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之地。
苍凉荒无的皑皑雪原中央，一棵形状扭曲的巨木静静伫立於此，漆黑的树干与枝叶交织出的树荫下形成彷佛连光线都被吞噬的幽暗沼泽，散落其下的三、四具焦黑屍体正无声无息地沉入雪泥，成为巨木的养份。
一名身形颀长的雪发男子站在树荫外，略带不耐地垂眸看了一会才开口道：「够了吧？我要走了。」
「够不够，难道不是该看你吗？」冰冷的声调像是隔着什麽沉沉传来，一道勾勒出九头龙轮廓的黑雾自巨木中飘出，如没有实体的大蟒缠绕在男子身周，蛊惑似的低语：「要是『吃』得不够，回去後不小心在他面前露出原形该怎麽办？」
「闭嘴！」不过瞬间，以男子为中心的一尺之地就警告似的泛起点点雷电火光，哔剥声响不绝，虽伤不到黑色雾龙，但後者仍识相地飘回巨木前。
「我看在你老巢被毁的份上勉强给你送养料，别得寸进尺了，相柳。」夔冷冷道。
「你需要血，我需要肉，顺便帮你毁屍灭迹，何乐不为？」像是说笑一般，相柳的语调却始终带着冰凉之感，「这不是顾念你的恩情，提醒你一句？」
夔满是不屑：「你是担心我走了，在这荒凉雪地找不到食物吧？」
「只要有活物存在，无论天上飞的、地面跑的、土里钻的，我总归饿不死，就算附在一棵树上面，树根能吸收的东西也远比你想像得多。」黑色雾龙没入巨木之中，最後只留一句：「慢走，不送。」
夔哼了声，临走前才想到：「对了，你说老巢被谁毁的？」
「锺山烛九阴。」
是了。夔前几天第一次听相柳提起这名字时就觉得耳熟，现在终於联想起来。
「你要报仇吗？」夔问。
「技不如人，无异於以卵击石。」相柳没从巨木里出来，以至於每一句话里都带着隐约回音，「你要替我出手？」
「为什麽我要替你出手？反正看你也不怎麽在意，这事就乾脆算了吧。」夔果断替相柳下了决定。
「你陷得真深。」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夔不禁疑惑：「什麽？」
「我在锺山待的日子也不算短，烛九阴有个上界好友常路过来找他，後来长大倒是少看见了。对方都喊烛九阴为烛龙，而烛九阴则喊对方，应龙。」
「你到底想说什麽？」夔蹙眉。
相柳只问：「你这算爱屋及乌？」
夔瞪了他一眼，可惜神情掩饰不住被说中的尴尬，色厉内荏得很，二话不说就走了。
黑色巨木依旧静静汲取着新获得的养份，再化为力量回到相柳身上，後者同样一动也不动地接受滋养，慢慢茁壮。
夔说得没错，他确实对老巢被毁的事不怎麽在意。
对於一条没有实体、只能依靠其他活物以获取力量的龙而言，连冷热疼痛都感受不到了，喜怒哀乐这些东西离他更是遥远，唯一重要的就只有对生存的本能。
有一个栖身之处，便已足矣。
夔回到睽违数日的某人屋里，屋主正专注看着手中信函，夔也不客气，迳自就坐在自己的老位子上，应龙看信，他看应龙。
只是呆坐了好一会，应龙完全没有抬头的意思，夔不由得有些急躁。亏他都想好该怎麽应对那天做到一半把应龙丢下的後果了，现在这样简直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
那封信有那麽重要吗？军情？夔盯着应龙手中的信盯得快看穿一个洞，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但才喝一口就拧着眉一脸『这什麽玩意儿？』的嫌弃表情，接着起身熟门熟路地去翻应龙的茶具。
可惜夔背对着，没留意到应龙在看见他的反应後嘴角泄露出的笑意，待他转身，某人又是正正经经在看信的模样。
夔将桌上只装着水的杯壶全推到角落，翻出来的紫砂茶具整组搬上桌，接着当起甩手掌柜，要应龙泡茶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无奈应龙还是一副没发现他的样子，夔气闷地进一步把茶具都一一摆好就定位了，抬头看看应龙，见对方还是没反应就继续依样画葫芦地煮热水、温壶，再看看应龙，继续置茶叶，再看看应龙，最後连茶都泡好了，应龙就慢条斯理地伸手端茶，喝得理所当然。
夔：「……」
「你忘了洗茶，而且茶叶放太多都没泡开。」应龙还点评了一句。
「……你既然一直看着，干麽不自己泡？！」夔怒道。
「我忙完，你就泡好了。」应龙将信折起扔在一旁，顺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第一次泡？」
「废话。」夔嗤了声，作势就要把茶壶里刚泡好的茶全倒光，却被应龙拦住。
「虽然不好喝，但也别浪费。」应龙边说就边将茶壶拢到自己面前。
「不好喝就别喝了。」夔自己一口都没碰。
应龙没回话，只神色自然地喝光那一壶茶。
夔撇头看向窗外，一脸别扭。
收拾好桌面，应龙才说：「应流说仓库弄好了，去看看吗？」
夔起初没会意过来，半晌终於想到仓库是指什麽：「那是我家！」
「你多久没回去了？」应龙问。
「还不是因为我都待在你这儿！」夔才不会承认久到连他自己都忘了整修这回事。
「这不就对了？你霸占我的床，我只好把仓库搬去你那。」
「……」这是什麽乍听之下很有道理、实际根本狗屁不通的歪理？
「不是要看吗？」夔气呼呼地当下就跑回流波山，应龙倒也没动，面不改色，不过片刻夔又突然出现在屋里，一把抓着应龙就边抱怨：「我忘了带，你不会喊一下？」
应龙只觉好笑：「我在这边喊，你在流波山听得到？」
夔一时语噎，想了想才直接就着这姿势在应龙腕上以指尖一划，留下一道泛着淡蓝荧光的雷印，「这样应该行得通，改天你要喊我就用自己的血在上面抹一下就行。」
「这是什麽？」应龙看着自己手腕上多出的印记。除去一开始轻微的电麻感，现在已经没什麽异样。
「我极小一部份的力量，大概过一阵子就会消退了。」
应龙略显惊讶：「你的力量还能像这样分割出来？」
「也不算分割，比较像分支。」夔没有深入讨论的意愿，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随即拉着应龙去了流波山。
－－－－－－－－－－－－－－－－－－－－－－－－－－－
【小剧场】
应流：报告族长，流波山的整修工程完成了！
应龙：哦，做得如何？
一旁的应穆按下按钮。
整个山体开始震荡，山川木石迅速分解组合，变形山巨人巍然而立，成了驾驶舱的石室甚至还会闪着眼睛似的红光。
应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