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经过三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在听见「台中车站到了」的那一刻，柳佳盈总算是有了解脱的感觉。
「起来了。」
她摇了摇李文恺的肩。只见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噘着嘴嘟囔：
「…再让我睡一下……。」
柳佳盈无奈地望着他，穿着adidas的鞋用力地踩在他的右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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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力地伸了个懒腰。
果然还是外面流动的空气比较好。
「…就算叫不醒我也用不着这样对我吧？」李文恺哀怨地望着柳佳盈的adidas说。
「就是叫不醒才要这样对你。」
她无视他，拿出写有林宇月店址的名片。
拦了辆计程车，两人便出发。
在车上，柳佳盈拿出手机，默默地点开了那封没有署名的简讯。
『不要再追查了，收手吧。』
到底是谁？
为什麽要阻止她追查陈冬和？
况且，这个人又是怎麽知道她在找线索？
柳佳盈望着萤幕上两小时前自己回覆的「你是谁？」发起呆来。
…知道她去找陈冬和的，只有李元叶、苏亦雯、胡家廷、沈晴，最後就是李文恺。
李元叶那家伙单纯的要死，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事；况且，他都已经用原本的号码发了那麽多封简讯了，没必要隐藏号码再多寄几封。
苏亦雯是支持她这麽做的，而且她也没理由这麽做。
胡家廷和沈晴都没有她的电话号码。
……
柳佳盈不自觉望向李文恺，後者正望着窗外发呆。
有可能吗？
她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羞愧。
怎麽可能！
他和自己旅行了那麽久，总是处处出手帮助，还想办法替自己抑制病情……。
怎麽可能是他……。
柳佳盈猛力摇了摇头，这动作却刚好吸引了李文恺的目光。
「怎麽啦？」
「……没什麽。」
她别过头去，刻意不看他的脸。
柳佳盈啊柳佳盈，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会怀疑别人了！
她在心里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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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三十分钟以後，车子在一家有着很特别风格的房子前面停下。
说风格特别是因为，柳佳盈从来不接触街舞这种东西；说到街舞，她只会联想到一堆穿戴着银饰、手里拿着喷漆罐的小屁孩。
柳佳盈忽然发现自己有很严重的偏见。
李文恺率先走上前去，拉了拉门把，门却文风不动。
「…什麽啊？」
李文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却还是没能把门打开。
「等等，这里有贴告示。」她注意到玻璃窗上贴着的红色纸张，示意李文恺。
「因为舞蹈老师去义大利研修一个月，所以舞蹈学院暂停授课……」
李文恺愈念愈气愤，乾脆不念了。「我们大老远搭三个小时火车过来欸！竟然不在家！」
「…没办法呀，老师这种行业就是要研修，愈精愈好。」
柳佳盈苦笑，在安慰李文恺的同时也觉得一阵失望。
上次两人误打误撞地找到了胡家廷，可是这次总不能误打误撞到义大利去吧！
她望着脸上有着失望的李文恺，说：
