在卡门演唱的话，不就太可惜了吗？所以说，绝对不是如果，我们肯定会一起站到卡门的舞台上！」
大抵是我的语气过於信誓旦旦，莫莫当下就笑了。但我忙着与她争辩之余，却也忘不掉她抬眸看向我那一瞬，自眼底一闪而过的犹豫。
触见这样的眼神已不是第一次，我却仍和以往一样，无法察知她这份犹豫背後的意义。
莫莫有着我所不知道的秘密，这是我早就注意到，却刻意掩藏着的事实。
倒也不是不好奇，只是我很清楚，莫莫费尽心机想要隐藏这件事，既然如此，我便也懒得深究，只着眼於吉他，还有进卡门的目标上，至於其他的，我全都不会去想。
所以这一次，我也一如既往地配合她，只微微扬起嘴角，掀出她说过最喜欢的笑容，然後拿起被我放置在旁边已久的吉他。
「莫莫，来唱歌吧？」
重新在石椅落坐後，我调整了一下吉他的位置，随即转过脸，看向正小心地往旁边退开，要给我让出空位的莫莫。
听了我的话，莫莫显然有些诧异，一贯没什麽表情的脸上也染上了几分不知所措：
「咦？现在吗？可是我……」
「没关系啦！现在都放学很久了，没人会来这里的！」我笑眯眯，「我来给你伴奏，你想唱什麽？」
「……」
大概是我说得太独断专行，她维持住张口的动作半晌，才屈服似的叹口气，再度对我露出妥协的微笑。
「好，可是就一首喔。」她边说着，边往我的方向挪了挪，「我想想啊……嗯，就王菲的〈我愿意〉吧。」
「哈哈，就猜到你会选这一首！」我大笑，手下也不怠慢，试弹了几下抓音调後，便开始弹起那熟悉的旋律。
我试着专注於吉他的弹奏上，却控制不住自己不断往莫莫飘去的眼角余光。而当我看到她阖上眼睛，唇畔挂着浅浅的笑，边点头边数拍子的模样，竟不由一时失神，连手指也差点按错弦，只得匆忙收回视线，把节奏给找回来。
幸而莫莫似乎并没有发现，只迳自数着拍子。紧接着，随着前奏结束，莫莫的歌声也响彻了无人的操场。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行
无声又无息出没在心底转眼吞没我在寂寞里
我无力抗拒特别是夜里想你到无法呼吸
恨不能立即朝你狂奔去大声的告诉你
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
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怀里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
只要你真心拿爱与我回应什麽都愿意什麽都愿意为你
我什麽都愿意什麽都愿意为你
我弹着，她唱着，时间彷佛就这样停住了。我的假装，她的隐瞒，好像都不复存在，美好到我几乎以为这就是永远。
那个时候，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好似只要待在这里，留在她的歌声里，永远也并没有那麽遥远。因为，她就在这里，就在我的身边啊。
待她唱完最後一个音节，我也把结尾的奏乐弹完之後，我垂下头，安静了好几秒，而後才以一种极缓慢的语调唤了声：
「莫莫……」我微微抿唇，「我果然……」
「嗯？」
「我果然……最喜欢莫莫的声音了！」
喊完这句话，我顿时如释重负，嘴角又一次上扬的同时，也没遗漏身旁莫莫那愣然的反应。
「嘿嘿，是不是吓到你了？可是距离上一次听你唱歌已经过了好久了，好不容易又听到，我觉得好开心喔！这麽开心的心情，一定要跟莫莫你分享一下才行，你说对不对？」
「……」她闻言又是一愣，好一会儿後，才见她摇了摇头，「逸光，你果然……是个像太阳一样的人呢。」
「咦咦？什麽意思？莫莫，到底是什麽意思啦……」
「字面上的意思。」
「你不能这样蒙混过去！要解释清楚啦！还有莫莫，你刚才学我讲话了耶，所以你应该要告诉我这是什麽意思！」
「……这是林逸光的独特逻辑论吗？」
「莫莫……」
那天傍晚，有关我的话题就这样被带过去了。至於後来，我再也没多加追问，莫莫也不曾再主动提起，但对於莫莫那句叹息一般的评论，我却始终难以忘怀。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可是那个时候，我其实很想问莫莫：如果我是太阳一样的人，那麽，在我身边的你，有感受到温暖了吗？
只可惜，一直到最後，我都没能问出这个问题。只能任由夕阳将我们的身影映红，渐渐沉入我所看不见的地平线。
如同我在她生命里的轨迹。
--
歌词摘录#王菲〈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