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君不見》 — 君不見、拾柒

正文 《君不見》 — 君不見、拾柒

地点在云月楼三楼临窗的隔间,外头阳光灿烂,可是天气依旧寒冷,所以窗子虚掩着,座席都换上柔软坐垫,附近有外观镂刻的铜炉烤火取暖,这不是云月楼最好的位置,但云月楼也没有太差的地方。

光是先呈上来的八样小菜就够刘生生他解决两天的伙食,他开心吃着小菜,对面空月倒茶水噙笑劝道:「这小菜别吃太多,一会儿饱了就吃不下主菜了。」

「蝈缩公叶啊。」刘生生口齿不清,努力把嘴里的东西嚼完咽下,重新开口问:「我说空月啊,你哪儿来这麽多钱约我来云月楼吃这桌饭菜啊?这位置,不比上回那次便宜多少。」

空月原是和刘生生相约在另一间茶楼外头,没想到临时告诉刘生生说:「其实我们不是在这儿吃饭,我在别处订了位置,这就走吧。」

因此两人才会出现在这地方,一旁的花瓶里竟还插着淡色秋樱,一派风雅惬意,又有空月这个长得十分俊丽的家伙在,令刘生生一边吃东西一边摇头叹道:「你这张脸啊,也算得上奇人奇相。」

「哦?」

「不像是人的样子。」

空月被他的话逗笑,喝了杯茶,仍是低笑不已。

「听说施莘丰在牢里好像疯了。一天比一天还不正常,成天嚷着有鬼怪要害他。」刘生生起了话头,接着讲:「星鹤听了还说,他实现自己的愿望了。那麽想当神,最後发神经。」

「发神经?」

「她说是疯癫的意思。」

空月听了浅笑,他说:「她的遣词真有意思。想成为一个神,就像是变成一颗星那般困难,施公子过於贪婪,执迷於修炼成神仙,才有这样的下场。」

「所以人还是别太贪心。一贪就什麽也没有了。」刘生生瞥见有人送菜过来,立刻展露笑颜等人端来,没一会儿桌上摆得都没位置。这里没有旁人,只有一个空月,於是刘生生无所顾忌拿起碟子每样都要挟来尝鲜,欢喜道:「空月你也吃啊,这都是当旬的新菜式吧。我想……」

空月了然道:「那就请他们打包一份让你带回去吧。」

「多谢多谢,不好意思啊。」刘生生笑得很开心,露出一排白牙,又接续方才话题说:「刚才聊到哪儿啊?」

「施公子的事。」

「哦、对对对,做人不能贪。」刘生生说完,挟菜的动作和笑脸僵住,抬眼注视空月问:「你说的话和当日施莘丰讲的差不多。他好像忽然对你有不一样的态度,空月,你是不是还对他做了什麽?」

空月不慌不忙应道:「我确实借了他的话来比喻而已。想取得神格,本就难如摘星。至於他对我态度有异,也许是当下就已精神失常,所以做什麽都不奇怪。你还有什麽想问的?」

刘生生想了想,问说:「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还不一定。贫僧四海云游,也许有天还有机缘再会。」

刘生生点头感慨道:「其实,我还真庆幸认识你这个朋友。」

「同感。」

「人生苦短,见一面就少一面。」

空月嘴角更往上勾,眼尾睐向一旁秋樱,神色愉悦的说:「托刘施主的福,贫僧这次玩得相当尽兴。收获颇丰。我想,刘施主也不是没有收获。有增有减,其实也是不增不减。端看施主怎麽想的。」

刘生生听得有点眼冒金星,连忙让他打住这话题说:「行了、你老扯这些似是而非的东西,绕得我头昏眼花。真好奇你是在哪儿出的家啊?」

空月含笑瞟了眼对面的青年,沉默的片刻气氛微妙,他答道:「是无边寺。」

听到答案,刘生生有些茫然挑了一边眉头思忖,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只是一时没能想起来,但手跟嘴巴没停过,边想边吃。云月楼不是他想来就走得进来的地方,难得来一次,得吃个够本才行。

