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昕是我在高三那年所认识的学弟。没小我多少，就一届。我跟他的相遇倒也离奇，是因为我当年的女友所熟识的。注意，不是相遇，而是熟识。
因为在第一次见到他之前，他的名号早已传遍整个学校，连我都已经听到都能背出他被美化过的种种事蹟。
李昕受欢迎的原因，无非是因为他既会打架，又是传说中的学霸，老爸还是个甚有势力的议员，再加上在国中开始就抽高的高佻身材及混血儿般的容貌，简直就是人生胜利组的第一名。
就那个性嘛，缺陷了点，是傲气了些，不服输了些。
但在那之前，除了这些之外，我对於他的认识也仅仅只有这些。真正说来，忘了是为了联谊还是什麽的，总之就是打工一结束就被女友拉着到一间有名的咖啡厅里。
看着女友乐颠颠的朝着里面占了最多空位的ㄧ群人打招呼，然後就这麽莫名奇妙被拉进里面的位置坐下。
对面一排坐的都是各种相近年龄的女生，除了女友外就是有一个气质特清新的女孩子最让我印象深刻。我这ㄧ排瞥过去当然也是坐着ㄧ大票男生，看得出来大多数的人脸上都写着急於推销自己。
同样也有一个让我注意了比较久的时间，是一个坐在最靠墙位置的男的，称得上是我所见过算得上是极品的样貌，却只顾带着耳机低头把玩自己手机上的游戏。眼神一点都没有被这儿的气氛给影响的清冷。
我终於搞清除女友心中打好的如意算盘，抬起眼无语的瞄了她ㄧ眼，只见女友双手合掌对着我不好意思的吐吐舌。
我除了暗自撇嘴，也就只能摸摸鼻子当作算了。反正也只是来凑个人数。并不是没参加过，模式很容易就记住。
自我介绍的时候，除了我之外，很多人都把目标放在那个气质出众的女孩子身上，只见她红着小脸有着些微局促的站了起来，以不大不小的声音说：「我叫做周柚瑜。大家可以叫我柚子就好。」
得到了是一阵热烈的掌声。只是柚子下一句话就让原本跃跃欲试的男人都僵了脸：「呃、我只是来凑凑人数的，所以不用太注意我没关系。」
果然一针见血。从刚刚清点着每个人的模样看来就可以知道女友是这一次联谊的策划者，只见她笑着打着场面说：「啊啊，柚子跟李昕是一队的喔。不过还有很多跟柚子一样好的女孩子啊，大家可别轻易放弃这个机会喔！」我听了一怔，全场在一阵骚动之後也就又开始每个人各自重新找寻自己的目标。
我讶异居然连闻名以久的李昕也在现场，第一个反应便是把目光放到那个根本与世界不搭嘎的男孩身上。他已经摘下了耳机，眼神中还是藏不了有年少的高傲。
和一旁朋友聊到一半的柚子突然也看向他，柔柔喊了一声李昕两个字便走了过去。我猜得果然没错。
即使听过这个人的名字，但因为我并不是那种非得见到本人的类型加上高中年级楼层是分大楼的所以我很少有机会到高二那年级的大楼去。
一边和柚子聊天的李昕表情柔和了很多，嘴边甚至抿着笑容。女友拿着小甜点坐到我旁边，笑嘻嘻的出声：「很配的一对吧。」
「什麽？」
「李昕跟柚子啊。两个人已经交往很久了。」女友笑着说。
我不以为然的挑挑眉，两个外型抢眼的人站在一起就是和谐与唯美。这点是我无法否认的。接下来的活动不外乎就是开始进行游戏然後进行配对成功了就可以尝试看看这样子的流程，双方都留下联络的方式就代表有可能可以晋级成功。
结果不知道为什麽，当我跟女友做最後总结帮大家结完帐出来後却看到李昕拉着一个同样是参加了活动的男孩的衣领另一手正要打下去。
女友赶紧上前询问是怎麽一回事，一旁的柚子见状也赶紧要拉开，可是李昕和那男孩却根本不肯罢休，李昕不吭一声的狠狠一拳揍在男孩的肚子上，还过肩摔在地上骑了上去就要继续。眼看事态已经越发严重可是聚集着围观的人却只是议论纷纷而不出手阻止我上前抓住李昕的手。「够了。别再丢人现眼了行不？」
李昕别头睨了我一眼，那眼神说不出来的凶狠。是那种真能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程度。
李昕缓慢的呼吸，僵持很久，总算是肯放开手。只见他站了起来一眼也都不回头，转身就迳自的走。
我低头再看看坐在地上仍惊魂未定的男孩，心里除了觉得莫名其妙之外更是觉得无奈，对於这个人的印象可说是不断的在以倍数下降。
但也妙，我跟女友，还有柚子跟李昕，当时都只是为了凑个人数才会去的，却以至於後来斩也斩不断的缘分，创造出很多让我後来再回想会觉得难受会快乐的回忆。
後来跟李昕第二次见面是因为篮球事件。我们学校有着所谓的篮球校队，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安排和其他学校的友谊赛或是正统比赛，可是有一阵子却因为篮球场进行维修而必须另外找场地练习。
我们选定了在不远处公园对面的篮球场，那里空旷设备也不算老旧。兴致勃勃的带着球去後，却发现那里就有个人影。模样是越看越熟悉。马上就认了出来是那个李昕。
队上的人有三、四个都认识他，走过去马上打了声招呼，李昕也没有不理会，勾着礼貌的弧度回应後就扭头继续投自己的篮框。
我考虑了几秒钟，就抓着跟他有交情的人问：「去商量一下吧？看看可不可以让给我们？」他们来回看了看後点点头也走了过去，李昕的表情起初没变，到後来却是悠悠的瞥了我一眼。那眼神真的没什麽意思我知道，可看了就是让我不舒服。
我用瞪的瞪回去一秒，李昕却是笑了。但是那笑却已经带上了攻击性。多了那一分的讽刺。这人果然真的很嚣张。