「走吧。我刚刚在车上买的便当你也没吃几口。带你去吃好吃的！」
李文恺先是愣了愣，然後露出一个和阳光一样和熙的笑容。
「好。」
下午快五点多，夜市还在准备中。两人坐在公园里等开张。
「记得，现在不要吃一些刺激性的食物，例如说臭豆腐、红烧、碳烤……」
「…等等！那不是几乎什麽都不能吃吗？」
夜市最美好的就是这些东西啊！
「以上这些东西都有致癌可能，我可不希望你病情又加重。」
李文恺瞟了她一眼，露出『你是白痴不会照顾自己吗』的鄙夷表情。「还有，加工食品也最好避免，例如珍珠…」
「……」
早知道就不带他来夜市了。柳佳盈泪目。
/
总算是等到夜市开张，她兴奋地立刻拉着他走进去。
看着这麽多新奇好玩的、闻着好吃的，柳佳盈的心好雀跃啊！
拉着李文恺先吃了中东沙威玛，然後是可丽饼、大阪烧……。
「…买这麽多，肥死你喔。」
李文恺无奈地替她提着第N个食物提袋。
「你是在担心我吧？谢啦！」
柳佳盈吞下一只热腾腾的鲷鱼烧，答道。
不知道是不是烟雾的错觉，她似乎看见李文恺的耳根红了。
「…我是担心不只乌山港，全台湾的海洋都会被重金属油污染啊。」
李文恺嘟囔，她则是微笑。
经过一家射击气球的摊子时，从没玩过这游戏的柳佳盈立马手痒就付了钱。
「你会吗？」
李文恺狐疑地望着她。
「当然不会！」柳佳盈理直气壮的回答，只见李文恺叹了一口气，忽然迎上来拥住她。
她的背正好贴在他的胸膛上，李文恺的双手绕过她的肩，握住了柳佳盈拿着枪的双手。
「看好，我只教你一次…」
李文恺一说话，温热的呼吸就喷在耳畔，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站的时候不要双脚并拢才能站得稳；瞄准的时候对着单眼看，记住不要太靠近…欸，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啊？」
「……不要小看我啊！」
柳佳盈觉得脸上开始出现可疑的热度，於是挣脱他的手，开始射击。
十发，一发都没中。
李文恺『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令她不满地望着他。
「…哈哈，老板，给我一支枪吧。」
他笑完後，从口袋里掏出了钱。
柳佳盈望着他打靶，下巴差点就要掉下来。
竟然不偏不倚，十发全中！
李文恺得意地望着她。
「还不快跟大师膜拜！」
「…你在哪里学的射击？」
「以前读医学院晚上没事，总是去士林夜市玩这些有的没的。」
他笑了笑。「挑一只喜欢的吧。」
「…喔。」
最後柳佳盈选了一只淡粉色的小兔子。抱在怀里，软软的很舒服。
/
在夜市混了两、三个小时以後，两人再度回到林宇月的舞蹈教室门口。
「那麽，现在该怎麽办好呢？」
李文恺望着漆黑的夜空说道。
「…如果能找到和他有关系的人就好了。」柳佳盈捧着一杯热咖啡回道。
「感觉很难欸。」
「是啊。」
李文恺望着那张告示，仔细地从头到尾读过了一次。「也没有任何可以联络的方式。」
柳佳盈不自觉抱紧了怀中的小兔子，望着那片漆黑的夜空。
台中也看不到星星啊。
「欸，柳佳盈。」
「嗯？」
「找到陈冬和以後，你有什麽打算？」他蹲了下来，和坐着的她平视。
「……」柳佳盈望着他，却说不出只字片语。
是啊。
就算找到了他，又能怎麽办呢？
告白？
别开玩笑了。
「你真的这一辈子都没有谈过一场像样的恋爱吗？」
「……那你就有吗？」
柳佳盈斜眼看着李文恺，对他有点带刺的语气反感。
「是还没有啦。」
李文恺露出痞痞的笑容。「总是那麽努力念书，却错过了人生最精华的时候啊。」
柳佳盈听到这一句话，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他在火车上昏睡的那一瞬。
「…李文恺。」
「嗯？」
「你会後悔吗？对於跟着我旅行的这件事。」
她望着他的脸，李文恺则是愣住，完全没有料到她会问他这个问题。
「……我…」
「…请问两位是来这里找人的吗？」