这时空月打断他的思绪,聊道:「见到你吃得这样津津有味,我想起了佛经里提到的东西。」

「什麽啊?」

「龙有四生,金翅鸟亦有四生。卵生,胎生,湿生,化生。化生的金翅鸟以所有龙为食,佛经中的龙可指生物,亦可指神人,而这句指的则是诸多生物。看到你如此生气活泼的吃相,就让我联想到金翅鸟猎龙来吃的情景。」

刘生生颦眉怪笑,疑道:「吭?你还看过金翅鸟吃龙啊?不过这说穿了也就是鸟吃鱼一样的事吧。」

「哈哈哈,正是。能将这样的事看得如此平常,或许你前生是个神人也不一定。」

刘生生忙着咀嚼,鼓动着鳃颊,眯起双眼懒得作回应,因为话题似乎又被空月扯远了。这话题被带远之後,刘生生没回想方才自己问了什麽,而是想起杨怀翡的事,咽下食物舔了舔泛油光的唇,神秘兮兮的问空月说:「和尚,我问你。你见过杨、梁小翠,亦知她是何许人,那你晓不晓得她身後的东西是什麽?」

「你是指她的守护者?」

刘生生点头,等着空月下文,空月这回好心没卖关子,话音温顺的回说:「是麒麟。」

「啪!」刘生生左拳击右掌,一脸自信道:「我就说我没眼花。虽然只是一瞬间显现,哈,我就说嘛,占对边、帮对人了。」

刘生生讲完长吁一口气,有点忧心的样子。他说:「只希望白水县一直这样太平。」

「会的。」空月看出他的担忧,外头时局不稳,杨怀翡又有麒麟守护,也许不久之後他们国家会出现第一个女皇也不一定。

「不求盛世,只求太平。」刘生生举杯,复杂笑说:「乾杯。」

「以茶代酒,乾了。」

「再一杯,祝空月你一路平安。」

「多谢道兄。」

「客气、客气。」

空月将窗子稍微打开一些,瞥见徐染在对街的茶楼边坐着喝茶,实际上应该是在等刘生生,觉得这两人着实有趣,回头并不告诉刘生生这事,而是没头没脑的聊起佛经里的故事,讲了有关天人的种族。

刘生生听得打瞌睡,直问他说:「你怎麽没事突然讲起香神的事。我对天帝如何享受香神那支种族的俗乐不感兴趣啦。」

「你不觉得这一族的天人,跟某个你认识的人很像?」

刘生生在心里归纳了一下方才听闻的内容,那些天人既以香为食,又擅音乐,这让他想起徐染那家伙。他蓦然失笑,歪头问:「在你看来,我是金翅鸟,徐染是天人?」

「开个玩笑而已。何必认真。」空月很斯文的耍赖,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

刘生生嗤了声,撇嘴说:「罢了。从你嘴里讲出什麽我好像也不奇怪。」

「时辰已到。」空月起身说:「刘施主,我该走了。」

「现在?你这麽赶啊?而且这菜还一堆、唉,反正我能打包。不过你从白水县走到最近的城镇也得要三、五天,又要夜宿的话小心被妖鬼吃掉。」

「不必担心。这回贫僧有旅伴,一路上能相互照应。」空月起身话别,刘生生也站起来要送他离开,却看着他不是往走廊、楼梯的方向走,而是踩上窗棂把窗子彻底打开,冷风不停灌入室内,帘子被风吹高,他人就在同桌青年的惊呼声中跃窗而下。

「啊啊!」刘生生跑上前往下探,一个大黑影由下往上刷过他面前,风刮得脸生疼,等他站定了看清楚,只见西方天空有只白鹤,鹤上头好像有个人影。想来那只鹤是相大巨大的……刘生生回过神来,错愕瞪着那桌酒菜,脸色惨白,以为空月没有付帐,还好问了云月楼的人,空月早就已经把钱都付清了。