队友回来说李昕答应只是他要跟我打一场，我多少是有些意外，可是更多的却是跃跃欲试，还有直想挫他锐气的冲动。我答应了。两个人站上场，然後由我先发第一球，我原本想先以拿第一分来阻吓他，却没想到後脚跟才刚转他就已经跑到我面前挡着了。
这个时候的李昕矮了我大概半颗头，守备却一点都不放松。甚至以慢慢逼近的方式打算把我困着。
我作势做了一个假动作，两个缠了一阵终於把他甩开。直攻他的篮框我以自己最得意也是最保守的灌篮把球狠狠塞进网子里，很好。待脚踩稳了地面，我回头，却看见李昕耸耸肩，没有露出不甘。又或者任何表情的。
只是下一球接着。然而这一次他也加强了自己的防守，真的被叫做厉害不是假的，上一次的错不会再犯，甚至化成自己的优势。一个不留神而已手上的球就被他抄走，他就踩在三分线上，轻轻一跃，微弓起少年仍不算是宽阔的背部，把球从手上推出，那就像是算好的轨道──碰。我只听见球进蓝的声音。
我笑了。才没几分钟已经全身感到燥热而热血。我继续抢着下一分的机会，他也丝毫不忍让我，最後打到两个都气喘吁吁，分数成了十比十三。听见队友喊结束的声音。
我坐在地上觉得全身细胞都活了起来。饱和的水滴流了下来滴在地上成了一个模糊的圆状，李昕就直直站在我身边，一手扶着腰，垂下眸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小子，你厉害。」这是我第二次跟他说话，然而这一次是不再具有上次那般讽刺与喝止意味的。
李昕的目光乾净透彻，低低的注视着我，最後，过了几秒，他搧搧眼睫，嘴角有些上扬：「废话。」
我乾乾的笑了几声，忽然看见一只手伸了出来到我眼前，「你也不差。」
李昕真的有值得人敬佩的一点。尽管不苟同他的个性，但是我却已经不再怀疑这件事情。那天的傍晚，我跟队友又连续打了好几场。打到自己都虚脱没力回家呼呼大睡。
那之後，李昕有时候也会来跟我们打个几场，有一次，我忍不住在休息的时候问他：「干嘛不参加校队？」我相信他的实力强过於我已经可以代替我成了校队中的王牌。可他只是翻翻白眼，没有说话。
站了起来拍拍自己的裤子，就对我说了声走吧继续打。我不是没有试图询问有关於他再更深一点的事情，只是他却会选人而打开心房。
然而，至少在那个时候，我还是被他列为拒绝往来户之一的人。
梅雨季的时候，身旁的人一个接一个纷纷开始准备起期末考。我并不是个读书的料，读书的方式只能死记。那时候刚跟女友分手。所以心情也并不是很好。
生活有一段时间挺糜烂的。然而之後清醒的方式也很烂，不只莫名其妙还让人无力。
就是看见红榜上被挂在第一名李昕，我无来由的就直接跑去询问自己跟他同个科目的负责老师问他这个人的成绩平常是如何，得到的答案不出所料就是一大堆很聪明根本就伤老师的心不用教就大概会了一次就能记住。
这实在又是让人特别忌妒的一点。
我拼了最後两个星期每天做着各种科目的题库可是期末考的成绩出来却是倒数的几名。
那个晚上我并没有回家，就是到处闲晃。骑着车就到了一间自己认识的人所开的酒吧。
里面的气氛能够使人在不知不觉间麻痹自己的知觉。我点了一杯酒後就坐在前台的位置上，不知道是不是注定的。却是在相互诱惑贴合汲汲营营找着一处温暖的人群中看见李昕的身影。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揉了揉好几次的眼睛晃了晃脑才发现并不是错觉。李昕就站在其中跟女人热烈的舞动着。
我看到他的手已经摸到了女人的腰上并且往上游移，女人也毫不在意，迎合的把自己更佳贴近他。
甚至凑上嘴，只是李昕不知道是说了什麽，嘴没亲成。
只是继续在身体上的接触。霎那我彷佛被电到般觉得世界的荒谬。
这人尽管高傲，可是家庭却也听说管得严厉。怎麽会让大少爷到这种地方来。我的心跳在加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李昕白皙而精致的脸庞上有着一丝迷眩。没过多久，女人在他耳边细语，他点了点头，随後他跟女人就这麽肩并肩的走了出去。
我眼一定，下意识把酒的钱留下後就追了出去。酒吧门口不远处有条隐密的巷子，我放轻脚步走上前，罪恶感在心底蔓延，可是又停止不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昏暗的光芒下，李昕把女人压在墙上，女人的衣服已经被拉到腰下，雄伟的丰乳就贴着李昕的微微被扯开的衬衫的胸膛上摩擦，李昕埋首在女人的颈肩细细啃咬着，女人伸出纤细的手掌紧紧揽着李昕的肩膀，我咬着下唇。全身僵硬。
没办法想像曾经有力的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的手，现在正在女人的每寸肌肤上上下抚摸调戏着。
我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手机，喀擦一声。李昕的知觉忽然变得敏锐，一双眼睛冷冷的朝我看来。
如鹰，有着强硬是压下的慾望，还有开始在燃烧的怒火。我就这麽站在原地跟他对峙了好几秒，最後，我拔腿就跑。干嘛跑。我连自己为什麽要这麽做都不知道……。
我的心情烦乱。连翻开手机的意愿都不想。
最後厌了，就回到家直接睡觉。等到一早来到学校，我还在猜测着李昕会不会来找我，可是一直到放学以後都没有。我觉得心中被某一处黑暗给侵蚀覆盖在延生出更大一片的大陆。
正要到篮球场的时候，脑袋却忽然被人重重一击。接着脚下被踢了下去，两只手被狠狠锁住，然後我被硬拉到学校的死角，再张开眼後，看到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你拍了照片想要干嘛？」