李文恺忽然被打断，两人同时抬头望向来者。
那是一位个子和柳佳盈差不多高的女孩，及肩长发和清澈的眼眸，不过显得有些怪异的便是手上抱着的一大袋面包。
「我们是来这里找这舞蹈教室的负责人。不过他似乎出国了。」
李文恺站了起来，当机立断地回答。「请问你认识他吗？」
「哎呀，真幸运呢。」女孩甜甜一笑。
「我是林宇月的未婚妻喔。」
/
两人坐在灯火通明的空间内，面团甜甜的香气不时传来。
这里，是林宇月未婚妻的面包房。
「…柳佳盈，等这件事结束之後我带你去签乐透吧。」
「…不用你带我也会自己去的。」
她没好气地回答他。
据女孩的说法是，林宇月在舞蹈学院里养了三只小狗；在他出国期间，她每天都会去学院喂小狗吃东西。
「……不好意思，这是最後一批面包了。」女孩从准备房里走出来，略带歉意地笑了笑後，脱下沾满面粉的围裙。
「不用在意。倒是抱歉啊，在你这麽忙碌的时候打扰。」
「不会，一点都不忙的。」
她拉了张椅子，在两人对面坐了下来。「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吴翎，是翅膀的那个翎喔。」
「我叫柳佳盈，柳树的柳，佳人的佳，盈满的盈。」
「李文恺。木子李，文学文，铠甲的铠变成心部。」
「佳盈和文恺对吧？」
她脸上温柔的微笑让柳佳盈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那麽，你们找宇月有什麽事呢？」
「其实我们是为了找一个人所以展开旅行的。」
李文恺有些别扭地说道。「不好意思，可以连名带姓地叫我吗？我不太习惯被人这麽叫……。」
「啊，真不好意思。这已经成为习惯了……。李文恺先生，对吗？」
「…先生也可以免了…」
只见李文恺已经有点脸红了。
柳佳盈不禁笑了出来。
「是为了找谁呢？」
吴翎望着她的笑容，问道。
「我的初恋情人。」想到她信上写着的那些情话，柳佳盈的眼眸不禁潋了下来。
「听我的朋友说，林宇月可能会有关於他的线索，所以…」甫一抬头，她便被吴翎脸上的悲伤吸引了。
虽然只有一瞬。
「是很重要的人吧？」
「……嗯。」
柳佳盈愣着，发出了一个单音词。
「宇月这一趟已经去了两个礼拜，不过他至少还要在两个礼拜左右才会回来喔。」忽然，吴翎别在衣服的计时器响了。
她笑了笑以示歉意，便匆匆走向烘焙房。
「…你看到了吗？」柳佳盈伸出手，拉了拉李文恺的衣角。
「看到什麽？」
「当我说『初恋情人』的时候，吴翎的表情……。」
「…是你多想了吧。」
李文恺疑惑地望着她。「打算怎麽办？至少还要再两个礼拜喔。」
「…总之，吴翎回来之後我们再好好地讨论下吧。」
面对李文恺的不察，柳佳盈只是笑笑。
十分钟後，吴翎换了一套草绿色的长袖雪纺从坊里走出来。
「住的地方已经订好了吗？」
「还没呢…。」
李文恺像是想到什麽似地会意过来。「今天晚上在夜市混太久都忘记了…」
「那就来住我家吧！反正宇月不在，总觉得家里空空的很恐怖。」
眉间没有一丝困扰的情绪，吴翎笑着说道。
「…那就打扰了。」
/
吴翎的住处非常近，离面包坊和舞蹈学院走路只要五分钟。
「因为不想开车上班所以买了栋比较近的店面」，吴翎这麽说。
他们的房子非常小，可是窗明几净。该怎麽说呢…很有吴翎的味道。
「宇月这个人老是喜欢把家里搞得一团乱，害我每次收拾都要好久。这个月他不在家，我的工作也省下好多。」
她分别给两人倒了一杯柳橙汁。
「我身上全都是面粉的味道，不好意思招待你们。我赶快去里面冲个澡，你们就当作自己家吧！」
还不等他们说好，吴翎就走进她的卧室。
「…该怎麽说呢…这女的也太没有防备心了吧？万一我们两个是坏人怎麽办？」
李文恺望着吴翎离去的方向，有点傻眼的说道。
「虽然我们两个不是坏人，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你这番话的正确度。」
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柳佳盈开始环顾起四周。
