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渴愛 — 第三章<破碎之際> 3-5:【現在、曾沚萱】

正文 渴愛 — 第三章<破碎之際> 3-5:【現在、曾沚萱】

3-5:【现在,曾沚萱】

Verna和律师的会谈时间已经结束。从会谈的地点搭捷运到附近的闹区,大约要花Verna半小时左右的时间。趁着这半小时的空档,我翻着阿尿挑给我的书本,和阿尿讨论Verna的精神状况。

「平日的兴趣就是研究这个,没想到还真能派上用场,」阿尿若有所思地嘀咕,「希望我的推测只是过度担心。」

我皱起眉头,翻开书本第一篇介绍边缘型人格疾患的章节。阿尿轻声地念出内文:「…边缘型人格经常疯狂地费尽心思避免自己受到抛弃,自我伤害是常见的手段之一。虽然并不属於精神疾病的一种,但对於社会的影响不亚於精神病患,常见的症状有:自伤行为──」

「她手腕上的伤痕只是我的推测而已。」我打断阿尿。

阿尿抬起头瞟了我一眼,接着继续阅读下去:「情绪表现两极化,」她反问我,「这点有吗?」

我眯起眼,想起上周四从医院接她回我住处的夜晚,她突如其来的愤怒和责备,以及在豆浆店转瞬间的欢欣雀跃。

情绪表现两极化,Verna的确有这个特徵,但是……

见我不说话,阿尿接下去念着其他症状:「过度花费金钱或性爱成瘾,暴饮暴食或厌食,物质滥用,长期的空虚感,严重的妄想,」她摇摇头,「你们才相处几天,这些特徵你应该不确定她有没有。」

我有点生气,「所谓的过度要怎麽定义?又怎样才算滥用?这些特质也太模糊了吧。」

更何况,我不愿意单凭书上几句话就替Verna贴上精神病患者的标签。

阿尿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膀,「书上写说,此类人格疾患的成因大多是病患在成长过程中受到严重的情感忽略、爸妈有精神疾病史或者童年有受过精神或肉体虐待,我觉得……」她抬起头看看我,接着又阖上书本,将书本交到我手里,「沚萱,你还是再观察一下Verna比较好。」

我抓着手里的书本,无法解释自己莫名的怒火。我不是对阿尿愤怒,当然更不是针对Verna,但思考书里阿尿指摘出的内文以及Verna的家庭背景,我感到一阵连自己都不能理解的光火。

「如果连你这样的门外汉都觉得Verna的精神状态怪怪的,我真的认为小心为上。」阿尿这麽解释,似乎看出了我满腹的怒火却又对此保持冷漠,「最坏的打算是,即使Verna真的生病了,她也还是Verna。她是你认识的Verna,是你爱上的Verna,也是你现在的女朋友。至於要不要继续在一起──」

「够了。」我打断她,将书本塞回柜子里,「我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阿尿不动声色地看着我的怒气消褪,看见我脸上的表情从僵硬变得柔和,她朝我点了点头。

「如果真的觉得不对劲了,不要勉强,要带她去心理谘商。」最後,阿尿拍了拍我的肩膀,友善地如是说。

离开书店,我抓紧了握把,催下油门,往捷运站狂飙,只想快点见到Verna,好甩掉脑海中那些对她不堪的推测。

我怎麽能怀疑Verna是个边缘型人格患者?我怎麽能怀疑她是精神病患?她是我的爱人,我怎麽可以和别人讨论她种种异常的行为?

我不停地斥责自己,直到我抵达了目的地。

到了捷运站,摘下安全帽,我看见Verna已经站在捷运站门口。她手里提着包包,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人潮从她身旁经过,其中有些人四处张望而看了她一眼,她也无动於衷。

安静地伫立在那里,她看起来几乎就要和周遭建筑融在一起,成为捷运站门口一座美丽的雕像。

我放下安全帽走向她。她察觉到我来了,才逐渐抬起头,迎上我的目光。

「等很久了吗?」我走到她面前,而她微笑,摇摇头。

「不会。晚餐要吃什麽?」她眨眨天真的眼睛看着我,一副期待的样子让我忍不住疼爱地伸手揉揉她的头发。

这样孩子般的纯真笑颜,她怎麽可能会是……

我抛下脑中不断涌现的想法,开口转移注意力,「你有特别想吃的吗?」

而她摇头,「没有耶,吃什麽都可以。」

我於是拿起手机搜寻这附近有什麽推荐的餐馆,在几经讨论之後,我们决定去吃附近一间网路上评价颇佳的义大利面。

到了餐馆,服务生领我们就坐。简单地点了餐,我望着Verna白白净净的脸庞,脑海中却不时浮现稍早阿尿向我提起的事情。

边缘型人格疾患。

「今天工作怎麽样呢?」Verna微笑问我,顿时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跟平常一样啊,搬书、整理书、扫地、拖地、结帐,没什麽特别的。」