李昕的声音很淡，可是却有着一股无形的压迫。
「……。」
我沉默着，他慢慢走上前靠近我，抽出插在口袋的手，两个人只不过剩下几步的距离。
「照片，你有没有删？」
我抿着嘴，下一秒就直接提拳向他打去。好得我也练过一些跆拳道的技术。
可是从他刚刚把我抓过来的那种动作就知道他在我之上。所以没几下又被他给捉住了。
这人不管是哪项都比我还要强，是最让我不甘愿也是最骄傲的地方。
「照片。删了吗？」
他很少这麽有耐心，却如此执着於这个问题。这个时候聪明的都知道该回答说删了。把证据撇得乾净才对。
可是当他抓着我的衣领迫我看着他的眼睛，我读不出那眼神中最深层也是最明显的叛逆是什麽意思：「还没。」我照实回答了。
他眼睛一眯，定定的注视着我。像是确定我所说的话之後。他忽然间放手。
「你应该是想要散布出去吧？嗯！那就散布出去吧。」
我错愕的瞪着他。他哼哼的讽刺的一笑。眼神不屑。
「反正这也是我希望的。」他冷冷的说。就要离开。乾脆的就像是初次见面那天。我胸口窒息，我知道那是对於自己的唾弃及後悔。
我喊住了李昕。而在我张开眼看见他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知道我连之前建立起来那好不容易的一点交情都打散了。
「为什麽这麽说？」
「与你何干？反正你只要照你的目的就好。」
我不知道该怎麽反应。对於他这样子的回话，我无法反应。做错事的是我，身为当事人的他却好像根本支持我。
我深深呼吸一口，掏出了手机，就在他面前，亮出了那张照片。他挑起眉冰冷的斜视着我。我噎下口水，按下删除。
他的表情终於出现了瓦解。先是不满。然後是愤怒。最後……转变成了无奈。
「妈的，给你机会还不要？」
我弯腰低头，这辈子还没这麽无地自容过。
「对不起。」
他没有声音。甚至好一阵子我们之间再无声响。死寂了那般。
他的声音变得紧绷：「没看过你这种人。」我苦笑，「嗯。」
「为什麽要拍？」
「忌妒。」
他发出了一连串冷笑。「喔。哪方面的？」
我停顿了一下，「……很多啊。」
「嗯？」
「你知道你这人生胜利组就是生来让人失意的吗？」
他又笑，只是这一次多出了一点我不了解的意味：「不一定都是像你讲的这样。」
「要不……？」
他迟疑。最後只是摇摇头。再次跨开脚步，这一次我没有再阻止他。什麽立场也都不对。可是他却忽然出声向我说：「我可以教你。成绩还是篮球的。只是得要看你一个高三的肯不肯让一个高二的教。」
我听了，忍不住喃喃：「妈的，谁都知道像你这种高二根本就等同於大学了好不好……」
他离开了。这一次。真的离开。
直到後来，当我询问为什麽当时他会这麽做的原因时，他想了很久，最後才对我说，大概是无聊吧。
听了这个原因我差点没拿枕头砸死他。谁知道让我困扰了足足一段时间的问题答案居然只是一时无聊。
李昕是真的开始允诺他所说的话。第一天就要我完成他所给的试题他要看我的程度在哪。我还重新遇到了柚子，柚子也认得我，对我特温柔的一笑。只是还没有时间回以一笑李昕就直接拿东西狠狠往我的头Ｋ下去要我回去再做一份试题。
接着没几天他就排出了我的计画表。然而直到周六的时间我几乎是都得要跟他不断见面的。地点有时候是学校，有时候是图书馆，有时候是我家，有时候是咖啡厅。
可是就是不在李昕的家。李昕的读书计画是真的很厉害，只是一开始还是让我有点吃不消。总是得要做到半夜才能结束。
在计划开始後的某一个周六的早上就跟他在咖啡厅做习题他一边帮我订正一边也帮我猜题和统整，做到一半的时候我的手开始传来酸痛感。想要休息一下。看着坐在对面的李昕。
他也停下手。
「你有目标吗？」他忽然这麽问我。
我愣愣的看他。「哈？」
「目标啦。想考的学校什麽的。还是说你连目标两个字都不知道是什麽？」他白了我一眼，说真的自从跟他慢慢相处之後他的嘴真的只会更贱而不会变得温和，我知道我们之间虽然还是存着那一层膜，可是至少现在这样，也是最好的方法了。
我摇摇头，「没有。」
这不是骗人。会要读书纯粹只是因为前女友是被班上一个嚣张却又成绩好的混蛋给追去所以才想要雪耻。但至於目标什麽的，倒是真的没有想过。
我家是单亲家庭，爸爸其实是都放任我的。
到底要上什麽样子的学校，我一点头绪都没有。反正就只是想着，在学校之前，先把该拿的成绩拿到就对了。
李昕耸耸肩。「嗯。」
「那你呢？」
「谁知道。」
「喔。」
我们之间再无对话。说到这里。才发觉让我们改变的转泪点是真的满多的。不过再改变也是在统测结束之後的事情了。
考试那一天，我不知道是倒了什麽霉？一路意外差点赶不上考试，中途被通知我爸居然出了事。
下午的考试根本就不知道怎麽考的。最後等到钟声一响我就只是急着要赶紧到医院去。可是才刚走出门口就被来陪考的李昕给抓住手。
他皱着眉看着我：「是准备去哪？」我却发也发不出声。捏紧自己的书包。甩开他的手，就离开。结果他居然就跟了过来。可是好不容易到医院的时候，送来的却是只有死亡证明。
我根本连现实都无法跟现在拼凑起来。搞也搞不清楚。我就这麽看着被盖着白布的人被推出来在我面前，然後就要自己接受这个就是自己的亲人吗？
这他妈的是什麽道理？
我霎那红了眼眶。想要悲鸣却只有透出一点哭泣的声音。
失去一切的感觉只是这麽简单，可是却更加让人绝望。
到底是用了多少力量在把自己的手往墙上砸？我也不知道，就是痛啊。就是知道以後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啊。