刘生生也没心情继续待着,本想打包走人,但他看到对街徐染的身影,拉高嗓子把人喊住,招了徐染过来继续吃。徐染进到云月楼,坐在空月不久前的位置,疑问:「那和尚人不在?」

「哦,他驾鹤西归啦。」

「什麽?」

刘生生好笑道:「不是死掉,是真的骑着一只大白鹤走了。我还纳闷,这麽大的动静居然没人瞧见啊,难不成那只鹤不是人间之物麽。」

徐染听他喃喃自语,默默入座问他说:「你喜欢这儿的东西?」

刘生生扫了眼饭菜,提出感想说:「刚开始都是喜欢的。这些平常吃不到的,自然会稀罕啦。可要我天天吃,我也是消受不起,倒不是钱的问题。我嘛,还是喜欢平常跟你一块儿吃的东西,虽不是次次惊艳,却餐餐都耐人寻味。」

刘生生话说得暧昧,又邀约道:「徐染,一会儿有没有空?我们去逛书肆好不好?」

徐染对刘生生会想去书肆有点讶异,答应道:「你想买书?好啊。」

***

出了云月楼转左的大街上有条青原巷,巷里书肆林立,有的还专卖特定一类的书籍,出版刊物及买卖在这儿几乎都找得到店家帮忙,分工很细,而且原本白水县的人就喜欢看绯闻,特别是每个月从京城与一些大城传来的消息,由专人撰稿印刷出版,而且还搭配了图画,近来有人特别把这些绘画整理成册,另外刊出贩售,以供收藏。这风潮还是纪星鹤和开书肆的朋友聊天时无心插柳带起的。

刘生生和徐染二人饱餐之後,散步至青原巷内,随意浏览了各个书肆外的招幌和张贴出来的广告,巷口、巷尾也有雇人发送小报,他们两人挑了间较大的书肆,一到里头,店内一侧还设置了座席供客人歇脚、喝茶、吃点心,这间书肆正是纪星鹤与人合伙开的,那ㄚ头跟刘生生说这叫「复合式经营」。听说已有京城人士以及外邦商人跑来参考、见习,刘生生觉得这ㄚ头脑子转得很快,她不发财谁发财?

送茶水点心的都是举止优雅的男女,他们身上一律挂着一条古怪的布裙,选了花俏但不刺眼的布料缝制的,上面有带子系在颈後,打成一个像蝴蝶的结,腰间也有系带,听说这叫围裙制服,男子的制服则是背心一类,剪裁穿起来身形特别修长英挺,看得刘生生有点晃眼,心想:「这ㄚ头花招还真多啊。亏这儿的人能照单全收,要我可穿不了那样古怪的衣装在外头做事……」

徐染喝了口茶,看到刘生生一双眼睛不停瞄书肆里的年轻男子,兴味一笑,问他说:「觉得那衣着赏心悦目?」

刘生生傻笑,脱口回应:「起初是怪了点,不过越看越觉得有点意思。只是多套了那麽一件背心,怎麽觉得那身板就不同了。胸是胸,腰是腰,屁股是屁股。」讲完看向徐染,心虚的低头吃点心。

徐染问:「来书肆是吃东西,不买书?」

「一会儿才买。你不也爱看诗集麽?听说这间书肆什麽书都能买得到,就算一时没有也能预定。」

徐染挑眉顺着话问:「你订过什麽书?」

「嗯……」刘生生沉吟微笑,然後摸出一张纸笺说:「是有预定了些书,不过最近又想买书,找你一起来是想给这张纸凑个章。在这儿花了钱,到达一个标准就能凑章,还有优惠。」

「纪小姐的点子?」

「是啊。」

徐染转头扫视周围座位,不少人拿着所谓的集点卡在讨论怎麽买书凑到金额参加活动,有感而发说:「自从她借屍还魂以後,这白水县好像有些事慢慢变了。也许她不是原来那个纪小姐吧。」

