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短篇集 — 當灰姑娘撞上現實

正文 短篇集 — 當灰姑娘撞上現實

阳光洒落在小镇上,躂躂地马蹄声划破宁静的早晨,吆喝声、叫卖声不断,小贩们摆放着商品,店家陆续将门牌翻面,每户人家也开始活跃了起来,吃早餐的、去工作的……只是,某户人家的心情,似乎并不如镇民那般开朗,在如此美好的日子中,有些突兀,直到一声怒吼,才将那沉重窒闷的氛围爆发:

「仙--度--瑞--拉--!」

待在阁楼浇盆栽的少女头一抬,急忙跑下楼,待她到客厅,里面的三位女人早已脸色不善地盯着她,其中为首的年纪较为年长,她坐在沙发上,那声咆哮就是她发出的;另两名则站在她身旁,脸上尽是兴灾乐祸。

「仙度瑞拉,我前几天买的那条项链呢?为什麽没有在珠宝盒里?」为首的妇人沉声问道。

少女,也就是仙度瑞拉低着头,双手绞着围裙,盯着上面的脏污,回答:「夫人,我不清楚。」

「怎麽可能!我明明叫你收好,还说今天我要用到,结果呢?你居然回不清楚!」她尖声道:「现在可好,今天我要和一群朋友喝下午茶,还跟他们说我那条项链多好看,你叫我拿什麽脸去赴宴?啊?说话啊!」

仙度瑞拉仍是低着头,紧咬着唇。

「很好、很好。」那名妇人怒极反笑,站起身拿起一旁的马鞭,对着仙度瑞拉的脸就是一挥!

「啪、啪啪……」仙度瑞拉早已算不清鞭子落在她身上几次,耳边早已听不到那些叫骂,只有空气划破的声响,以及身体上的热辣提醒着她现在的处境。

忍耐、忍耐……仙度瑞拉,你要忍住!没有喊叫,没有反抗,更没有求饶,她任由妇人鞭打,只是眼神充满着不甘心。

总有一天……

「小树,要快快长大喔!」仙度瑞拉心情很好地浇着水,哼着歌。

小树苗是父亲过世前留给她的,她拿到的时候还只是个小树枝,小时候不管怎麽浇水、施肥,小树枝都没怎麽长大,反而是她长大了、懂事了,小树苗才开始抽高。

她温柔地轻抚叶子。不过她很高兴能够拿到这个礼物,可以陪伴她,而且需要她的朋友,即使她的继姊们拿到的是珠宝首饰……她眼神一黯。

在她手底下的树苗不知不觉间延展枝芽……

这日,仙度瑞拉出门去买点东西,一会儿还要帮继母一家人煮晚餐。当她和菜贩的大叔杀完价、和卖衣服的大婶聊天……才心满意足地踏上回家的路。

一路上她常收到一些男长工送来的花、吃食,虽然灰姑娘没有收下那些礼物,但请原谅她,她也是个女人,被如此多的人追求,说不虚荣是假的。

远处,一名男子骑在马上,衣饰华美,若有所思地望向那抹纤瘦的背影,若有似无的味道萦绕在鼻间。

王子的生日晚会轰动全城!不只是因为这是王子的成年仪式,也是国王皇后为了选出未来的王妃而举办!整城的未婚少男少女鸡冻了!无不使尽浑身解数,上至服装、首饰,下至谈吐、礼仪,所有想将家中的儿子女儿嫁出去的人家,通通请了家教来教导,一时之间,家庭教师成了有价无市的抢手人才!

毫不例外,仙度瑞拉他们家亦如此,夫人--也就是她的继母,一家之主,正打算将大女儿仙度瑞史、二女儿仙度瑞袅,一并送到贵族学校为期十天的美姿美仪训练--没办法,谁让家庭教师都被贵族给抢走了呢!只好将就点,和其他中上阶层的子女一同学习,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仙度瑞拉一得知这个消息,没有说什麽,照常过日子,一样被继母、继姐们打骂,一样无法上餐桌吃饭,只能吃着剩菜、剩饭,穿着仆人不要的衣服……生活,不就这麽过?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时,她总会待在阁楼,手里捧着小树,从那小小的窗望着天空。

不是不在乎,而是在乎了,又能改变得了什麽?

舞会那一天,仙度瑞拉难得不用挨打,继母她们要去做沙龙、买衣服,这些不是她能跟去的,所以她就留在家打扫,不过,他们出门前倒是冷嘲热讽不少。

继母:「仙度瑞拉,今晚我们就不回来了,你就好好待在家里,省得出去丢人现眼!」

仙度瑞拉:「……是,夫人。」忍耐。

仙度瑞史:「仙度瑞拉,不是我们不让你去舞会,而是……看看你,穿得多寒酸!你想王子会让你这种人参加舞会吗?我看到门口就把你给拦下来了吧!还有,谁不知道你勾搭上好几个男人,真以为王子会跟那些人一样没眼光吗?」