我不会哭。怎麽都不会让自己哭。我还是不够坚强。所以只能低着头掩饰着。然而一切全程在我身边的李昕都安静不语。
当我带着爸爸的遗体回家，生疏的面对接下来的所有事情，他只是陪着，却都不曾说过什麽。
所有的保险费刚好可以拿来支付让爸爸出殡的钱。
後来一个星期我也请假没有去上课。关在房间我什麽也没做。就是睡觉，醒了就看着墙壁发呆，饿了就去拿泡面来吃或者乾脆就不吃去睡觉。
这种自谑般的方式也让我往後的身体种下了病因。可让我回想起来我却一点也记不起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麽究竟做了些什麽。
直到後来李昕硬是来到我家把我拖了出去。他买了一大堆吃的东西。然後就带我上了一台明显改造过的重型机车上。
「抓好。」他只是说了这两个字。
後来就一路冲，蛇行，当马路是他家开的，根本毫无顾虑。我差点要吐，可是也实在没什麽东西能够吐了。
结果当我们停在一间装潢华丽的房子前，他跟我说：这是他家。我愣了，傻了。
读书的那段时间，无论如何，他总是拒绝到他家来。可是现在却忽然又带我来了。
这是怎麽一回事？
他带着我进去。一开门就看见一个看来精明的女人在等候。
喊着他少爷，喊着我客人。可是李昕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就拉着我走到楼上的房间。
他的房间可能是我的两、三倍大，宽敞可是装潢却简单素雅。他随意把食物放到桌子上。要我一边坐。
然後自己也坐我旁边的位置。他淡淡的问我：「心情平复了没？」我觉得他好像正说着毫无意义的话。只是看着他，没讲话。
他挑了挑眉。
「我跟你家其实很像。」他忽然这麽说。「我家只有我爸我然後还有管家跟一堆女仆之类的。」
目光静止着。「还记得一年前你拍照的事情吗？」
我点头。他笑得淡然：「你问过我理由吧？我妈啊，其实是被我爸害死的喔。就因为他偏要走上政治这条路。呵。」
他有意打破我们之间的隔阂，我知道他正试图再相信我一次。可是为什麽呢？
「这也是我後来比较大之後才知道的事情，我爸他是一个很独裁的人，总是不断插手我的生活。所以我很想逃，每次做出一些叛逆的事情等着被报导出来就先被他压下去。就是要把我养成他的狗。」
李昕的眼很冷，但是又藏着悲伤。这样两极的人我知道就是他。却从没想过他会在这种情况下告诉我这些事情。
「至少跟你相处的短暂的时间里让我可以觉得好过一点。所以，别连你都变成这副死样子，看你这样实在是眼里有根刺。」
他的声音很轻，真的很轻，可是却有着力量般，抨击在我的耳边。我不安，我惶恐，最後我开口，声音却因为连续好几天的折磨而显得有些沙哑：「这次考试……我没考好。」
「嗯？」他冷哼一声，「没差啦。再重考一次吧。我们一起上同一所大学。要不。」
可能只是无心的一句话吧，只是一句我们一起上同一所大学。就让我在这一年里的潜移默化变得深刻。
我还是无法站起来。是的，还是无法。所以我只能慢慢站直脚跟，等到时间让伤口一点一点的复原。
看着李昕，第一次的，我忽然觉得想要微笑，原来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毕业的当天，身旁的人都带着泪水，既不舍却又期待着。拿到毕业证书，手上的重量变得十分沉重，却又战战兢兢，害怕松开手。
不敢去想以後的生活，还没有到规定的时间，我翻墙从学校偷跑了出去。最後一次了。走到那个公园对面的篮球场。就是想要来看看这个地方。
结果忽然听到身後一道呼喊，李昕的身影在阳光零碎的照射下显得模糊不清。可是我却听到他渐近的脚步声，他走到我面前，只是一年的时间而已，这小子就已经从原本矮我半颗头到现在已经高了我一个额头。
「学、长，恭喜毕业啊。」
他抿着唇，最边线的角缓缓上扬，却笑得不只稚气，露出一点牙白。那笑容带着不明显的酒窝。这模样的李昕竟然是意外的有种单纯的感觉。可是我明明就知道这个人甚至比我复杂许多。
我怔怔注视着他，把他所有的表情所有的一点细微改变都刻在眼底。可是看着就只是这麽看着，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我竟然发现自己口中涌上了酸楚。
那麽大那麽沉的都在这一瞬间爆发。就只是对了这一个人。莫名其妙的，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撑不住了。
再也无法撑住了。
李昕还是保持着那样子有所风度的微笑，他伸出手，然後下一秒我被他拉着抱住，我的头狠狠撞上他的胸膛。「毕业礼物，学、长。」
我微微的哼了哼声，想要故作的姿态都可笑。慢慢闭上眼，色彩全都被黑色给覆盖，觉得脸颊边热热的。
太阳真的太大了。
後来，我找到了一份早上打工的工作。晚上就跟李昕一起复习课业。李昕对於自己的课业虽然总是漫不精心的，可是却总是有着出乎意料的耐心在教我。
这是他改变最大最多的地方。最近倒是不怎麽再看见柚子，後来听李昕说才知道原来他们在几个星期前就分了手，但原因李昕并没有说清楚。可是我也没有资格去过问这些。
我的生活重心逐渐移转，就剩下，工作，读书。有空就跟朋友出去玩一玩，或者是跟李昕去到那个公园对面的篮球场打一场球。
