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陷入什麽回忆了，这麽专心？」
听到问题，我迅速清空脑子里的伤感，奇怪地看向脸上盖书的小牙。
「你眼睛都没张开，怎麽知道我陷入回忆了？」
「你的呼吸听起来很浅很淡——你每次想起过去的事，就是这样——要吸不吸的，感觉很痛苦」
要吸不吸的，感觉很痛苦？
对呀，确实很痛苦。
小牙对人情绪的洞悉力并没有戴恒那麽好，但他总是能走到我的边缘，偶然触及我。
然而我只是防卫性反驳：「那是你听起来痛苦而已，我可不痛苦」
「是吗？」他乾脆摘掉书扔到一旁，坐起来双眼直视我。
朝夕相处这麽久，我对他巨大的眼瞳却依然没有抵抗力，只能下意识躲开。
「你又不敢直接看着我了」他指控。
「我敢看，我当然敢看——只是现在不想要看」
「为什麽？」他半挑衅地笑，「是因为我的眼睛，总是能清楚倒映你的真实样子，而你现在不想面对，是吗？」
对，正如你所说。你的眼睛太可怕了。
我没回答，捡起被他扔到一旁的书，严重缺乏技术性地转移话题：「你在看什麽书啊？村上春树散文集？」
「嗯，对，怎样？你又不看」他口气冷淡。
「也许我可以跟着你看嘛，你好像老是在看日本作家的书......」
他一口打断我：「跟着我看？你从来就没有因为我喜欢什麽，而跟着去喜欢什麽啊」
我被他这句话轰炸得有点无辜。「那你就有因为我喜欢什麽，跟着一起去喜欢吗？」
问完我就立刻感到难以自制的懊悔。
昨天打包行李的时候，他为了赶来陪我看完死亡笔记本的完结篇，行李箱开着就扔在房间地上，被乾妈不知道念了多久。
上个月他耐着性子陪我看偶像剧泡沫之夏，里面的男主角被虐得一塌糊涂，难为他还能看得下去。上上个月他在网路帮我找了个轻小说网站，站在我身後跟着看了很久。再上上上个月开车陪我去听苏打绿的演唱会.......其他多到我都不记得了。
总之，我知道他开始看漫画跟轻小说是因为我，而我居然还很没良心地乱质问他。
「对不起，我错了，」我低头咬着下唇，犹豫道，「那个......我以後也会跟你一起看你喜欢的东西......我保证」
他沉默。
呃，不行，就再转移一次话题好了。
我抬头露出灿烂的笑容，整个人向他挪近一点：「对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很像死亡笔记本里面的尼亚？」
附注：尼亚在死亡笔记本漫画里虽然是个智商爆表的破案天才，但外表看起来就只是个穿着睡衣整天趴在地上玩积木的小鬼。
「你是说智商还是......」
「我是说外表啦外表，」我搧搧手，「当然只有外表像啊」
某人顿时无语片刻。
「哪里像了？我可没有整天穿着睡衣，更没有玩儿童积木」
「不是啦，我是说头发，你跟他一样都是很蓬松又有点自然卷的头发.......」说到这里，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头顶软软的黑发，触感光滑柔细得像小兔毛，令人胸口升起一股无法自制的母爱，想一把抱住他的头，拉进怀里搓呀搓。
「程程......」
「嗯？」我的手依然在他发上蹭来蹭去。
他表情冷静地：「你该不会摸着我的头发，想像自己在摸尼亚的头发吧？」
「啊？这个嘛......」
他一秒缩回头，把头发从我手中拯救出来，然後整个人往相反方向缩到窗角边，眼神鄙视：「你变态！」
「什麽，我哪有变态？」
他心寒地：「尼亚是二次元世界的漫画人物，你竟然还想骚扰他」
「摸个头发哪算骚扰！」
「很好，你承认你把我当成尼亚了」
这算什麽结论？
我撇嘴：「谁说我把你当成尼亚了？你少污辱我的尼亚！」
「你的尼亚？」
「咳咳，我是说，尼亚刚好有点接近我喜欢的理想型......」呜哇，我到底在说什麽？
果然他眼神更鄙视了，脸上清楚写着：你这个正太控！
我音量高了起来：「对，我就是正太控怎样？」
「什麽正太控啊？」
某个女人的声音从前方悠悠地传过来，乾妈转头看向我们：「你们在吵架吗？」
正太控被听到了.......？
我仍处在极度羞愧的漫长呆滞中，身旁的小牙已经笑开怀地替我回答：
「没有啊，我们没有在吵架，只是在讨论年轻人的话题」
「哦——这样呀，」乾妈并未就此放过已经恨不得跳车的我，「欸？小苑，你刚说的那正太控是什麽意思啊？你们年轻人有些用词儿我都听不懂......」
听不懂就不要懂吧。
僵持几秒，最後我逼不得已地解释：「正太控的意思就是指，某些人特别喜欢年纪比自己小........小一点的男生」
这时候，小牙已经笑得翻过去背对乾妈，脸埋进椅座里不停抽蓄。
乾妈立刻举一反三：「哦哦！所以小苑你刚刚说你是正太控的意思，就是说你喜欢年纪比自己小一点的男生？」
「呃，也不完全啦.....只是说理想型......」
「哇，太好了，」乾妈突然拍拍手，意味深长地看了小牙的背影一眼，「这真的太好了，某人刚好就是年纪比你小一点的男生呢」
小牙的肩膀霎时停止抽蓄，不敢置信地扭回头瞪着他妈。
这下换成我克制不住脸上泛滥的笑意。
稍稍思考一下，我决定说明得更清楚：「乾妈，所谓的正太控，那个控是喜欢的意思，正太则是指年纪小的男生」
「哦——所以我们小牙是正太罗？」
「对呀没错，这是赞美年轻男生的最时髦用语，乾妈你可以常常这麽叫他——」我侧头，对着小牙无限温柔地，「小~~~正~~~太~~~」
乾妈也用他四十岁的嗓音，跟着我温柔呼唤他的儿子：「哦~~~我们家小正太~~~~」
我就知道乾妈始终是站在我这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