仙度瑞拉:「……大小姐,我知道了。」她知道大姐以前喜欢的人喜欢她,现在记仇着。

仙度瑞袅:「哟,这什麽味道。仙度瑞拉你几天没洗澡了?臭得跟什麽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乞丐!记得洗个澡哪!别让人以为我们虐待你。话说你的香港脚还没治好吧?也是,看你没穿鞋就知道了,等等记得和管家领钱去找医生看啊!」

仙度瑞拉:「……二小姐,谢谢您。」她尽量不让自己咬牙。

伴随着一连串嘲笑的,是残忍的关门声,如此决绝地将屋外的热闹屏除,徒留一室宁静。

仙度瑞拉站了许久,叹了口气,转身上楼。

站在窗前,她的小树有了花苞,为此她高兴了好几天。

这时一阵风从窗外括进,她不以为意,毕竟阁楼位於高处,时常会有大风,所以她只是把盆栽移入室内,免得倒了。

「小女孩,你的愿望?」蓦然传来一道声音,仙度瑞拉一惊,当场转身,面前有位女人穿着深红色风兜、橙色长袍,红艳的波浪长发,配上那张相当漂亮的脸,若不是她悬浮在窗框上,恐怕仙度瑞拉会以为她是打哪来的贵族小姐。

在仙度瑞拉看她的同时,女人也在打量她:蜜色的长发、水蓝色的双眼、身材穠纤合度……她暗暗点头,只是那身上都是补丁的衣服让她皱起了眉头。

--该不会……这是个穷客户吧?

想到这,绿眸一冷:「我是神仙教母,你心中的渴望,是我来此的原因。」她坐在阁楼内唯一的椅子上,拿起一旁的杯子喝了一口水,说:「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愿望,只是……」她顿了顿:「你必须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仙度瑞拉一听,脸上一喜,不过随即又拉了下脸,冷笑道:「代价……你不是神仙教母吗?不是应该要助人为善、不求回报的吗?」

能长期忍受精神上、肉体上的虐待,而且不崩溃的,不是傻的过头,神经太粗,要不就是城府至深,心思缜密,甚至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想法……总之,能在如此环境下生存,通常不是什麽好鸟,真圣人实在太少了,而仙度瑞拉好巧不巧属於前者。

所幸,神仙教母和她是同路人,她也冷笑:「你童话书是不是看太多了?真以为天下有白吃的午餐?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无条件的帮助人,尤其是看似没什麽能力负担的。」她意有所指地说,看了她一眼。

仙度瑞拉沉默了,然後她才说:「我知道了,我想参加王子的生日舞会。」

神仙教母挑眉,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凭你的野心应该不只如此吧!否则你的小树怎麽会长得这麽大。」语毕,她抚弄了一下花苞。察觉到仙度瑞拉疑惑的眼神,她轻轻一笑,道:「你父亲好大的心机啊!」

听她讽刺父亲,仙度瑞拉沉下脸,但还是忍下不悦,问:「怎麽说?」

她笑了,意味不明地。

「--等它开花了你就会了解。」

「……不行、不行,你以为我们做仙的是不用治装费吗?还有车马费、精神劳累费、按摩费……要知道这契约一旦签下去,我可是得拼死拼活地帮你达成愿望。」神仙教母没好气,往後靠在椅子上,脚一直抖。

「……」仙度瑞拉忍着额角青筋跳动,忍下怒气,拿出杀价的气势,继续讨价还价,等谈到双方都满意後,时间快逼近舞会了。

「唉,我也不想拖到这麽晚的,要不是你非要在那坚持,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去舞会了。不过在你去舞会前,我们还有得耗呢!」说着,神仙教母拍了拍手。

一瞬间,原本阴暗的阁楼明亮了起来,微风轻徐,经过之地都带起一层金粉,从脚底开始、大腿、腹部、胸部延伸到头顶,仙顿瑞拉被包围在金粉中,乍看之下,像是金色的蛹,闪耀着生命力的光泽。等金粉退去,仙度瑞拉整个行头焕然一新,需要花好几个小时的装扮,居然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完成!

仙度瑞拉看了看自己的裙摆,摸了摸自己的头顶,闻了闻自己的手臂,高兴地笑了。

「谢谢你,神仙教母。」仙度瑞拉跑下楼,站在玄关处的全身镜前,看了镜中的自己,转过身,由衷地向神仙教母道谢。

神仙教母挖了挖鼻孔,另一只手摆了摆:「不用向我道谢,毕竟你也有付出代价,这只是让你嚐一下甜头罢了,等一下还有得好看呢!」

她拿出一双玻璃鞋放在仙度瑞拉面前,一套上,在玻璃鞋的衬托下,双脚更加纤细、白皙,神仙教母满意地点点头。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魔鬼式教育,由於仙度瑞拉从小便没有受到姿仪训练,加上她穿的是玻璃鞋,所以神仙教母不求她能走的多端正,只求她可以走的好看。兴许是被神仙教母的话给刺激到,仙度瑞拉不服输的个性在这时展现,虽然还不是走的很到位,不过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尽显优雅,让一旁的神仙教母看得直呼命中注定。