「没遇到什麽特别的人或事?」Verna歪着头问我。

「没有。」我苦笑,还是想着阿尿的那句话──

你还是再观察一下Verna比较好。

「那你呢?你今天怎麽样?」我开口问她,正好服务生送上餐点,我伸手挪开我的和Verna的玻璃杯,好让服务生摆上餐盘。

「过得很不好,」Verna拿起叉子,卷起盘里的义大利面,「我觉得好累,太累了,这场官司我根本不想打。」

我伸出手紧握Verna放在桌上的另一只手,「你还有律师啊!」

Verna无力地摇摇头,「律师想着的是打赢官司,而我想着的是这一切什麽时候会结束。我的律师可能会觉得很没劲吧,竟然遇到我这样一点斗志也没有的客户。」

我皱眉,「那麽你一开始怎麽会聘请律师?」

「那不是我决定的,那是──」话说到一半,Verna突然打住,她的表情从方才疲惫而不满的神色,登时转变成惊慌失措的苍白面孔,手里卷着面的叉子突然间掉到盘子上。

她瞪直了双眼,两颗圆圆的眼睛布满恐惧,嘴唇微张,彷佛听见了什麽人恐吓的言语。

「Verna?」我焦虑地捏了捏她的手,「Verna?」

她的嘴唇时而轻启时而闭上,听不清楚她嘴里在呢喃些什麽,过了半晌她才放松紧绷的神经,松弛了脸部僵硬的线条,逐渐回过神来。

我觉得不对劲,Verna的举措真的不是正常人会有的行为。

难道我真的应该带Verna去看医生或做心理谘商吗?

「对不起,」她一开口就先道歉,「当我没说,好吗?」

我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脸上的表情是什麽,只是松开了握紧她的手,揉揉她的头发,同时说了句「吃面吧」,便没有再多解释什麽。

用完餐,骑车回到我赁居的宿舍,Verna放下行李就坐在床沿,安静地看着我整理环境。我从衣柜上方搬下一袋薄棉被,打算给Verna在睡觉时盖着,只因我了解自己不良的睡眠习惯,可能导致我半夜抢走她的棉被,让她冷到醒来,甚至感冒。

Verna的声音在我背後响起,声音里头不知道为什麽有种怯懦,「沚萱。」

「嗯?」我轻易地搬下棉被,拆开并且拿起来拍了拍。希望不会累积太多灰尘。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麽?」

Verna这麽问,而我没有看向她,只是专注地拍打棉被上的尘埃;过了一会儿,我才将被子摺叠好,蹲下身子将它摆上床,并且迎上Verna不安的目光。

「你打算隐瞒我什麽?」我善意地问,希望自己的语气听在她耳里不会是责备。

从她急切而焦虑的神情,我想起了书里所提到的边缘型人格的特徵:努力让自己不被抛弃。

也许Verna之所以不开口解释的原因正是这个。她害怕被抛弃。

她心慌地摇摇头,眼眶里慢慢溢出泪水,曲起双膝,将头埋进手臂之间并环抱自己,「我没有,我没有……」

我挪动身子,坐在她面前,伸出双手轻抚她的双臂。

我感觉得到她的双肩因啜泣而上下抖动,甚至感觉得到她把自己关在一个离我相当遥远的彼方,不在我面前,不在我伸手可及之处。

她到底在害怕什麽?

「Verna,」我轻声开口,「我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

渐渐地,她的身体不再因哭泣而颤抖,呼吸也跟着回归平稳。然而本来因我的触摸而柔软的身躯,却突然间僵硬而戒备了起来。

她缓缓抬起头,脸庞上还残有泪痕,眼睛里却没有泪水,反而充斥了复杂而激烈的情绪:愤怒、憎恨、怨怼,以及权威性的肃杀目光。

那抹眼神冷得彷若可以让人流动的血液瞬间冻结,然而我从来没有看过她这样的神情。

我咽了咽口水,「Verna?」

她严厉的语气划破此刻的宁静氛围,更打碎了我原先预期的温柔回应,「我不是Verna。」

我瞪大了眼睛,同时摒住呼吸。

什麽意思?她说她不是Verna,那麽她是?

「所以我应该要叫你什麽?若雅?」我试探性地问。

她冷哼了一声,我听出她的语气不仅比平常更为严厉,甚至还更加低沉,彷佛出自另外一个人的口吻,「Verna就是若雅,但我不是她。」

「那你是谁?」我直觉性地问,脱口而出後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多荒谬的举动。

我对着我爱人的面孔,质问她是谁。

我和我的爱人沟通,却像是在和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开启一场全新的对话。

这一切超乎逻辑到我全身起鸡皮疙瘩。

「我是守门人,」她冷冷地介绍她自己,「我跟Verna共用同一个身体。」

我的脑袋顿时无法思考,只能机械式地和她对话,「共用同一个身体?」

意思是说Verna的身体里住了两个人,一个是她自己,另外一个现在出现在我眼前?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是。」她犀利的目光寻找着我身上所有可能的情绪:惶恐,不安,焦躁,困惑。

她那地毯式搜索的眼光让我无所适从,像被敌人抓住了把柄似地无法声张。

「那Verna现在在哪里?」我假装冷静地问,压抑自己颤抖的声音。

「我让她去睡了,」她口气冷漠地回答我,随即切入正题,提起她出现的主要目的:「我要你跟她分手。」

我吃惊地瞪直双眼,「你开什麽玩笑!」

她扬起一抹让人因恐惧而直打哆嗦的微笑,「你会爱她吗?一个身体里住两个人的女人,你会爱她吗?看看你现在的模样!看看你多害怕!我能保证,你一定会抛弃她的,她不听我的劝阻,而我等着看她的下场呢。」

她冷酷的话语犹在耳际,登时却闭上了眼睛,随即昏倒在我的床上,留下我措手不及地坐在原地,瞠目结舌地看着Verna昏睡的面庞。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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