生活变得平淡可是却也会让人累得什麽都计较不起来。我跟李昕相处的好几年里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我们都是这样平平淡淡的在过着生活。但其实我觉得无所谓，直到後来我甚至会认为这样子的相处反而幸福。
可以待在一起。就这麽待在一起吧。
然後有一次，好不容易完成了李昕所给的计画表，我累得往後一躺，刚好头就靠在床沿边。
李昕用手把头撑着，好笑的看了我一眼，说我：「有没有这麽夸张啊？」
他的脾气我无法断定有没有改变，但是一开始认识他所谓他下的那个傲慢形象却早已觉得不太可能。
李昕这个人对於人有所差别也就两个样子，然而现在在体会了第一种後他把我看待得就像朋友对於我也不再总是那麽苛薄。
我瞄了他一眼，「你不懂啦！」就转过头继续埋在床单里。
我听见李昕哼了哼不高兴的声音。接着是纸张被他翻阅摩擦的声响在耳边贯穿。
也就只是这样而已，可是这一次听着听着居然开始让我想睡，觉得疲累。我的意识渐渐的开始不清楚，就在同时，李昕却忽然起身站到我身边。摇摇我的肩膀：「喂？阿少？」
我皱起眉，只是发出几声不成句的呜鸣。李昕好像又碎碎念了些什麽，尔後他忽然直接朝我打下。剧烈的痛觉让我马上就醒了过来，瞪直了眼：「你干嘛啊！」
李昕摆摆手，好像很有道理的模样：「叫你啊！」
「哪个人跟你一样都用打的叫人？」
「不然你还奢望我把你带到床上喔？」
靠。我无言。只能像个被踩到尾巴的猫咪瞪着他。
这时忽然回想到一件事，为自己的记忆里万岁，趁着李昕一个不注意，我扑了过去搔他的痒，李昕愣了好一阵子，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开始因为我的动作无法控制的大笑。
这个人尽管平时装得再好，就最怕人这样。我觉得荣誉感，第一次耶。我更加起劲的弄着他。李昕一边喊着住手一边左右闪躲。
「等一下！喂！等……哈哈、等一下啦！」
「管你喔？」
我跟他的动作忽然就像是被按了键的定格住。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骑上把李昕压在地上骑到他的腰上。两个人的脸距离也不过几公分。
我连他的睫毛有几根都可以很清楚的数出来。
靠！这次换我喊等一下了。
我跟李昕愣愣的看着对方。回过神来我一边抱歉一边急急忙忙地要从他身上离开，可是却又不知道衣服居然卡住以至於我磨蹭了许久都还是卡着。
李昕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我以为他要生气。动作变得更加笨拙。
他睁大眼睛看着我，眼里开始流动些什麽。「别动！」
他的声音变得很沉。很低。是我没听过的那种。我忽然感觉到有什麽东西隐隐约约顶着自己，脸色一僵。李昕皱着眉头，精致的脸上阴沉得很。
我只能说这是男人的正常反应……干，只是这种情况真的很令人尴尬。
我低声问他：「你等等。」
无论如何都用不开，我想就乾脆拿起桌子上的小剪刀把两个卡住的地方剪掉。
好不容易弄掉了两个人马上就弹开隔了好长一段距离，我看着李昕正试图调适着自己的呼吸。
看他不像一般男孩子一样白皙的皮肤，纤长的眼睫微微的发颤，眯起的眼睛恶狠狠地朝我看过来：「耖，一定是因为跟你在一起後就太久没找女人了才这样！我到底在干什麽啊……」
我愣愣，定格好几秒。「居然对个男的……是有那麽缺啊…」
他的话一字字打在耳边，我低下头觉得好像有那麽点怪怪的。更加觉得心底死了的东西又重新开始抽痛。罢了。我不敢去想那之後的意义。只能说服自己真的只是意外。
「是我吃亏吧你这家伙！」
只能赶紧又跟李昕打起哈哈，他却缓了缓都没有搭理我。只是一昧皱着眉头。我好像在那时就觉得自己明白了什麽，更是接受了什麽。但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遥远的都是我从没想过的现在却又活生生在自己身上发生。在那之後李昕没过多久就交了一个女友。不像小柚那种清新型的反而是那种看了就知道艳，讲白点就是骚的女人。
我讶异这个人的口味怎麽这麽广泛。可是他却只是说两个人只是玩一玩。
这种心态更是让我生气。可能是价值观的不同吧但是我就是不能苟同。
我跟李昕很快就又恢复到以往的正常模式，那天的事情就是像个我告诉自己的意外。谁也都没有提。可是我却也开始陷入了另一场的风暴之中。
当心中的阴暗面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直到自己再也无法忽视，我痛苦得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每天看着他就觉得矛盾。我无法想像当我成为了另一种世人眼里的另一个族群时会被如何看待。
也忘了是哪一次，当我打了过去他接了起来我察觉到他呼吸的不稳及听见一边女人的呼喊时，我霎那觉得人生被重击。就像爸爸死时的那个样子。
我挂了电话什麽也都不说。牵着机车就直直冲向一个坦诚面对自己属於自己的场所。
我不知道这种行为是不是就叫做自暴自弃，当我一进到那里看着截然不同的景色看着同样性别的人贴在一起亲吻甚至说爱时，我笑了，笑得连自己都觉得难过。
我走到前台的地方喊了酒，不久就看见一个穿着简单却又可以衬托出身型一个长相俊美甚至有着与李昕几分相似的男人走了过来。
他向我魅惑般的笑了笑。我握紧了酒杯做出的反应却是迎合甚至更主动。
他坐在我身边开始跟我谈话。期间他的手却一点一点的抚上我的肩膀，他一直都很注意我的反应，我愣了愣，看着杯子里耀着光芒的酒时，只是笑笑。然後记忆就中断了。