一旁的橱柜上放满了书，应该是吴翎的食谱；电视机上放着几个相框，有一个相框里，吴翎和一个男人拥抱着，笑得很幸福。
应该是林宇月吧。
落地窗的窗帘并没有拉上，不过因为室内灯光的反射，她看不见窗外有些什麽。
可是，她却闻到了很好闻的薰衣草香。
「李文恺，你有没有闻到薰衣草的香味？」
「…薰衣草？」正拿着手机充电器找插头的李文恺回过头来，一脸无奈地望着她。
望着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柳佳盈不理会，站起走向落地窗。
走近一看，她才发现落地窗没有关好，露出一个小缝；
隐隐透出方才起一直闻到的薰衣草香。
柳佳盈轻轻地推开玻璃门，刹那间，她震慑了。
那是一大片的花海。
与其说是一大片，不如说是一整个後花园。
柳佳盈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迈步向前，等她回过神来时，身旁已被各式各样的花朵围绕。
大波斯菊、迷迭香、玫瑰花、百合、薰衣草……。
「…好美啊。」
忽然，她听见李文恺在自己身後低喃。
「嗯。」
柳佳盈稍稍颔首。
空气中弥漫着不知名花朵的香味，令人身心都感到一阵舒畅。
她和李文恺一前一後的在这後花园里走着，七彩的花朵、薰香植物、料理用香料…认识的和不认识的花朵都在这儿盛开着。
赞叹的同时，她望向和这缤纷的花园里颇不相称的一小块褐色土地。
不知为何，这小片的土壤里，只有一朵白色的小花。
雪白的花瓣、橙黄色的花心，在风里摇曳着却挺直腰杆。
「…是波斯菊吗？」
她望向李文恺，後者也一脸困惑。
「不是喔，虽然很接近，不过这是洋甘菊。」
忽然，吴翎的声音很轻地传来。
柳佳盈旋过身，只见吴翎已经换了一套家居服，脸上有着和熙的微笑。
「…对不起，我们两个擅自就出来看了。」
「没关系的，我也想让更多人看到这美丽的景色。」
不知是不是柳佳盈眼花，吴翎的眼里又快速掠过一丝痛楚。「不过外面凉着呢。我给你们泡了咖啡，进去再说吧。」
「欸，进去吧。」李文恺看向我，率先跟上吴翎。
「……」
望着两人的背影，柳佳盈不发一语。
她匆匆望了一眼地上的洋甘菊後，也追着他们的脚步进屋。
/
「刚刚我已经给宇月发了email，也跟他说了你们来找他的原委；大概很快就能收到回覆了。」
吴翎坐在单人沙发上，手中捧着热腾腾的咖啡，看起来有点朦胧，像一幅画。
「谢谢你为了我们做这麽多，竟然还肯让我们留宿，实在是太感谢了。」李文恺望着她，这麽说道。
「小事一桩。不过，到底是为什麽要用这麽危险的方式去寻找一个人呢？」
「…因为我完全没有关於那个人的记忆。」
柳佳盈闭上眼，浮现了那天做的梦。「所以，只有找到以前的同学，才能有一丝线索。」
「…是吗。」
吴翎望着她，微笑。
柳佳盈张开眼时，吴翎正好转头，望着玻璃落地窗外的那片花园。
「这座花园是林宇月造的吗？真美。」
「…不是呢。是我的青梅竹马在十一年前造的。」
「十一年前？！那不就是高中生的年纪吗？真是太厉害了！他现在一定是享誉国际的花艺设计师吧！」
吴翎听完，脸上的微笑渐渐转为悲伤。
「……对不起，是我说错什麽了吗？」
李文恺一见状况不对，立刻道了歉。
「…不，你没有错，只是……」吴翎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望向两人。
「他在十一年前，为了替我造这座後花园而出车祸过世了。」
她说得很轻很轻，轻的像是下一秒就会整个人飘走似的。
「他呀，总是那样一个人，神出鬼没的，一出现就吓我捉弄我，小时候我总是会被他弄哭，然後他的父母就会很生气地惩罚他…」
/
他的名字叫曾以彦，我们两家从我们出生以前就是旧识了。父母是大学时期的好朋友，不仅一起结婚、买了邻接的房子、母亲还几乎同时怀孕。
於是，我们出生了。曾以彦只比我大五天，我们从小就是一起长大，睡同一个摇篮、坐同一台儿童推车。
他总是喜欢叫我阿翎，总是喜欢揪我的马尾，总是喜欢抄我的作业。
