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啦,赶快去洗澡吧,早点睡觉,你明天还有很多考试。」
一补完习回到家,妈看都没看我就赶我去洗澡,她坐在沙发上姿势优雅得跟个贵妇一样,但她居然是在给我看八点档。
「......妈,这到底有什麽好看啊?」
「哎呀你别吵,等等那坏女人的大报应就要来了啦!」
「......那女的等一下一定会在婚礼上被揭开真面目,脑残到现在才清醒的新郎对新娘失望透顶,然後新娘会被她害过的仇家大联盟连甩好几个巴掌,甩到趴倒在地,新娘哭到假睫毛都快掉了,还在装可怜大声喊她是无辜的,发现装可怜无效以後,想狼狈地冲出去,结果不是被绊倒就是踩到自己的白纱裙摆摔个狗吃屎,最後警察乱入人家婚礼现场,念了一大串新娘所有的罪名以後就会把她拖走,这点破剧情也值得你期待那麽久,我都可以当编剧了!」
妈看看我,又看看电视萤幕,现在正好演到仇家大联盟甩巴掌桥段,跟我刚说得一模一样。
我为新娘默哀了三秒钟,光听那响亮的巴掌声就觉得很痛。
「我去洗澡了,不要太崇拜我,我只是青出於蓝更胜於蓝而已。」
我对妈露出胜利的微笑,顺手拿了一旁的薄荷清香大垃圾袋就上楼了。
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再这样笑过了。
一打开房门走进房间,只要是有关梦漓的东西,我几乎是反射性地拿了就往垃圾袋里丢。
呵,从没想过,这些我曾经视如珍宝的东西,最後却成了一文不值的垃圾,将近六年的感情,终将被我亲手埋葬。
当初还对她抱有的所有期待和希望,在她厌烦的语气与不屑的眼神中,蓦然平静了下来。
也许,在这些伤痛慢慢淡去,甚至消失以後,未来的某一天,我和她在路上遇见,也能云淡风轻地谈论现在的我们,谈论这段充满笑和泪的青春。
但是,我正处在痛苦的当下,现在的我,还无法笑着原谅。
不论是她,还是我。
收得差不多了。
我坐在地上环视四周,房间空荡了好多。
回忆如困兽,放开了拳头,反而更自由。
谢谢这些你曾给过我的温柔,陪我度过一个个失眠的夜晚。
尽管,这些温柔到了最後是如此残忍,我也心怀感激。
我不会原谅现在的你,也不想再恨你,这一次,我会放手让你走。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我们以为亘古不变的定律,其实都只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就像,我们以为能够天长地久的,那短暂的永远。
当我们转身背对彼此,迈开脚步的那一刻开始,你的世界,我的世界,就不再有任何关联。
你的温柔微笑会在时间的洪流里,渐渐斑驳。
我会继续往前走,走到最後,走到尽头。
只是我明白,当我走到路的尽头,那里已经不会有你的身影。
谢谢,对不起。
※
「阿若,你今天真的变得超级反常,昨天你妈是给你喂什麽过期食品是不是?」
「哪里反常啊?过期食品可以让人家一夜之间变太美吗?」
我打趣的对阿甯笑道,她愣愣地看着我,像是看到苏宇灿露出温柔笑容一样惊讶。
......不对,如果他真的露出那种表情,应该会让众人惶恐到报警才对。
「你那什麽弱智表情?嘴巴合起来啦,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需要姐姐带你去看医生吗?」
「你真的是杜海若没错吧?」
「在说什麽傻话?」我失笑,忍不住捏了捏阿甯的脸颊,「我不是杜海若,谁还会是杜海若?」
「你好久没有这样笑了,没有那种冷漠到让人窒息的眼神,也没有悲伤无助的哭吼,呜呜我们家阿若总算回来了......」
「丑死了,鼻涕擦一擦啦。」
我递给她一张卫生纸,其实心里满满都是对阿甯的歉疚。
这麽长的时间以来,阿甯一直都陪在我身边,每天不是看我哭就是听我不断重复呢喃着为什麽。
我不断地把所有负面情绪都倒给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她看到这样的我,会有多难过。
她心里的痛不会比我少,而我却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无法自拔。
是梁诺告诉我,在我伤心难过之余,也请回过头去,看看那些在我周遭的亲人朋友们,为了这样莫名崩溃的我,有多麽担忧。
而我却从来吝於多看他们一眼。
还有何莫尧的那句,我早就已经失去了,为什麽还要紧紧抓着回忆不放?
