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华府後,世君终究还是因为擅自外出挨了父亲一顿责駡,可比这更为糟糕的是,夜里依雪突然病了。
华夫人得到侍女的禀报,忙叫来大夫匆匆赶到雪後苑,世君跟在後面,心中不免带着几分自责。
到了依雪的房间,只见她面色苍白的躺在被子里,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华夫人伸手探了探依雪的前额,眉头不禁担忧的颦起,“这孩子的头好热!看来真的发烧了!”
她转过脸生气的朝世君训斥道:“都是你干的好事!这麽冷的天带她去海边干什麽?”
世君一声不吭的站在一旁,难言的苦涩只有默默咽在肚子里。
“伯母,请不要怪他……”依雪声音虚弱的说,“是我让他带我去的。”
华夫人轻轻叹息道:“依雪,以後可别再做这种事了知道吗?你们小小年纪私自出去让我们多担心啊!”
这时大夫也走了进来,随後给依雪诊断了一下病情。
“要紧吗?”华夫人关切的问。
“哦,不要紧,只是受了点风寒,喝一副药就会没事的。”
华夫人放心的舒了口气,“一定是在海边给风吹着凉了。”
她将被子给依雪裹紧,理了理依雪额前秀密的刘海,“先好好休息吧,等喝过了药,病自然就会好的。”
依雪点点头,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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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依雪没有去北书房念书,上午的学习结束後,世君便匆匆赶到雪後苑探望依雪。
谁知刚进依雪的房间,就见她正伏在书案上专心致志的折纸。
“你这是干什麽?怎麽不躺下来好好休息?”世君不解的问。
“没事的,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想叠几只纸鹤给母亲寄去。”
世君愣了愣,“你这是要给令堂回信吗?”
“可我字识的不多,到底该怎麽写呢?”
“我可以帮你啊,有不会写的字我帮你添上就行了。”
“那我现在就写,你帮我看着好吗?”
“现在不合适吧,等你病好了再写也不迟啊。”
“可我真的已经好了,早上起来後就感觉好多了。”依雪言之凿凿的说,眼神中透出隐隐的固执。
世君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觉得自己在依雪面前老是失去主见。
於是依雪将纸摊开,用笔尖蘸了蘸墨,紧握笔管,一丝不苟的将饱蘸墨汁的笔端小心翼翼的落在印有菊花图案的信纸上。
她脑袋微微侧起,全神贯注的盯视着笔尖在纸端掠过的痕迹。透过顺直的鬓发,可以看见她那对清亮的眸子,犹如透过树梢的掩映看见星星在夜空闪烁。
写完之後,依雪如释重负的拿给世君看。由始到终,她只是问了世君一些生疏的字,其余的均是自己完成。
世君仔细端详着依雪那虽显稚气却不失优美的字迹,面露微笑的说道:“如今你已经可以自己写信了,令堂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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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依雪的病情已经好多了,而世君心中仍有些惦挂不下。他呆在房间里郁闷不已,明明想见依雪,却不知去了自己该做些什麽,难道只是傻傻的坐着?或者是让她拖着病体陪他一起聊天?思来想去,都感到不太适宜。
无意间,他看到摆在书架上的一支尺八,犹豫了一番,可还是把它取了下来。这支尺八是去年世君生日时父亲送给他的一件乐器,与萧类似,但音色更为悠远浑厚,饱含着一股质朴深淳的古雅之气。刚开始世君出於好奇着实苦练了一阵,可渐渐就觉得索然无趣而置之一旁了。原因是他无法忍受尺八那孤寂低沉的音色,从空冥中透出一股忧伤寂寞的气息,仿佛在倾诉着日日夜夜的相思之苦。
他举起尺八试着吹了吹,光滑鋥亮的深褐色竹管发出了一串空洞低沉的声音在房间里旋荡。看来自己久未练习,手感已然生疏了。他翻出昔日的乐谱,比照着吹了几支熟悉的曲调。往日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又若隐若现的萦然心头。可明显不同的是,尺八那凄婉悲凉的音调非但不使他觉得别扭,反而让他感到一阵微微陶醉。对此他惊愕不已:难道……自己在思念着谁吗?
没顾得上多想,他带着尺八穿过花园,朝後面的雪後苑走去。
依雪正和侍女一起端坐在门外的走廊上,看样子是在晒太阳,只是下午的阳光却照得她有点睁不开眼睛,只是低着头继续折纸鹤,见世君来了才忙将几只折好的纸鹤收起。
“干吗坐在这,怎麽不好好休息?”世君一见面就诧异的问她。
“大夫说让我出来晒晒太阳。”
“感觉好些了吗?”
“已经没事了。”依雪微笑着说。
世君笑了笑,在她一旁坐了下来,“看你边晒太阳边折纸鹤,感觉挺悠闲的。这是折了第几只?还没折完?”
依雪寥寥数了数,“才折了七只,还差几只。”
“上午不是还有几只吗。”
“感觉那几只折的不好。”
“哦。”世君拿起一只千纸鹤小心翼翼的端详起来。尖尖的鹤嘴,小巧的翅膀,托在掌心看上去分外美丽,给人一种温馨可人、爱不释手的感觉。
“依雪,把这只送给我好吗?”他倏然问。
“如果你喜欢的话这些都送给你吧。”
“这怎麽行,你好不容易才……”
“没关系,我再折就是了。”说着依雪表情歉然的望着他,“我知道,这次你因为我才挨了伯父的骂。”
世君开朗的一笑,“别放在心上,父亲只是说了我几句,算不了什麽。”
“那就请把这些都收下吧!”依雪把千纸鹤都推到世君面前。
世君没再推辞,把一只只千纸鹤拿在手里。不知为什麽,这几只小小的纸鹤放在手上却不似那般轻盈,仿佛饱含着一股深挚而温存的份量。
“谢谢,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世君心满意足的说。
“把纸鹤用绳子一只只系在房间里,看上去会很漂亮的。”
“哦,我会的。”世君把纸鹤小心的收起,然後将怀里的尺八取了出来。
“这是什麽?是笛子吗?”依雪不解的问。
“这是尺八,比笛子还要古老的乐器。”
“哦……那你会不会吹?”
世君虽有些底气不足,但还是故作笃定的点了点头。
依雪听罢不无期待的望着他,“吹支曲子给我听好不好?”
“好啊。”世君爽快的说,“那我就吹一曲《秋风》吧!”
他将尺八放在唇间轻轻吹了起来,曲声悠远而低婉,给人一种如秋风拂面般凄美幽怨的感觉。
一曲完毕,世君不无得意的问:“吹得怎麽样?”
“挺好的,你一定练了很久吧。”
“没有,才几个月而已。”
“哦……”依雪沉默了片刻,似乎心中在思量着什麽。
“那你想不想跟我学尺八?”世君主动问她。
“当然愿意啦。”依雪有些喜出望外。
“等你把病彻底养好了,我一定教你。”世君认真的说道。
“那我们说好了?”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