不过每次只要有别的小孩欺负我，他都会很凶恶地教训对方，不论男女。从会走路开始，幼稚园、小学，有我在的地方，就会有他。
我们两个刚升上初中的时候，他便对花艺产生了兴趣，老是翘课跑去学校植物园研究花草树木。老师见了他这样，向他父母建议送他去学专业的栽培技术，於是他决定转学。而我也第一次生活在没有他的地方。
他决定转学的那天，偷偷地拉着我翘课了。我们一起去游乐场、电影院、书店，还有当时很流行的，有很大花园的咖啡厅。
我对他说：『你以後也能造出像这样大的花园咖啡厅吗？』
他胸有成竹地回：『当然可以罗！阿翎喜欢烘焙，以後我盖花园、你开烘焙坊，这样我们两个就可以一直……嗯，没什麽。』
年少轻狂时，总是有各式各样的梦想。
在那之後不久，我的父亲忽然骤逝，因为工作时的伤口细菌感染，引发败血症。
我的母亲天天以泪洗面，我也是。那段时间真的很脆弱，动不动就会哭。
是他，冒着被退学的危险，每天陪在我身边，逗我开心。
我真的，很喜欢他。喜欢他的纯真、率直、不修边幅。
就在此时，他的父母提出了让母亲和我暂时搬过去住的提案，母亲也答应了。
他则是和我母亲借了後门的钥匙，说是要给我一个惊喜。
换家後一个月後的某一天傍晚，下着蒙蒙细雨。我刚从学校社团回到家门口，便瞄见他开门正要出去的身影。
『以彦，你要去哪里？都傍晚了。』
『呵呵，我工艺课要用的不织布没有了，所以想说去书局买一下。』他突然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我那时才发现，他的身高已经高过我好多。『进屋去吧，待会雨可能会愈下愈大。』
『嗯。路上小心点！』
我不疑有他，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事後再後悔没有拦住他，已经来不及。
等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躺在加护病房的病床上，奄奄一息。
听说是一辆闯红灯的轿车，把他整个人撞了飞。
我听不懂医生说的各式专业病症名称，只是默默地坐在椅子上，流眼泪。
雪白的制服上早已被土壤染得乌黑抹漆，空气中有着一丝和消毒水截然不同的，香味—
低下头一看，是刚才警察交给我的一盆小洋甘菊。
『弟弟也真是固执，都伤成那样了居然还紧紧握着这盆花……。』警察那麽对我说。『他说，这花一定要交给你。』
我紧紧搂着那盆花，眼眶中的泪滴再也无法抑制地落下。
几天後，他走了。
我却再也没有见到他一面。
只是，让红着眼眶的叔叔阿姨，交给我一支录音笔。
『阿翎：
我觉得我应该没有那个胆子当面向你说这些话，於是我只好用录的了。
自从吴叔叔走了以後，你变得好不快乐，不管我如何逗你笑都没有用。
虽然这只是我的任性，不过我好想念你像阳光一样的微笑。
所以我为你建了这座後花园，如果没算错的话，将会在你生日前一天完工。
当你看见花园的时候一定会很纳闷，为什麽所有的花几乎都是一大丛，只有洋甘菊是只身一人呢？
嘿嘿，洋甘菊的花语是，『苦难中的力量』。
也因此，希望你能够再次崭露出这世界上，我最喜欢的笑容。』
/
「听完录音以後，我发狂似地翻过了围墙，迎面而来的便是这片花园。」
吴翎丝毫不觉得脖子酸疼，只是专注地望着窗外。「於是我把那朵洋甘菊种下了。」
「……真的很抱歉，让你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李文恺低下头。
「不会。相反的，我觉得我真的好幸福，能够遇见他，能够被他所爱。」她微微一笑，红了眼眶。「我现在也非常幸福，因为宇月在我身边……咦，佳盈小姐！」
她忽然惊呼一声，柳佳盈反而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怎麽了？」
李文恺转过来一看，也有点不明所以：
「你怎麽哭得这麽夸张！」
「……哭？」
柳佳盈伸出手抚上脸颊，只觉得满面都是泪水。
「奇怪……?」
