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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阳光相当微弱，走在街道上，即便是南台湾，冷风依然毫不留情的吹来，我拉紧身上的外套。
「子涵，你来了！」走到约好的书店门口，凯枫勾起灿烂的笑容对我招手。
「快点进去吧，我好冷。」耸起肩膀，我指着店门说。
走入书店的瞬间，迎面而来的暖气让我温暖许多，松开紧缩的肩，稍微解开紧扣的外套。我跟在凯枫的身边，走到一区完全不熟悉的书中。看着满是程式应用的书籍，我皱起眉头。
这些完全是我不可能碰，也不愿意理解的书。看着相当熟悉这里位置的凯枫迅速的从书架上拿起书籍翻阅，我纳闷的走到他的身边。
「我找个书，你可以先去看你喜欢的，我们等下一起去喝下午茶。」凯枫凑近我的耳边细语。
「好。」我楞楞地点头，便缓步离开凯枫身边，逛到平常会待上整个下午的外国翻译文学区。在日本推理小说的书架前，我停下脚步挑了一本感兴趣的小说後，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手里拿着推理小说，心中却相当复杂。想着在书店另一角落的凯枫，我感到心慌。那天和禹辰的对话在脑中盘桓……
『他喜欢你，对吗？』
『你，已经把当初对我的执着放下了吧？』
手抵着太阳穴，目光落在书中的文字上，心，却不在故事里。
禹辰是想说，我爱上凯枫了吗？我扪心自问，眉头紧锁，我无法接受这样的说法，所以我否认。如果这麽轻易就让一个才认识几个月的男孩取代爱了两年多的郑禹辰，这种事情，我才不相信我做的到。
那过去的日子里为郑禹辰掉的眼泪算什麽？为了他每天活在半夜惊醒，然後发呆到早晨的循环中算什麽？我的爱情，早在郑禹辰放手的那天起，就死亡了。即便悸动，也只为了他一个人。我是这样深信的，所以，凭什麽？张凯枫，凭什麽取代郑禹辰？
我不停的否定禹辰的想法，否定他所做的任何推测，但让我更痛苦的是，心却在颤抖，凯枫的身影、笑容、温柔一再的浮现在脑中。好像在喧嚣，他对我的重要性。
「啧。」终於，我烦躁的盖上一页都没看完的推理小说。难得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我无法融入推理小说的剧情中。
全都是郑禹辰的错……
我在心里暗骂，原先因为梁歆妍的话已经够困扰的，现在又因为禹辰，我感到更加烦闷。
将小说放回书架上，我背起袋子，走到凯枫所在的角落，看见他依然专心的看着手中的程式学。
「找到了吗？」
「──喔，找，找到了。」似乎被我无预警的声音吓到，凯枫怔了一下匆匆盖上手中的书。
「那走吧，去结帐。」我说，他点点头後，将手上另外一本书放回书架，我们一起走到柜台。
「你不喜欢来书店？」结完帐走出书店，凯枫看着我问。
「没有这回事，」我摇了摇头，「只是心情很烦，看不下去而已。」
「抱歉，是因为我找你出来吗？」
「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错。」我低头看着街道的砖块，这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好像说了谎。
明明就是因为太在意身边的他，所以感到心烦。虽然不是直接，但严格说起来，跟凯枫也有关系。
「子涵，」他突然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我，「你最近，到底怎麽了？」
「我……」看着凯枫的眼神，想说的话突然哽在喉中，我不知道该怎麽回答。
越是想要说服自己的不在意，那份心情却更加清晰。清晰到，自己快要无法欺瞒自己，却又迟迟不愿意去承认。思绪里，还告诉自己，我还爱禹辰。但，胸口的悸动，一次又一次出卖自己的心。
『子涵，你也变了呢！』
『你，已经把当初对我的执着放下了吧？』
『冷静点！不要哭！』
『对不起。』
禹辰的话在脑海反覆播放，看着凯枫，想着他们的话，胸口的酸楚瞬间涌上心头。
「我，我……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变……」眼泪无预警的从眼角滑落，胸口痛的发麻，思绪更加混沌。在张凯枫的面前，我更想坚持自己最初的心，我不允许自己就这麽随便让禹辰的位子被别人取代。
