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配角戲》 — 第十四場(2)  

正文 《配角戲》 — 第十四場(2)  

「你真的该去道歉。」韩海旭轻描淡写的瞥了我一眼,也跟着离开。

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原地,身躯又开始发冷,最後,我只是嘲讽的勾起嘴角,嘲笑这个世界的不公。

我果然注定是这场戏里的配角,一个从头错到尾也不会有人谅解的角色。

回到家,我看见父亲和尹静希两个人相依坐在客厅沙发上,脸上尽是忧愁和担心,尹静希不停安慰身旁的父亲,要他别难过。

我站在客厅门口,看着眼前这一幅景象,心中的苦涩感渐渐模糊了视线,和三年前的画面逐渐重叠,我彷佛看见残留在脑海中母亲的身影,是那麽的熟悉,那麽的温暖。

「妈......」我不禁开口呢喃,这也引起了父亲和尹静希的注意。

「婉岑!」父亲迅速抬起头,惊慌失措的朝我走来,「你还好吗?」

我对上他担忧的眼神,没有说话。

「太好了,还好你没事。」语末,他低下身子将我紧紧拥入怀中。

我的身子顿时僵硬的无法动弹,只能睁大惊讶的双眼,愣愣的望着父亲的後脑杓,所有的酸涩胀满胸口,让我喘不过气。

「婉岑。」一只白皙的手掌轻轻覆在我的背上,一次又一次抚过,试图安抚我慌乱的情绪。

我转过头,对上尹静希温柔的目光,鼻梁上传来重重的酸涩感,让我忍不住哽咽。

「婉岑,对不起,现在开始爸爸会弥补你这三年来的孤单......」父亲更加紧紧抱住我,在我耳边诉说着他的罪恶。

「呜......」我反手抓住他的衣襟,终於哭出声音,像个还没懂事的孩子一般,窝在他的怀中。

我现在才发现,我从来都不恨他,我只是渴求他给我一点温暖,哪怕只有一点点,我都愿意用尽全力去紧握。

可是在我的期盼一次又一次落空下,我选择放下自己的双手,用满满的荆棘覆盖这层伤,用锐利的尖刺瞄向父亲。

原来我的要求一直都很简单,只要他肯对我说一句:「婉岑,你是我的骄傲。」或者「婉岑,你是爸爸唯一的女儿。」也好,我就会拨开荆棘不顾一切的去找他。

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是一点点的关心,一点点的问候,一点点的温暖。

我已经在自己的黑暗中孤单太久了,我的心已经冰冷太久了,所以只要给我一点阳光,我就会立刻融化。

「你为什麽要恨我......」我歇斯底里的哭喊,要把我三年来的痛苦都一次宣泄出来。

「对不起。」父亲也流下眼泪,愧疚的对我说。

「我真的不是故意害死妈的,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我咬着下唇,眼泪还是源源不绝的冒出。

原来我们父女俩只是欠彼此一个机会,一个坦诚相见坐下来好好说话的机会。

「是爸爸错了。」父亲厚实的手掌贴在我的後脑杓,轻轻抚过我的发丝,就像小时候只要我跌倒,他也会把我抱在怀里这麽做。

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的决堤,像崩榻的水坝一样倾泻而下。

尹静希站在一旁,欣慰的看着这一幕,平静的面容挂上一层淡淡的笑容。

「爸爸在妈妈死後,的确一时糊涂,丧失了心志,竟然开始恨起自己的女儿,为了不去破坏这已经摇摇欲坠的关系,我开始晚归,我不敢见到你,看到你就像看到已经死去的你的妈妈,所以我一直不敢回家。」父亲渐渐松开我,温柔的对我说,「这几年我不停的问自己,究竟是什麽让我们父女之间的关系决裂,原来,一切都出在我身上。如果爸爸没有恨你,就什麽都不会发生了,爸爸不知道,妈妈死後你也很难过,可是爸爸只会一味的怨天尤人,抱怨自己,抱怨上天,甚至抱怨你。」

我愣愣的看着他一字一句带着真诚,说出这三年来他的愧疚和罪恶。

「最近我才开始想通,你是我的女儿,我唯一的女儿,你妈妈的死一直都是个意外,我不该怪你的。」父亲眼底映着罪恶和泪光,「岑岑,对不起,原谅爸爸好不好?」

我的眼泪随着他每一句话崩溃,我伸手不停擦拭,可是换来的却愈来愈多。

这一夜,我们父女僵冷的关系终於逐渐融化,化为一滩水,静静流向远方。

父亲再度紧紧抱住我,愧疚让他的手臂微微发抖。

我也颤抖着反手抱住他,感受这三年来好久不曾感受过的温暖。

我们都欠对方一个道歉,一个早在该三年前就该说出来的话,但我们毕竟是父女,倔强的个性似乎是遗传到了,谁也没有先退一步,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时间过得太漫长,这一等,就是三年。

「对不起。」我轻轻低语。

对不起,爸爸,是我太固执了;对不起,妈妈,现在我才明白该是珍惜眼前事物的时候了。

泛黄的回忆不停啃噬我的心,让我一直埋首於过去,当我抬起头来,这时候才发觉自己手中拚命紧握的,只是发旧的沙尘,正随着时光一点一滴流逝掉。

我们都错了,曾经珍视的回忆既然已经不会再回来,那麽我们就只能往前走。

「婉岑......」我转头看去,对上尹静希殷殷期盼的目光,以及她所伸出的手。

我凝视那白皙的手掌,过了很久之後,我缓缓提起自己冰冷的手心,覆上她的。

尹静希的眼神闪过一丝兴喜,最後她紧紧握住我冰如雪般的手指,高兴的流下眼泪。

然而我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最後慢慢黯下双眼。

「明天是你妈过世满三年的日子,外婆家要举办仪式,我会带着静希阿姨和你一起回去。」父亲松开他的手,已经恢复冷静。

我的身子顿时僵住,心里涌上一层恐惧。

我没有忘记,外婆家那里的人是用什麽目光看我的;我也没有忘记,那些背後尖酸刻薄的话语,是怎样一次又一次刺入我的内心。

前两年回去,都让我足以崩溃,没有人站在我的身旁,拍拍我的背告诉我:「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今年,或许会有点不同。

我对上父亲的视线,点了点头。

属於我的那个雄伟的避风港,回来了,至少他可以用灯塔上明亮的灯光,照亮我迷失在海洋上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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