「你这麽讲是相信我了?」

「你我相识至此,我为何不信你?虽然有些转变是好的,就不晓得纪家的人是怎麽想的。」

刘生生一脸表情复杂,聊起纪家的事说:「我看纪家的人也隐约有所察觉,只是不想揭破吧。逝者已矣,也许那真正的纪小姐和星鹤一样去了另一个地方展开人生。」

吃完茶点,他们各自在书肆里逛起来,刘生生确定徐染已经陷入书海,就悄悄上楼找了先前混熟的人交涉什麽,那人收了钱就冲着刘生生点头咧嘴笑,转身到屯放书的房间里取物,半晌拿了一个印染花草纹的布包出来交给刘生生。

刘生生在角落一张方桌上把它打开验货,只瞥了几眼就迅速把它重新包好打结,心满意足下楼找徐染。徐染见他手里多了东西并未多问,挑了两本书跟着付帐返家。

回家後刘生生到小书房去看书,徐染趁着无职清闲的时候把自家其他房间打扫乾净,趁着未入严冬前修剪了一下杂乱丛生的草木,再进小书房时看到刘生生抱着那布包躺在床榻睡着,怀里还夹着一本小书。

徐染不想吵醒他休息,默默退了出去,进厨房做了点下酒菜,心里琢磨着等会儿再去买点酒来,今日白天吃得多,晚上小酌再吃些菜就足矣。等他忙完这些,连酒也买好吃後,刘生生已经醒来把柴火添到大灶边嚷着要洗澡,徐染有些困惑,劝他说:「现在太晚了。明天一早太阳出来再洗吧。要不头发湿了,吹了风要着凉。」

刘生生才失落的放弃升火烧水的事,晚上在寝室把坐榻搬到窗边,摆上小几,两人边吃小菜边喝酒,话家常。许是夜深了,两人渐渐无话,刘生生一会儿看着星空,一会儿又对着徐染挤眉弄眼做鬼脸,然後不甘心的说:「为什麽都不笑?」

「为什麽笑?」

「我扮鬼脸逗你。不够好笑?」

「很可爱。」

「啧。」刘生生再度挑战失败,伸手去掐徐染的脸颊,边调侃说:「唉呀,这脸皮软得很嘛,我还以为是铜墙铁壁。」

「差不多要睡了。」徐染说完,拉着刘生生去洗漱,後者很快漱口完跑回寝室把灯熄到只剩一盏,室内光线朦胧,徐染回屋里就闻到空气中有股隐约的花草香,刘生生才挂好外衣就赤脚跑过来扑向他,环臂抱住,再抬头冲着他笑。

「你这是?」徐染一时不解,但气氛正好,所以凑上唇想亲人,刘生生笑出声扭头逃回床上,顺手还把床帐放下来,坐在床里喊他。

「嗳,徐阿傻,还不快过来。」

「我傻?」

「跟我比,你不傻?喜欢我,你不傻?」刘生生打趣的说,徐染已经揭了床帐进到床里,一把将他搂到怀里。刘生生亲了徐染的脸颊,徐染貌似动情,他立即出手掐住徐染的下巴,顽皮道:「咦,慢着慢着,你误会了。」

「误会?」

「你一定以为现在可以是不是?」

「还不行?」徐染失笑,却不愠恼。

「时机未到啊。」

没想到这还得算时辰的?徐染看到刘生生朝他俏皮眨单眼,才知这是开玩笑,仰首深呼吸,抚额笑了起来。刘生生没想到这会儿才把人逗笑,双手夹住徐染的脸用额头互相轻撞,接着才一块儿笑起来。

