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紧紧抱着陶瓮,说到此处脸色阵阵青白,彷佛恐惧大於愤恨:「那时我也惊诧,但当时仇恨蒙蔽,突遇仇人在此,哪有心思再问一二,便与他打了起来。那人本事极高,我屡屡处於下风,最终被他重创,再无还手之力。我不甘死得不明不白,於是问清他的来路。」
龙裔急道:「那人究竟是谁?」
「他怎可能会说……」那女子轻轻摇头,龙裔大为失望,只听她又道:「我好不容易逃出,慌张奔回镇上,心想世人众多,他总不好光天化日下对我动手。我一踏足镇口就晕了过去,幸而一个小男孩发现了我,着人带我去医馆找大夫治疗,伴我两日照料,我才保住一命。」
「我左思右想,那人本事高我极多,若是贸然再回落烟镇,定没命报父母兄长之仇,於是十几年来潜心修行,待我修行更上一层,才下山找方家填命。我下此毒手後,心中快意激昂,返家祭拜,岂料那人竟在山中埋伏数日候我返乡。亏得我修行十余载,总算能与他斗上数回,我招来鸟禽对付,那人见状匆忙逃逸。当时我伤重无力,急忙唤回百鸟救护,此时恩公出现,我怕那人趁我伤重而返,便啄他右耳,好教他听清周遭异动,趁危难来前带我逃离。」
况传宗叹道:「果然如此,龙兄早已告知,我耳力变好是因你的相助。」
「若不是事态危急,玄鸟绝无意累及恩公。」
龙裔道:「所以你才如此布陷,为的就是阻挡那人上山?」
「不错,那人三番两次想置我於死,我不得不谨慎。况且那人能活百年,绝计不是寻常人,可惜我修为太浅无法分辨。当年方家上山是那人领头,却不知何故,家人竟无法抵御他的兵器,受他一创,神力竟尔耗了许多,才会无法挡下接二连三的攻击。也亏得如此,我受他一剑,背後伤痕无法消去,让我能日日记着亲人大仇。」
马银霜叹道:「就因神凤如此设陷,咱们差点死在你手上。便说昨晚那群豹子,不是有龙裔随行,咱们定得枉死。」
那女子狐疑:「豹子?」
「难道那群豹子不是你使唤?」
「几日前我听闻龙啸,已知龙族定然前来,早将布陷撤下大半。龙族与我凤族向有情谊,我绝不……」那女子连连摇头,蓦一寻思,惊道:「莫非那人终究破了我的阵法,上得山来了?」
龙裔皱眉道:「玄鸟,此地已不安全,你还是同咱们离开,我会陪你找着安全之处,你便能安心修行……」
「我绝不离开,这儿是我的故居,岂有迁居之理。既然我已绝了方家,再无遗憾,这大仇人来了也好,我便与他同归於尽,死後带他同我父母那儿跪地求饶。」
那女子之心让仇恨蒙蔽,马银霜三人怎麽劝说终是不听。马银霜寻思那人定是罪魁祸首,以方家凡人之躯,绝无本事杀害凤凰,但首要的还是得劝那女子尽速下山,放了方夫人一命。
马银霜又劝:「神凤,那人定是杀害你一家最大祸首,方家料想只是受他诱使。只要你放了方夫人,我们可以陪你一同诛杀此人,还神凤一个公道。」
「你们不用再劝。怪只怪她嫁了方延寿,我没立马杀了她已算饶了一命,教她在此一生伴我修行也未尝不可。」那女子毫不领情。
龙裔骂道:「玄鸟,你心中大记仇恨又怎能潜心修行?你可知自己的羽翼已不再斑斓,蒙上阴黑,这可是堕妖之兆啊。」
那女子瞧瞧自己,抬头道:「你看出来了──不错,我已逐渐堕入妖道,纵有神威又如何,我亲人还不是死得如此凄惨。如果妖法能让我报得此仇,纵是一生尽受神佛追杀,我也心甘情愿。」
马银霜痛心道:「你何苦如此,你根本不是无情之人。你告诉我,为何方家数代你下得了手,却独独不取方延寿的性命?」
那女子冷笑几声:「我怎麽下不了手了,方延寿此刻没有遭逢大难吗?我早听闻他关入大牢,他的下场更令我痛快。」
「他虽关入大牢,但只要证明他是清白,定能洗刷冤屈。你仇深积怨,恨不得仇人尽数死在你手中,怎肯旁人代劳。你明明早对方延寿心软,你敢说不是?」马银霜句句说得重,也亏得她听了前因後果,在这一点起了疑心。心道神凤既曾放过方延寿,此刻不定有机会让她心软放人。
那女子顿时语塞,眼神一避,再不敢看马银霜。她胸膛急促喘动,良久,终低声道:「因为……当初……当初救我的小男孩就是方延寿。」
马银霜三人一愣,这又是怎生地纠葛,方家杀害凤凰,这女子偏偏又为方家之子所救,是恩是仇根本早厘不清了。
马银霜软言道:「你既已发了善心,还他救命之恩,那便做到底吧。你杀了方家这麽多人,对他而言,你也是他的仇人,冤冤相报何时了?方延寿一家生离死别,他也算嚐尽苦楚了,要不怎会大失神智,疯癫入病呢?」
「他……他疯了?」那女子神色忽变,喃喃自语。
「遭逢如此大变怎会令他不疯?他念兹在兹的就是方夫人,即使疯病缠心,一门心思还是记挂着失踪的娘子。神凤,你杀了他的孩儿已经够了,求你大发善心,放了方夫人与他团聚吧。」
那女子许久不说话,马银霜眼见她容色已动,以为终劝下她,岂料她双眼厉光又现,狠道:「方夫人我是不会放的,你们多说无益,下山吧。」
龙裔怒心大起,费了这麽多唇舌,还是让人下了逐客令,骂道:「既然你不听劝,就别怪我无情。让开,你敢阻挡我救人,就来试试。」
「你以为能救得出她吗?」那女子怒目一瞪。
「我们这儿有三人,看你怎麽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