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平安在第二天的中午果然察觉到後腰上的异疼,然而正如苏致远预料的那样,找不到他,师傅也就作罢了。只是随便捡了个由头把哑巴训了几句,然而哑巴是不会回嘴的,故而苏平安算是唱了一场独角戏。
如此又过了四天,她心心念念的老六还是没有回来。
这一回她是等不住了,打发苏致远派人去查探。很快就有了回信,说是老六三天前就已经回去了。
从省城可以坐火车到文县,最慢也不过两天。在从文县到青阳县,就是走路也用不了一天。然而三天过去了,老六却还是没有回来。
这说明一个什麽问题?
老六出事了。
苏平安认为老六是遭遇了什麽不测出事了,让苏致远赶紧去查。苏致远表面上答应下来,但心里认定老六是携款潜逃了。
老六这次出去,不仅接着一个有油水没风险的大生意,还要去拿绸缎庄上半年的红利。两项加起来大概能有十几根大条子的进项。
师傅偏心,总是把有油水的生意给老六。老六却有外心,可惜师傅看不见,还拿他当宝贝。
这回,出事了吧。
师傅要查,他就查。好好地查,把老六那点外心都查出来,让师傅看个明白。
看看谁才是她的好徒弟,谁又是吃里扒外的坏小子。
这一查又是四五日过去,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原来老六的外心是大大滴。
他不仅卷走了这一次的款子,还早已经偷偷卖掉了苏平安在省城的小洋楼乃至青阳县他自己住的小院也早就转手。这一来一回差不多卷走了苏平安近一百多万的款子。
先前苏平安还能当他是出了事,但此刻连房子都卖了,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养了一条白眼狼。被自己人给坑了。
苏平安贪财、好色,如今是人财两空,简直痛不欲生。
躺在烟榻上她连抽大烟的心都没了,捂着脸咬着牙,跟犯烟瘾似的来回颠腾,热泪滚滚。
多好的金子,多好的老六。都没了。
苏平安是做死人生意的,死人的钱她都要赚。如今被一个大活人给卷走了自己一百多万款子,她自然是不肯罢休。
生要见人死要见屍,她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都是拿命换来的。虽然她命硬不怕死,可每一根大条子上面也都沾着她的血汗。不是她的血汗,就是她徒弟们的血汗。
都是血汗换来的,怎麽能算了?
还有老六?她当师傅的哪儿对不起他了?
供他吃供他穿,还送他去洋学堂上学。给他买小洋楼,买小院子,安家置业。
不就是睡了他几次麽?那又怎麽了?
她这样标致的人物,哪儿就配不上他了?
他怎麽能这样对她?
不行,她的找到他,当面问一问他。
为什麽背叛她?
越想越懊恼,越想越委屈,苏平安是恨不得嚎啕大哭一场。
然而就在她热泪滚滚痛不欲生的时候,苏致远给她带了了一笔生意。
隔壁文县陈县长的公子,让狐狸精给迷了,想请她过去襄治襄治。
热河跟东三省接壤,狐仙黄大仙之类的妖物层出不穷。
苏平安的生意便是捉鬼驱妖,陈县长找上她,很是对路。
只是她贵,非得是不得已才请之。
因她是这一带有名气的仙姑,不会轻易出马,必得先派弟子过去瞧瞧,审时度势,再做定夺。
苏致远身为她身边仅剩下的得力弟子,自然义不容辞前去查看。
文县离青阳县不过二三十里地,来回一趟非常方便。又因陈县长刚从省城买了一辆汽车,油门一踩,吃过中饭,苏致远就回来了。
没顾得上会自己的宅子换身衣服喝口茶,他直接就到苏平安跟前回禀。
原来陈县长家的狐狸精已经闹了快半个月了,已经闹得很不像话。
陈县长并非文县本地人,乃是青阳县人。早年花钱在文县当了捐了一个县长。彼时文县还不是现在这般模样,乃是一个破落小县,要不然也轮不到陈县长占这个缺。後来文县通了火车,一通百通,四通八达,商运亨通。这才几年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处富庶繁华之地,俨然可以和老牌鄜县青阳平起平坐。
文县陡然暴富,陈县长受益匪浅。笼络住县里的保安大队,在各大路口设下重重关卡,收受各种路税,吃了个肚饱。
因为县长太太虎威十足,县长未敢纳妾,故而膝下两子俱是正房嫡出。大公子已经成年,在省城受过文明教育,很有几分才干。此子常年在省城盘踞,把陈县长这几年饱敛的民脂民膏各处投资,打点得井井有条,乃是陈家善财童子。
如今出事的乃是老来得子的小公子,自小体弱多病,娇生贵养,十分金贵。陈县长是咸菜缸里养螺蛳,把这宝贝养到十六岁,等闲不出家门半步。彷佛是生怕别人多看几眼也会把这宝贝疙瘩给看死。
本以为不出门总不会在出事,哪知人在家中坐,祸事找上门。
陈少爷独住一处精致小院,院内假山鱼池齐备,三间敞亮大瓦房,安有各种现代文明设施,极为舒适。
陈少爷身子弱,太太怕他年轻不懂养生,便不敢在他屋里放丫鬟,只派两个伶俐小厮伺候,就连院里扫洒的也都是半老的婆子。
每日小厮们伺候少爷梳洗吃饭,闲聊看书,日子十分悠闲。
陈少爷不能出门,故而只能和屋里这两个小厮亲近,平日里是腻在一处,絶没有分开的时候。然而半个月前不知怎麽的,陈少爷以他要用功读书为由,把两个小厮都打发到屋外,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待着。
起初屋里两个小厮都不在意,以为少爷是得了什麽见不得人的闲书,不好意思所以要一个人偷偷看。
但明明是少爷一个人看书,却能听到两个人谈话的声音。
这就奇怪了。
於是两个小厮就装作是要端茶倒水送果盘子,想去看个究竟。
然而门开了人进去一瞧,屋里却只有少爷一个,并没有其他人。
难不成是少爷学了口技?
小厮们心里虽然迷惑,但也不敢乱说,只能在心里嘀咕。
如此过了几天,少爷又变了要求。不仅是要夜里一个人读书,还要吃煮鸡蛋,而且要大盆装。
少爷要吃煮鸡蛋,这不算什麽。只是少爷一贯胃口跟小鸡似的,如今却要吃一大盆煮鸡蛋?看书看得开胃了?
但少爷要吃,做下人的也不能说不给。於是叫厨房煮了十个鸡蛋,装盆里给他送去。如此又是一夜苦读,第二天小厮进去收拾,果然在桌上看到空空如也的盆子和一堆鸡蛋壳。
这可把两个小厮给吓坏了,就自家少爷那个身板,吃一盆煮鸡蛋,撑也撑死。
然而陈少爷并未被撑死,反倒是一天一盆吃上瘾了,把好好的书房熏得一股子鸡屎味。
见少爷每日夜半读书,一边学口技一边吃煮鸡蛋。第二天起来还精神抖擞,意犹未尽。小厮们再傻也知道事情不对了。
半夜里偷偷一听房,里面一个「陈少爷你如何如何」,一个「王大哥你如何如何」。
这哪儿来的王大哥?
不得了,赶紧禀报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