等仙度瑞拉习惯玻璃鞋後,舞会已经开始了。神仙教母这时找了几只鸟儿,将牠们变成天马,并将仙度瑞拉买回来的南瓜变成马车,待仙度瑞拉坐定,马车飞起,直奔皇宫。

到了皇宫,由於神仙教母只陪她到舞会会场,送她到会场入口後,仅拍了拍她的肩,说了句祝好运,便消失了。

仙度瑞拉深吸一口气,跨进门口,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卫惊艳的目光。

当她一进会场,全场顿时陷入一片极静。接着她看见人群往两侧分开,露出一条走道直通这个舞会的主角。

仙度瑞拉牵起一抹微笑,提着裙摆,缓缓地走下楼梯,没有理会一旁艳羡的眼神,或者是妒忌的目光,连惊叹的评论、继母和继姊她们愤恨的眼神,都没影响到她,她只是专注而认真地凝视着王子,踩着步伐,走向他。

许多年後,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都难以忘记王子生日的那一幕:有一位女人,她的眼眸如同晴朗的天空;蜜色的长发整头盘起,只有几绺自然地垂在颊旁;略深红色的裙子,点缀着白色的荷叶边、蕾丝,袖口则是金色的流苏;玻璃鞋和美足间的配合,在大理石地板上响起优雅的节奏……然而这一切,在那抹自信而美丽的微笑下,通通相形失色!

有位贵族还笑说,当时连皇家乐团也不自觉地将音乐放柔,只为了感受那名女性带来的氛围,以及玻璃鞋在地板上的清脆声响。

当仙度瑞拉站在王子面前,对上那双充满笑意的眼眸,脸一红,望着对方向自己行礼,然後将手伸出,优雅而修长的手指在灯光下是如此的耀眼,她羞涩地回礼,并将手交给他,让他带到会场中央,跳起舞。

仙度瑞拉都是让王子带着她跳舞,在跳舞时,和他聊着天,偶尔对上眼,也是害羞地避开,期间虽然有人试图和她交换舞伴,但是没能得逞,整个晚上她就在低沉如醇酒的嗓音、轻柔的音乐声和旋转的舞步中度过。

如果不是听到午夜钟声,她想她大概就这麽和王子一直跳着吧!

仙度瑞拉奔跑着,试图甩掉後面追来的王子,耳边彷佛萦绕神仙教母的叮咛:

「仙度瑞拉,记得午夜十二点你必须赶快回家。」

「为什麽?魔法到了这个时候便会失效,况且好女孩这麽晚了逗留在外,可是很危险的!还有可能败坏名声。」

「啊!记得要遗留玻璃鞋,最好是不经意地遗失,如果不行的话自己看着办!」

不经意地遗失?太难了吧!她看到南瓜马车了,而她脚上的鞋子丝毫没有松脱的现象。往後瞥了一眼,很好,追兵还没赶上,她停了下来,也不管身上的衣服变成一半补丁裙、一半华服,马上将脚上的鞋子脱下,丢在地上,又因为穿着一只鞋子不方便,她乾脆连另一只也脱下,拎着它跑向马车……

自从王子的生日舞会後,另一件轰动全城的新闻--王子在寻找穿玻璃鞋的女孩!

不过寻找的似乎不是很顺利,王子发现即使有女人可以穿上玻璃鞋,但那步伐、姿态也不是他要的;即使姿态、步伐符合,还有一点那些女人都缺少了,就是--味道!那些女人都少了点味道。

事後,每个试鞋失败的女人心理不禁纳闷,究竟是少了哪一味?这也成了城中无解的谜。

後来王子又辗转到了某个市集,陡然想起他是在这里闻到那个让他迷恋味道,那抹背影虽然模糊了,但是那天和舞会那天的味道相互重叠。

不会错,大概就是这附近了。王子马上开始在这区挨家挨户地找起。

当他找到最後一家,心理其实是紧张的,想说要是再没有的该怎麽办?当他看到对方前来开门的女人时,有一瞬间的惊愕,那身影实在太过眼熟,不过看她身上的衣着很明显地过的不好,心不禁微微泛疼。

看着妇人和两名小姐对待她的态度,他眼神一冷。为了不落人口实,让她们试完鞋後,他再让那名女孩试鞋,原本想要劝阻的夫人,也因为他眼中的冷漠而呐呐住口。

看见那女孩穿上鞋,神色自若地走起步,举手投足间都是他所熟悉的,连那味道也是他熟悉的!他知道他找到人了,那个在他心中萦绕不去的人儿。

王子微笑地朝她伸手,如舞会那时般地行礼,等对方将手交给他,他握紧一拉,将她整个人带到身前,和她对上眼神,鼻间是他所眷恋的气息。他额头抵着她的,轻启唇,呢喃如爱语般地说:

「终於找到你了。」

几天後,皇宫宣布一件喜事:王子将和玻璃鞋女孩举行婚礼!举城上下欢呼,摊贩们和隔壁的串门子、喝喝酒,除了某些人,城里人都沉浸在快乐而幸福的氛围中。

当然,庆祝的人也包括神仙教母,以及……她身旁开花的树。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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