刘生生还莫名笑出泪来,手指压了压眼角笑说:「其实呢,我还真的怕疼,所以不瞒你说,我是去找那种书来研究。而且还有赠品,就这个。」他拿出一个小药盒,原来空气里的药香味是这东西,徐染看了眼,药盒就被收到床边。

「生生,其实就这个机会我也告诉你一事。」徐染说完跑下床,离开房间,少顷拿了东西回来床间,刘生生定睛一看他手里拿的书跟自己买的小书是一样的,而且也送了小药盒。

刘生生於是明白徐染的用心,噗哧一笑,徐染淡定表示:「现在书肆的买卖做得真好,用心周到啊。」

「就是。」刘生生拍大腿笑起来,徐染一直深情款款注视他,害他笑完有点羞赧,呼吸也开始不平稳,徐染逮着这机会凑过来,捧起他的脸在唇间印上一吻,哄着他说:「今晚不会进去的。我只是抱着你,做些让你快乐的事可好?」

刘生生在蒙胧烛光照映下歛目点头,主动把里衣的衣襟拉开,再钻到徐染胸怀里,抬头往徐染喉结、锁骨处细细亲吻,展露从未示人的温顺柔情。

「其实你快乐我也快乐。」刘生生说完顿了下,赧笑道:「我是来不及把书研究完才说不行。不过,若是不做到那一步的话,倒是怎样都可以。」

徐染欣喜,以行动代替言语和心情。虽未合而为一,却已是心意相通,缠绵通宵。

***

天空开始降下细雪,刘生生和徐染人却在衙门的牢里探视那个几度欲害死他们的人。

十一月初,徐染和刘生生在安大人作主下结为义兄弟,刘生生从此能凭这层关系定居白水县,有些繁琐的事也得陆续办理。然後徐染就从同僚那儿得了消息,听说施莘丰在牢里不停吵着要见刘生生,他转述此事,刘生生思量再三,想起那日在公堂留有悬念,就觉得再见一面亦无妨。

再说,施莘丰算是个重犯,虽在白水县受审,却还得再移往他处,下场如何尚未可知,所以刘生生想搞清楚心里的疑问也没有太多机会,於是让徐染动用关系进牢里找人。

施莘丰待的牢房比他们之前都还要宽敞许多,这种天里都还能给囚犯一张棉被盖,刘生生见到他时他正在吃牢饭,菜色不算差,怎样都还有颗卤蛋。刘生生见了咋舌,与徐染对看了眼,只不过自由可贵,也犯不着那往日待遇来比对了。

施莘丰端坐在牢里细嚼慢咽,垂目不语,看起来十分正常,刘生生小声问徐染说:「他看起来很正常啊。」

带他们进牢的狱卒是比之前被吓过那几个还老资历的,对着徐染他们表情倒是亲切慈和的说:「他的疯是一时一时的,不是一整天都这样。现在是正常了,昨晚失态的样子才真是找麻烦,大冷天的喊着有妖怪,还尿了裤子。他虽是恶人,也不是生来就这样为非作歹,我就找了条旧裤子给他换。」

关於施莘丰这人的背景,老早被八卦的县民挖掘出来晒,听说施莘丰原是个颇为上进的文人,家境小康,後来遭遇变故,家中人去财空,又求不得功名,因缘际会下开始声称自己听得见神喻,并开始替人做预言,後来搞了个明真教歛财、勾结官商样样来。

施莘丰听那老狱卒说完冷笑一声,抬头看他们,老狱卒说:「你有话快讲,别耽搁徐保长跟刘先生,人家可不像你闲在牢里啊。」

施莘丰直视刘生生,目光森然,刘生生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施莘丰问他们说:「你们两个,还看得到、闻得见那些非人之物没有?」

徐染寡言以对,刘生生懒懒回应:「关你什麽事,找我们来就为了问这个?」

施莘丰把筷子搁在碗口上,双手搭在膝上正坐,他肃容说道:「我听不到祂们。是那个和尚,他把我的能力取走,损及魂魄精神,以致我一天里仅有几个时辰清醒。我得趁我清醒时告诉你们,要当心那个和尚。」