在拼凑起来已经是我就被压着躺在一间旅馆的房间。男人伏在我身上的画面，男人有着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当他看着我，一举一动都非常的温柔。
我任由男人在我身上一点一点地留下印记，然後当自己的双脚第一次被一个甚至是认识不到几个小时的人打开，我闭上了眼睛，闻到的气味是那日毕业自己被紧紧抱着祝福时的苦涩。
男人间的其实只是承受的一方一开始总是痛大过於快感。他在我身体里挺进撞得一次比一次用力，我咬着牙不肯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结束後他拿着我的手机把自己的号码输入进去，告诉了我名字，也硬是要我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
那个男人，叫做恺轩。
後来我好像又躺了一天的时间，要付费时才发现恺轩早就已经都把帐记在自己头上。罢了。忍着双脚间的酸感，是幸运吧。後来我又跟打工的场所请了几天的假，也同向李昕这麽做。
李昕安静了很久，还是答应了。然後我又在不知不觉间回到爸爸刚离开时的生活。
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过些什麽。第三天的夜晚，当我坐在沙发上，看着沙发发着呆的时候。电视剧里的一句话忽然触动了我：「你是男的我也爱。」
我哈哈大笑，最後彻底大哭。这麽懦弱的大哭。不是我。也是我。接受什麽。关於不爱女人却发现爱上个男人的自己。接受什麽。还是得要接受。你是男的我也爱。只能是小说电影里的美好剧情，世界上那麽多人那麽多种方式的相爱，我不是要人同情，我只是需要时间。
李昕准时在第四天的中午打给我，我放着让手机响了好久但一会他却根本不放弃。还是接了起来。但一打通，他劈头就是句脏话。
「耖你妹的！你是怎样？搞什麽失踪？到底发生什麽事情了？」他的语气急促的很。我尽量让自己可以平静，想也许他已经觉得我实在莫名其妙。就像个女人一样。耖。
「没事啦。」
「你在哪？」
「……」
「又哑巴了？」
「我家。」
「嗯。」
这次换他先挂了我电话。我看着结束通话的萤幕显示。
心中那麽一定。平常他总是要拖个十五到三十分钟才会到我家，不管地点在哪都一样。
可是这一次他却只花了三分钟。他妈的就三分钟。
他出现在我家门口。猛按电铃。我忽然有种想要钻到地上躲的感觉，就假装自己家里没人吧。
可是李昕却直接换成了用拳头敲门，碰碰碰，没过多久就惹来侧目。
我挣扎了很久，还是帮他打开了门。他看到我，愣了很久。一开始的话也都打断。
李昕的脸色变得铁青。他讽刺地问我：「这是什麽样子？」
什麽样子？我低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模样。头发脏乱，衣服上又是油污什麽的，脸色不用看一定很惨白。装也免了就很像从神经病院逃出来的病患。
李昕皱起好看的眉头，他的声音很低：「到底发生什麽事情了？」
我哽住了声音。胸口就像就爆炸一样的充斥着很多很多情绪。
我苦笑，「没事啦。」
怎麽能说。只是自己在自怨自艾而已罢了。
李昕不语，好一会，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表，「我给你十五分钟，我在这等你。赶快把自己打理好出来。」
说完他直接又推了我一把把我把门关上。
碰的一大声。可是却是能够知道他就在站另一边没有离开。
我的眼眶又红了。
狼狈的。
算了吧。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了。我这麽告诉着自己。
放榜的当天，我揣测不安。这辈子真没这麽紧张过。
我跟李昕一起到自己报考的大学放榜单前，找着自己的号码，一排接一排，李昕果然以高分榜首进入，而我……就在我几乎就死心放弃时，我终於看见自己的号码出现在最底层的地方！那一瞬间，快乐的不知道该做什麽表情才好。
李昕也看了过来，他松了一口气，用手揽住我的肩膀：「哈，都成功了！」
我点头，笑开来。太好了。心中头一次被喜悦给灌满。几乎就要溢出来。
李昕并不是我人生的全部，却是占了很大一部分的人。
在二十岁那年之前，我们总是两个人一起相处着。遭遇再大的事情也都是一样。我一直都把对他的感觉放在心里，甚至打算直到这感觉消失又或者是我先死去为止都绝对不会让李昕知道这件事情。
不知道为什麽，慢慢的，在大学之後，也跟恺轩好了起来。但也仅仅於好友。会相互说个近况嘘寒问暖的那种。恺轩是个很体贴的男生，明明就只是大了我几岁而已。
李昕的女友一直在变，最快的甚至一个星期就变。我说他这种生活太糜烂根本浪费了一张脸。他却笑我就是因为这张脸所以才会让他生活能够这样。
我沉默了很久，问他难道没有过想要长久走下去的人吗？却也换他安静了。
但是也许是随着时间长大了，这一次他并没有在逃避问题，而是回答了我：「有啊。」
我看看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柚子。他好像也知道我在想些什麽，只发出了一声轻笑，说「你还满了解的嘛！」
我心下一阵苦涩，要他不然回头再去找柚子试一试。我跟柚子多少还是有些联络，她一直都没有交男友，也许就是因为在等着李昕的关系。
李昕听了却对我嘲笑，他说：「算了啦。与其这样我不如找你吧？」