「对不起！佳盈小姐，是不是让你觉得难过了？」吴翎很紧张地递给她面纸，而李文恺则是抢先接了过来，抓了一把面纸就往柳佳盈脸上抹。
「…没事。我也不知道为什麽，眼泪就…李文恺，我可以自己来啦！」
「烦死了！给我安安静静地坐着啊！」
吴翎先是紧张，接着因为两人的举动，噗哧一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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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两个人真的要睡一间吗？」
吴翎疑惑地望向柳佳盈，後者则是累的表情有点呆滞。
「当然的，我有义务看护她。」李文恺向她投射无奈的目光。
「真好呢…有个这麽体贴的男朋友，那麽就晚安了。若是明天早上宇月有回信，我一定马上通知你们。」
「…他不是……」
柳佳盈话未落地，只见吴翎飞快地闪进了房间。
完全的误会。
少女心也是会受伤的啊……柳佳盈在心底叹气。
「有床有沙发椅，你睡床罗。」
李文恺一点也没发现她的挣扎。
「…这是当然。」
/
当柳佳盈冲完澡出来後，只见李文恺已经在沙发上睡下了。
似乎睡得很沉，连她不小心翻倒了桌上的水杯都没醒来。
望着窗外微微的月光洒落在他熟睡的侧脸上，柳佳盈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也是时候结束这场由她开端的闹剧了吧。
她钻进温暖的棉被中，闭上眼。
…对了。为什麽吴翎诉说她故事的时候，她哭了呢？
她明明没有想哭的。
/
隔天一早，柳佳盈醒来的时候，李文恺已经不在沙发上了。
她挣扎地坐起身，望着墙上的时钟指着上午九点二十。
简单地梳洗完毕，换了一套轻便的上衣和牛仔裤，在靠近门口的时候，她却听见了李文恺和谁争执的声音。
「…你要我把她…不…这是她的…望…」
隔着一扇门，声音非常地模糊不清。
「…总之，我不会……喂…」
门的那端忽然没声音了。听见李文恺的脚步声，柳佳盈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浴室，抓起毛巾。
果不其然，李文恺马上开了门进来。看见在浴室里的她还皱了皱眉头：「怎麽那麽早起来？」
「…你才是呢。我是睡到自然醒的喔。」
她心虚地作势用毛巾在脸上胡乱涂抹。
李文恺富有兴味地望了她一眼才离开浴室门口；柳佳盈则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
吴翎早早就起床上班去了，餐桌上有着一篮看起来很好吃的面包，还压着一张字条。
『给佳盈小姐和李文恺先生：
两位可以稍作休息，面包店早上得很早开门才行；所以不好意思无法亲自招待你们。桌上的面包是店里烤的，冰箱里有牛奶和果汁，请将就点用了吧。若是有急事，可以到店里来找我。
吴翎留」
「…吴翎小姐还真是细心啊，连早餐都帮我们备好了。」
李文恺拉开餐桌旁的一张椅子便坐了下来。
「你想要果汁或牛奶吗？」
柳佳盈打开冰箱，里边确实有着几瓶不同口味的果汁和牛奶。
「不了，可以给我一杯水吗？」
「好。」
她将装着温水的杯子递给他，李文恺道了声谢以後才开始吃。
柳佳盈则是捧着自己刚加热的温牛奶，坐在他身旁。
这一刻的世界好宁静。
「…忽然觉得，」
李文恺突然开口打破这份得来不易的宁静。「我们好像刚结婚的夫妻喔。」
「咳咳咳…咦咦咦咦？！你在说、说些什麽啊！」
柳佳盈差点被自己刚吞下去的面包哽到。
「不是很有气氛吗？这样慵懒的早晨，」他手中捧着杯子，另一手则是撑着头，带有玩味地望向她。「有女人帮我准备早餐、倒水，还坐在一起吃饭…两个人又都不说话，感觉不是很像新婚害羞的夫妻？」
「……。」
柳佳盈觉得如果此刻自己面前有镜子的话，一定非常精彩。
「开玩笑的。」
或许是望见了她眼底一闪而逝的困扰，他摆摆手。「对了，李元叶是谁啊？」