「空月?」刘生生睁大眼疑问,目光再投向徐染,徐染则一脸毫不讶异的样子漠然看着施莘丰说:「他为何害你?」

施莘丰扯开嘴角,神情惶惑而恐惧,又像在怪笑似的回说:「不知道。我也不晓得啊!我根本不晓得他是谁,那天莫名其妙冒出这个死和尚坏我好事,直到最後一刻我才知道他不安好心。我会弄成这样都是因为有个高人传授我邪门法术,我还以为那是在帮我,因为我能成大事,那个高人从来没有用真面目出现,所以我也是那日才发现那死和尚就是我以为的高人。我只是他的一个消遣,一个消遣,我是他的一个消遣而已!你们也是,你们也是他做来消遣的棋子,只是你们比较幸运,他还没腻了。最好小心那个妖僧,他不是人,他简直畜牲不如,也没有人性,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

话说到这儿停顿,刘生生惊住了,徐染也有点错愕,狱卒则听得一头雾水。施莘丰满意他们的样子,嗤嗤怪笑几声接着讲:「还有张符对吧。我命狐女做的一张符,在纸人的心口画了符文的那个。那家伙本是我要用来做为容器的。」

「容器?」发出疑问的是刘生生。

「装星星的。」施莘丰低头继续怪异的笑着。「装神格的。那个人,你也认识哦。你认识的,就在不久之前到过这地方。虽然不晓得下落为何,可是那妖僧恐怕也是要把那人当作玩物吧。刘生生……这事儿不会玩完的,你以为我才是布局一切的人?不对,我比你们委屈,我才是受害的人,你们这些人都──」

施莘丰说着说着又开始发疯咆哮,徐染拉着刘生生的手走出牢狱,刘生生才慢慢回过神来,脸色难看的抓住徐染的手臂说:「那疯子讲的该不会是年糕哥哥吧?」

「疯子讲的话不必当真。他只是想使你不安,你别中了他的心计。」

刘生生汗颜、疑惧道:「当真?」

「你不信我?」

「……信。可是我担心年糕哥哥。」

「这你不必太过忧心,其实昨日有人从信局那儿捎了封信过来,今早急着过来,没来得及给你。就是赵公子的来信。」

「什麽?」

徐染後来把那封信交给刘生生看,信的内容很短,却足够让刘生生安心,信中提到赵熙年已经在一个不亚於白水县的风水宝地落脚,还画了一张地图,说是让刘生生有机会能去找他。字迹确实是赵熙年亲笔,刘生生这才勉强安心,并和徐染约好了择日去拜访赵熙年。

冬至夜,刘生生和徐染两个煮了汤圆吃,忆起此事,刘生生忿忿道:「那施莘丰真是个讨厌鬼,自己疯就疯了还想生事,早知道根本不必见他。」

「既然知道他是疯子,又何必一般见识。」徐染安慰道。

「反正晓得年糕没事就好了。而且那些话根本是想挑拨空月跟我们的关系吧。」

徐染听了却改变态度说:「那倒未必,说不定空月真是他讲的那种人。凡事小心为上。有些事可不是空穴来风。」

刘生生眯眼,无奈又好笑的质疑:「你就这样敌视光头和尚啊?他生得那麽讨喜,我看世间能如此敌视他的人,除了有可能真让他害惨的施教主,也就你一个吧?」

「我不曾觉得他生得讨喜。」徐染冷漠略过这话题,刘生生端着小碗坐到他身旁,勾肩搭背的邀约道:「一会儿吃完,你负责洗碗收拾,我先回房。」

「为何是我收拾?」

刘生生笑得相当魅惑,压低嗓音跟他讲:「因为,我把先前的小书研究透彻了。」

「……好,都交给我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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