我心中一定。白了他一眼要他再胡说没关系。他却不以为然，甚至把手伸了过来忽然抓住我把我拉近：「来？叫声亲爱的来听听？」
看着他明显有着兴致的模样，我什麽也都无法反应。他可能也是没想到，声音忽然静了，他的手指就抚在我脸颊边，可是下一秒，他马上就把我推开，大叫：「当真啦？哈哈！」
王八蛋。这种恶作剧怎麽玩都是伤。
我抿着嘴不能原谅的却是自己。
他耸耸肩就找个理由离开。
恺轩找了我一起到保龄球馆玩，我答应了。结果时间抓得不准，一下子就到了凌晨。
恺轩硬是要带我回到宿舍，我跟李昕是同一间的。
我好像听见他跟恺轩在讲些什麽。但脑袋昏昏的实在也分辨不出什麽。再回神自己就已经被李昕拖到厕所去扒了衣服卧在浴缸里。
李昕皱着眉对我碎碎念着。看着他帮我忙前忙後我想到前几天自己的友人曾经对我说过：李昕真的对你很特别！你都没看到他对别人那样子！唯独对你！还凡事都自己来！我一直都觉得是他改变了。
可是却被告知那是因为对象的不同。我不敢放大多期望，只怕最後都会变成绝望。
看着这个人就在自己面前，我缓缓吁了一口气。
突然觉得身体更加不舒服，想要站起来就根本不稳，李昕靠过来要扶我，可是最後却一个不小心两个人都摔在浴缸里。
真的没有偶像剧里的浪漫，两个人都像是落汤鸡一样，狼狈死了。
我却哈哈大笑。指着李昕的模样。他的头发都是湿的。瞪了我一眼。他烦躁的挠挠头。
「你到底在干嘛啊！」
他怒气冲冲地对我抱怨。伸出手要抓我，可是两个人的距离却是前所未有的靠近。我跟他一直都有这种亲密接触的机会，只是每一次都要选择赶紧避开。
我看着他的眼，他也直直注视着我。是从他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狼狈还是从他的眼里看出了我的丑陋。
他哼哼的突然一笑，然後我的後脑勺一痛，嘴巴好像贴上了什麽。凉凉的。
李昕的脸放大再放大。这个人无论过了几年都还是长得让人惊艳。等我会意过来自己跟李昕正做了什麽的时候，李昕也已经把唇移开了。
他看着我。嘴边的笑有些勉强。
「绕了这麽久，还是败在你手上了…」
好像听见了他讲话的声音，可是我的脑袋已经暂时无法清醒。
我还沉浸在刚刚的事情里。李昕扶着我把衣服弄好然後躺在床上。
他自己却也躺了过来到我身边。紧紧揽着我。我一直闻到他专属的气味。
……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隔天起床没有看见李昕，身边的空位也毫无余温。我笑果然只是一场梦。
却看见桌子上留了纸，俊逸的字体，很容易就能够辨认的出来是谁写的。
我的脸一下子好像炸了开来。就像梦可是却又不是，更多的是害怕及不该有的延伸出的恐惧。
我抓起自己的电话慌忙的按错好几次，最後直到另一头通了我对着另一边的恺轩追问昨天的事情。恺轩却说，他只是跟李昕说了些话帮助他而已。
而这一次他也提起了我们两个曾做出的那件事情。
他说他喜欢我，从那之後就开始，明明就很莫名其妙，真的是很莫名其妙。
可是他自己也说他实在不能忍受我这个样子，他说他也只是替我赌了这一次。而且，他觉得李昕也有所赌注。
我整个人都懵了。在现实的问题都想。李昕下午上完课就回来了。
看到他，我却有种第一次见面的那感觉。他一边把大衣脱下来挂好，皱起眉来问我：「干嘛一直看着我？傻了啊。」
他靠了过来，我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他啧了一声抓住我的手把我拉近：「喂，你该不会想反悔吧？昨天说的都忘了？」
「……什麽？」
李昕沉默了。定定地注视我，面无表情，最後终於等到他开口，却是说：「我真的很想掐死你。」
他不是讲假的。我汗颜。他撇撇嘴。「反正就是在一起了。」
一秒、两秒、三秒……
「为什麽？」
「哈？什麽为什麽？」
「这麽突然……为什麽讲这个？你知道我是男的吗？你不是喜欢的是女的？为什麽？是脑袋烧坏了？看清楚啊！」
我忽然激动起来。再多的顾虑也都被我拿来抹灭萌生的喜悦。我知道还有问题的。我怕。
李昕眼也不眨的看着我。最後，他笑了，然後说：「非得要我说我喜欢你你才肯相信吗？」
轰。
就像有着什麽完全瓦解在一瞬间不再是原样。喜欢两个字那麽沉重可是却也是那麽容易就可以使人喜怒哀乐。
李昕看着我完全没有反应，他哼了哼，忽然把我整个人紧紧抱在怀里。是情人的那种抱。他就像压抑着什麽。声音有着点遥不可及：「对不起，直到现在，我才肯承认……」
在一起。一直都是我没想过的一种状态。
尤其还是跟李昕。那是大学第一年，我们交往。
我贪婪，越来越想要珍惜这一切。可是却也开始会倒数这些。我跟李昕在一起了。是真的我是他男朋友他是我男朋友。
尽管这是无法跟坦承在全世界的爱情，却也足够让我满足。
交往之後，我跟李昕每当有修同样的课就会一起回家，又或者有时候就等着对方先下课。
其实跟原本的生活没怎麽变，可是唯一多了的就是我们之间，不再仅限於朋友。是情人。会拥抱。会接吻。
李昕曾告诉过我，他很早就对我动心过，只是他不肯承认自己对男生有感觉。所以他总是刻意忽略着。直到後来大学，他发觉到我身边的恺轩，他发觉我不排斥他的接触他更慌，当时他们系上又举办了有关於同性恋的演讲。之後我又被恺轩拖着回到宿舍，他才会决定放手一次。
我真的很感谢，他肯跟我在一起，肯放手的，跟我在一起一回。
有一次天色忽然变调下了大雨，我走在半路上整个人不幸被雨给淋湿，结果一回到家差点没被他给骂惨。隔天果然发了高烧，他却选择请假照顾我。甚至还安慰我是他趁机放假的。
