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进教室，我就看见郁晴站在她的位置前面，动也不动。
我走近一看，大吃一惊：「这是什麽？」
她没说什麽，只是一声不吭地走到教室後面的扫具柜，拿出扫和畚箕，把桌子上面像小山一样高的橡皮擦屑从桌子上拨下来，然後把抽屉里面一团一团的卫生纸全部扫到地板上，接着把那些垃圾扫乾净，并用抹布把桌面跟抽屉都擦拭一遍。
完成後，她走到洗手台，把手上那些从卫生纸上沾到的液体洗掉，但那臭味像是鬼魂一样阴魂不散，足足用肥皂和洗碗精搓了三四次才勉强去除。
「郁晴，你真的不去告诉老师吗？」下课，我跟着到投币机买饮料的她问。
「不要。」
「可是你不反抗，这样下去她们只会变本加厉而已。」
我回想起早上其他同学的态度，不是窃笑就是假装没看见，没人想惹祸上身，也没人想管这件事。人们就是这样，不是当乡民就是视而不见，一旦发现和自己的利益毫无关系时，就只会冷眼旁观。
郁晴的个性直接，她说她国中就被排挤过一次，之後就好了，没什麽大不了的。我看着班上以前和她同班的那个女生，她远远地看着，不谈论也不关心，从头到尾只是怯怯地看着她清理自己的座位，什麽话也没说。
郁晴把吸管插进麦香绿茶里，开始往回走。「反正我就是不要，你别管。」
这时有人同时拍了一下的我们背，她皱眉，转头，赖仕崴手背在背後，一派自然地跟我们打招呼。「嗨。」
江藤宇从他身後冒出来，「吸唷，这个给你。」他把一张纸塞到我怀里，笑咪咪的，「今天要交的公假单，原本早自习前就要去的，结果我忘了。我们现在要去上体育课，麻烦你帮我交一下好吗？」
「喔、好。」
「那就这样罗！今天排演不要迟到！」
他们挥手道别，我一回头才发现郁晴不见了，等到回到教室时，她已经坐在位置上，右手撑着头，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李萱仪走了过去，她站在她面前，见郁晴没有想要搭理她的意思，用力拍了一下她的桌子。
「柯郁晴，你可以先去把垃圾倒掉吗？」
她连看都不想看她，「打扫时间还没到，况且今天值日生不是我。」
「但是垃圾桶里的垃圾都是你的，还没到中午就快满了，你要我们怎麽用啊？」
她抬眼，狠狠地瞪她，毫不示弱。
「你自己心里最清楚那些垃圾是谁制造的，还有脸敢说得那麽大声？」
李萱仪握紧拳头，音量大了起来。「不要给脸不要脸，好声好气跟你说的时候你就做！」
「你们安静一点！很吵耶！」男生们在一旁抗议，「不要那麽幼稚好不好？」
「对嘛！你们看完书了我们可还没，昨天大魔王打到凌晨三点还没死，害我现在超级累的！」
「谁管你们这些臭男生，自己爱打电动。」
「随便啦！总之你们安静一点！要吵到外面吵，拜托，让我背完这页单字，阿密陀佛！」
李萱仪和她邪恶的夥伴气呼呼离开了，那两个小喽罗边走边平息邪恶女王的怒气，一路上连哄带骗地说一些乱七八糟的甜言蜜语。男生们事不关己的打闹了一阵後，便埋头在课本里。
我实在看不下去，想悄悄地溜出去求救，却在起身的那一刻被郁晴叫住。
「程希又！你要去哪里？」
我僵住，完全忘了她有一双老鹰的眼睛。
「没、没有啊！想去一下厕所……」
「少骗人！给我回来坐好！」她用食指扣扣在桌子上敲了两声，我默默地坐回木椅上。
这时旁边的议论声大了起来。
「你看……她真的很跩耶。」
「对啊，人家又不是她家奴隶还是什麽的。」
「她们那样还能算是朋友吗？」
「公主跟女仆……」
「要是你这样对我我绝对跟你绝交……」
郁晴咬住下唇，把所有讽刺的言语都往肚子里吞。当我往她位置靠时，她转过头，闭上双眼，直到老师进来教室前都没有再说过任何一句话。
要是平常，一大早进教室时她会先察看我今天吃什麽早餐，然後偷咬一口。如果她没买，她会要我早修结束後陪她去买早餐，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开动。考试的时候，我向她求救，她会先狠狠瞪我一眼，然後把考卷悄悄往我这边推，下课再把我痛骂一顿。
在我烦恼任何事时，她会果断地中止我优柔寡断的思绪，把烂得像一滩泥的事件全部在她脑中统整一遍，最後再一一解释给我听。
午餐的时候，我们会选两个不同的便当，然後再分享各自的主菜。下午体育课的时候，她会故意跑在我的旁边，用不以为然的语气说：「反正八百公尺跑第一也没什麽好骄傲的。」接着要我下课买一瓶饮料请她喝。放学时，她有时会一个人待在教室等我排演结束，那时天已经黑到不能再黑，即使如此，她还是会陪我走过那个我最害怕的街角，然後再向我道别。
但这几天，她已不在我耳边叨念着「还不赶快用功念书。」，也不会问我午餐要吃什麽。她对所有人都是一副臭脸，下课不会再跟我开玩笑，吃饭时也很少开口。
然後同学们又唧唧喳喳地开始说：「她们两个终於分裂了。」
李萱仪和她邪恶的夥伴某天下课时出现在我面前，看起来很开心，「你应该感谢我。」她的语气彷佛救了全世界似的，自信满满地，然後她说，「对了，下课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校门口新开的可丽饼？」
「不用了，你们自己去就好。」我说。
「喔！」她拍了一下手，「你要去学生会是吧？到几点？我们可以等你。」
「大概快八点。」
「也太晚了吧！」她啧了一声，「那改天有空吧！」说完，她们三个人转身离去。
下课，郁晴把桌上的课本和文具扫进书包里，一点都不在乎国文课本歪七扭八，以不符合人体工学的姿势卡在袋口，她只是把书包盖起来，放在桌上用力压了一下，然後走出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