所以我还是放手了。
我决定成全她,成全她想要彻底摆脱杜海若这个人的愿望。
如果两个人已经失去了最初的那份义无反顾,咫尺即成天涯。
再继续纠缠,也只是互相折磨而已。
真的足够了,哭也哭了,痛也痛了,吼也吼了,已经没有什麽好遗憾了。
该把原来的我还给自己了。
「好了啦,再哭你老公等一下就冲过来揍我了,你知道他打人很痛吗?」
「我们又没有怎样,你是妄想症发作喔?」
我坏心的挑了挑眉,笑得邪恶,「我又没说是谁,你干嘛不打自招啊?」
「你去死啦,一天到晚伤阿尧的少男心,硬要ㄍ一ㄥ在那边虐死人急死观众,还有脸说别人!」
我耸耸肩,一脸无辜,「我的特点就是脸皮厚,你不知道吗?」
「......」
「好啦你快去盛饭菜吧,他们餐桶搬来了。」
我对看起来超想扁我的阿甯笑了笑,便赶紧绕过她身旁,以免等等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啪啦!」
回过头一看,我似乎不小心撞掉某个同学放在桌上的镜子,刚刚那好像是什麽东西碎掉的声音。
我赶紧蹲下身捡拾起那面镜子,发现镜盖和镜身完全分离开来,中间的卡榫已经断了。
天啊,我真的悲剧了。
「杜海若!」
我抬起头,看见的是镜子主人愤怒的脸孔,她正好是梦漓那群姐妹帮里的其中一员。
而且,我看得出来,她也超讨厌我。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捧着镜子的残屍站起身交还到她手上,只能先道歉再说。
「这是我姐姐的镜子,你打算怎麽办?」
她凶狠的瞪着我,高分贝的质问道。
接着她的好姐妹一个个都围上来,其中一个特别愤慨,冲上来对我说,「摔坏人家东西就赔啊,你下礼拜一赔一个镜子还她。」
不等我回应,不知道什麽时候开始哭得泪流满面的受害者,把镜子用力往地上砸,满地都是玻璃碎片。
......刚刚不是说这是你姐姐的镜子吗?为什麽还二度摔它让镜面全碎啊喂!
结果她摔完以後哭得更惨了,她身旁的几个姐妹开始边安慰她边瞪我,我一脸尴尬地站在原地,真的很想搞清楚现在是什麽情形?
罢了。
「我下礼拜一就赔你一个好吗?」
叹了口气以後,我对已经不知道用掉多少卫生纸的苦主说道,但她只是一味的说不知道。
这根本答非所问吧?
总要给我一个台阶下啊,僵在这里真的很尴尬。
「都说会赔你了,没必要这样咄咄逼人还把镜子整个摔碎吧?不知道玻璃碎片可能会伤到同学吗?」
阿甯突然站到我身边,笑容讽刺地说道。
「而且,你刚说姐姐?你姐姐是跟程梦漓的两个哥哥一样,是认的吧?原来你们现在还流行玩扮家家酒啊?」
我拉了拉阿甯的手,让她别说了,跟她们硬碰硬只会对我更不利。
「我真的很抱歉,该负的责任我一定会负,你不用担心。」
说完我便赶紧拖着阿甯去盛饭菜,这炮火太过猛烈等等一发不可收拾,我就不是普通悲剧了。
「干嘛啊?你没看见那镜子的卡榫原本就一副快断的样子吗?你别这样吞忍她们,她们只会越来越超过,到最後踩在你头上,就像......」
「就像梦漓一样,是不是?」
我打断她,平静地问道。
「摔坏人家东西原本就得负责任,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我真的没事,我已经不想再去恨她,或是整天想为什麽她要这样对我了。」
我温柔地望着阿甯,嘴角扯出一抹浅浅的微笑,轻声说道:「没事的,我不会再哭了。」
我不会再哭了。
再也不会了。
後来阿甯没有再多说什麽,只告诉我以後要是她们欺人太甚,不要一味忍让,该反击的时候就反击,不要让自己受委屈。
我只是笑,但没有回答。
说真的,我不想再计较这麽多了,因为跟她们起任何冲突,对我没有任何益处。
反倒只会为自己添麻烦而已。
真的没必要。
下午光是听演讲就听了两堂课,剩余的两堂课因为任课老师临时请假而变成了自习课,原本的加课也因为考前一周而暂停,时间就这样飞快的过去了。
当然,放学前我还被通知应该买什麽造型的镜子,和被叮嘱千万不能忘记。
如果是从前,我一定会觉得很难过,甚至因为这样而哭泣。
但现在不同了。
梦漓已经教会我,怎麽平静地看待一切,已经没有什麽能再让我流泪了。
有些东西,即使再珍惜也留不住,因为它并不属於你。
我们曾拥有过的一切,随着你的洒脱,和我的释怀,在过去美好的记忆里,成为永远。
『海若,你要记得,如果有一天我先离开了,我们没有办法一起走到最後,你也不要站在原地等我,有时候缘分尽了,怎麽样也无法挽留,就放手吧,就算没有我,你也要快乐,知道吗?』
那时候,老师在课堂上要我们幻想,如果今天是你生命的最後一天,你会想和家人、朋友、说些什麽?
而梦漓对我说了这样的话。
我记得我听完以後哭得很惨,因为我没有想像过,失去了她我会是什麽样子。
可是现在我明白了,尽管没有了她的日子曾让我痛得一度想死,曾让我哭得声嘶力竭只为挽回。
我的梦漓,会永远活在回忆最美的风景里。
会在那里,带着幸福的微笑,陪我到老。
「海若!」
当我走出校门,正准备过马路时,有人轻拍了拍我的肩,唤我名字的声音如此熟悉。
我回过头,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人,我张了张嘴,却什麽话也说不出来。
「我回来了喔,这几年来,你过得还好吗?」
我凝视着她,久久无法回神。
时间,忘记了呼吸。
「没有你在,我怎麽好得起来?」
良久,我静静凝视着她,终於开口,语气是如此平静。
「海若......」
「小娴,」我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缓缓走上前,紧紧拥住她。
「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