但是他忙进忙出的哪有平常少爷的模样。我多少愧疚又甜蜜。他一看我的模样又说我傻了，坐在我床边倾下身，他和我蹭着鼻子：「白痴，快好啦。」
他这麽说。
後来有一次是他的生日，我想尽办法搞出新花样给他。
当天也已经准备好跟他走到下一个阶段。可是当我们吃完了蛋糕看完电视後，接吻着已经做到下一步，他忽然在我耳边告白，让我的眼眶不自觉地红了。
那是我永远都忘不了的一次。是真的很幸福的时候。
我跟李昕一直交往到了大二，放假回去两个人还是会通个电话什麽的。我真的已经开始可以想像以後的可能，真的开始要自己多给点勇气。
可是大二的那年我们开始有了冲突。到底是为什麽？
开学以後我们被很多事情开始填满，为什麽会是这个时候才开始的？很多事情都得做，很多事情都不能够在像大一时成天一起。他回来的时候我总是不在，我回来的时候他总是已经睡着。
我还得忙着打工的事情。他还有学校活动的事情。一开始我们都觉得没关系无所谓还能谈上几句，直到後来话题越来越少。
直到後来他忽然有一天告诉我他要转学了。我慌了看着他开始收拾东西。他说：这是被安排好的。可是脸上的那悲惨还有对爸爸的痛恨就如那一年他告诉我的模样。
死灰、悲伤。却又凶狠，无法逃脱。这是我第二次看见他这样子的姿态。
李昕说他永远无法抵抗吧。他说。我跟他试着想办法可是後来是不了了之，他还是离开而他的位置也被新进来的室友替代。
眼看我跟他的生活圈越来越远。只能趁着假日出来或者又是偶尔网上的谈谈，而我也发现他开始会注意别人的眼光。
刚开始时他大可把我的手在当众握着也没关系，可是现在只要我主动他就会开始躲避。到後来甚至走在一起都会选择跟我保持距离。
他跟我共同的朋友忽然有一天询问我是不是跟他分手了。我慌了想问怎麽回事。他却说李昕开始跟他们系上的一个女生好。两个还已经持续好几个月了。
我整个人无法反应得过来。没有去找李昕询问。只是假装没有这件事情。
因为得到之後，才更害怕失去。
我跟李昕开始只知道做爱，每次见面就只是急着做爱。把彼此搞得伤痕累累。情况到了我们升上大三。
然後在跨年的那天，他传了讯息给我，累了，分手吧。
我看了很久，脑袋里却模拟不出任何他可能的表情。最後只是回头默望窗外被放出的烟火。我打了一个字：嗯。
结束了。
我跟他的两年。结束了。
我没有在跟他见面，是我刻意的。甚至与他有关的我全都不再触碰。我只拚於自己的课业，打工。也许我就是典型受到伤就会让自己执着於一件事情来忘记的人。
我不把这个人的存在抹灭，可是我告诉自己他已不再我的未来之中。这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实。
因为梦真的太美好醒过来的时候才会更痛。
後来直到大四毕业那年我都没有在跟他有任何关系。我尝试过跟很多人交往，有男有女。最後站在我身边的却是一路陪伴的恺轩。
然後在我出社会的第一年，再得到有关李昕的消息是在电视上。李昕的爸爸因为政府的管控而垮台了。被爆出太多丑闻。
我看着也跟着被一路拍摄的李昕，忽然间觉得这个人实在变了太多。
听说李昕一直为他爸爸奔波想办法，他们家就只有他一个独子，结果还是父子，他永远斩断不了血缘。
在那之後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接到一通没有出声的电话，但是我也没有报警就任由着他。
偶尔还可以乱讲些什麽话。李昕的电话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变，也许就因为这个原因我才会不断纵容下去。
再更後来，李昕还是没办法保住他的爸爸。可是却又在五年内让自己翻身，成了一间有名公司的董事长。对於他的一切我也还是偶尔才能从网路上得知。这已是最大的极限。
後来有一天，恺轩跟我求婚了。他说要去到美国。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我收到了一封喜帖。打开的时候，底下的名字就这麽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底，是那个刻了最深最久的人。没想到李昕会把自己的喜帖寄给我。而女主角会是当初跟他分了手的柚子。我觉得替他高兴，嗯，真的该替他高兴。可是尽管如此，在那个当下，我的眼眶却也又红了。
没有一点理由，不具名的任何一种情绪，还是红了。
也许，我只是还有那麽点在意吧。
我答应了恺轩的求婚，这不是赌气，只是我忽然觉得，最挂念的人都有了幸福那麽我何尝还得要委屈在身後等着他的回头。
我有出席那场婚礼，只是我选择站得很远看着如今已然锐变成熟的李昕。他的笑一直是我躲不去的，可是这一次，我只是想要把他幸福的模样记下来。
当天晚上我跟恺轩搭上了到美国的班机，而那电话又来了一次。这一次，我把很多很多没讲完的没有说出口的都说了。直到听见那一头隐隐约约含着哽咽不断要压低的嗓音，我笑了，然後，我说：「喂，李昕，再见啦。」
这是我第一次自己亲手画上离别。这一次由我先来离开。
我把手机给丢进垃圾桶。
真的再见了。
李昕。这一辈子，你真的是我爱过最深最用力的人。
可是啊，都结束了。
结束了。
再见。
李昕。
「天长地久能有多远？」
「爱着一个人的当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