「噗---？！」
这次柳佳盈换喷牛奶了。「你、你怎麽知道他的！」
「我不知道他是谁，不过今天早上他打了电话给我。」
李文恺倒是非常平静，将手中的开水一饮而尽道：「他很生气呢，一开口就说『把佳盈还给我！』…是你男朋友吗？」
「…才不是！」
柳佳盈立刻否认。「他是我的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他怎麽会有你的号码？」
「我也很疑惑啊。」李文恺微微一笑。
「…看起来他会是个大危机呢。」
「什麽意思啊？」
「没什麽。」
「干嘛吊我胃口啊！」
「反正，总有一天结束这旅程时，我就会告诉你了。」
柳佳盈望着他忽然变化成熟的表情，瞬间沉默。
/
行李已收拾好了。
两人正准备想要去面包坊里找吴翎的时候，她就正好跌跌撞撞地抢先出现在门口。
「…宇月回我了喔！」
她很激动地抓着手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先喘口气，不急。」柳佳盈拍拍她的背，示意进去再说。
三人坐在沙发上，吴翎呼吸平顺了些後，将手机递给柳佳盈。
接过手机，她深吸了一口气以後开始阅读：
「翎：
对於陈冬和，说实在，我也知道的并不是很多。
以前老是喜欢跟在他後边，觉得他很酷很有个性；可是他从来都不教我什麽，但也从来没嫌过我跟在他身後很烦。
依我来看，他翘课的时候总是一个人看着天空；不然就是一个人默默地捧着一本小说看，根本就不是大家口中所流传的、出拳会打死人的那种不良少年。
他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学男生而已。
致柳佳盈：很抱歉我并无法给你什麽很有用的消息，不过我知道有个人一定了解陈冬和；她是你们班以前的学艺，现在成了钢琴老师。名字是廖采夏。
虽然不知道这对你会不会有一些帮助，不过希望能够帮助到你。
P.S陈冬和很在乎你的。请加油。」
柳佳盈一口气读完，鼻子居然有点酸；
不仅仅是因为得到了下一条线索，更大的原因是，连一个素未谋面的人都愿意帮助她……。
她忽然觉得这趟旅程，再辛苦，也很值得了。
「…谢谢你，吴翎小姐。」
柳佳盈将手机交还给吴翎，向她微笑。「谢谢你帮助了我们。」
「不用放在心上。只是，我想拜托你一件不成文的事…」
吴翎有些别扭的开口。
「是什麽呢？只要我能力范围所及，我一定做到。」
她释怀似地笑了。
「…希望你这次找到初恋情人以後，一定要好好地告诉他，你对他的感情喔。」
柳佳盈一愣，只见吴翎的眼中似乎闪着若有似无的泪光。
「……我答应你，一定。」
她伸出手，紧紧抱住了眼前的柔弱女孩，许下承诺。
握着廖采夏的联络地址，两人告别了烘焙师与她美丽的後花园。
/
在等待计程车的同时，柳佳盈拿出手机开机；
果不其然，有好几十通李元叶的来电。其中也夹带着苏亦雯的，让她有些不解。
「怎麽了？」
李文恺见她皱着眉，关心地问道。
「没什麽，就是觉得疑点重重。」
她将手机放回随身包里，故作轻松地说道。
「…所以我不是陪你在抽丝剥茧了吗？」
李文恺说得很轻，轻的像是要让风掩盖他所说的话似的。
「…什麽？」
柳佳盈疑惑地望向他。
「再多疑点，也有我陪着你啊。」
他向她微笑。
柳佳盈望着他的笑容，心里某一块正在莫名地崩塌。
「…还有，关於昨天晚上的那个问题。」
李文恺说着说着便忽然别过头。
「什麽问题？」柳佳盈不解地望着他。
「……」
他一脸受不了地转过来瞪了她一眼。
「总之，我并不後悔。」
柳佳盈恍然大悟。
昨晚问李文恺的那个问题忽然上了心。
『你会後悔吗？对於跟着我旅行的这件事。』
望着李文恺别过去的脸，她莫名地脸上一热。怀里的小兔子抱得更紧了。
「…我反而还要感谢陈冬和。」
李文恺又开口了。
「…嗯？」
「因为他存在，所以我才能遇见你。」
冬日的朝阳下，他的发梢在她眼里摇曳，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