这样似乎会显得，过去的那份感情，都是虚幻的。所以，我不要！
「子涵？」凯枫蹙起眉，担心的看着我。
「对不起。」意识到自己无法控制的眼泪，我随手抹去脸上的泪光。「我先走了。」
不顾凯枫的担忧慌乱的逃开，我以为，自己可以这样一直跑、一直跑，直到那份荒谬不应存在的悸动离开我的思维。
但，我错了。而且错的彻底。
就像打从一开始，我以为自己还爱着禹辰一样，我以为对凯枫的心情只是朋友一样。一切，都只是「我以为」。
越不想面对，现实就逼着自己要硬着头皮去认清。我想要逃开，却被他紧紧的抓住。当他拉住我的手，我毫不犹豫的停下脚步时，我就懂了。
因为他，我开始学着为自己勇敢一点；因为他，我开始懂得释怀；因为他，我不如以往的在乎禹辰；因为他，我的思绪一次又一次的被打乱……因为他，改变了我这两年来的感情归属。
事实一直都和我所想的相违。我爱郑禹辰，我真的爱他。可我也真的变了，现在的我，心动的情绪是为了这个紧紧将我拉住的男孩。早已不是，那个相爱了两年的郑禹辰。
「放，放开我。」我哽咽的说着，却丝毫没有挣扎。
凯枫没有任何的回应，只是静静的看着我，紧拉着我，深怕一个放手，我又会逃开。
「拜托你，拜托你……」眼泪无法停止，我哭着请求。
「告诉我。」他低喃，「告诉我，为什麽哭？」
凯枫的声音震慑我的心，混乱的思绪好像在一瞬间冻结，我的手慢慢松开，哭泣也逐渐停止。
「我说过，不要再让我担心了吧？」他的语气坚定，等待我的回应。
「对，对不起。」我低着眼眸，紧咬下唇，「凯枫，让我一个人静静好吗？拜托。」
他停顿半晌，紧抓的手才愿意慢慢放开。我始终不敢抬头对上他的眸，浏海遮盖我的眼，让我可以在他面前继续隐藏自己心里的感情。现在的我，还不知道该怎麽正视对凯枫的感觉，不晓得该用什麽样的态度面对他的温柔，他的好。
「谢谢。抱歉，让你担心了。」
语毕，我转过身，准备离开，他叫着我：「子涵，对不起。」
「我没事，你不用对不起。是我让你担心了，这些日子对不起，是我不好。给我一点时间，星期一就没事了。」
「子涵……」
「星期一见。」我迳自的打断他想说的话，快速的离开他的身边。
我不知道梁歆妍说的是真是假？对凯枫来说，我是不是他心中那个特别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要怎麽去面对心中这份感情，还有对禹辰的爱，我是不是已经能够全部释怀？
我更不知道，对於这份感情，我是不是应该开口让对方知道？面对爱情，我真的胆怯了。
所以，我只能选择暂时逃避。至少，让自己好好的冷静一下，想清楚，我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我回来了。」一打开家门，熟悉的鞋子映入眼帘，扬起一阵无法言喻的愧疚。而我的声音似乎没有传入任何人的耳中，客厅的灯亮着，却没有人回应我。
「你的意思是，你就要这样把她让给一个才认识几个月的男生？」客厅里头传来子夏的声音，我停下脚步，躲在角落。
「这对子涵才是最好的。」另一抹声音冷静的说。
「那你呢？」子夏的声音上扬，情绪越来越激动，「你明明还爱那个傻女孩！她一定也还爱你，你到底想逃避到什麽时候？禹辰哥！」
倏地，胸口一阵刺痛。愧疚和错愕交杂，紧咬下唇，继续听着他们的对话。
「打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爱上她，她也不应该爱上我。」依旧冷静的语气刺痛我的心，眼眶开始堆起泪水。
「就像阿姨说的，我配不上子涵！子涵这麽重感情，面对人生还没有想那麽多，一定会被我影响，放弃更好的选择！所以，我们本来就不适合彼此，分开比较好。」
鼻一酸，眼眶里满是泪水，无法承受的痛揪紧我的心，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落双颊。转过身，站在客厅门口。
「凭什麽？凭什麽你可以擅自决定？」我失序的大喊。
子夏猛然转头，和禹辰两人一脸惊吓的模样，睁大双眼楞楞地看着我。
「子……子涵？」
「姊？」
无视他们两个的声音，我蹙着眉直直地看着禹辰。「你凭什麽，随便决定什麽对我才是最好的？」
大喊过後，我旋身跑开，不理会禹辰在身後的呼喊，玄关的门被我大力的关上。反覆的想起禹辰刚才说的话，因为他自认配不上我，所以决心放弃。既然都放弃了，为什麽还要不停的对我好？还要让子夏知道他其实还在乎我？
「为什麽……为什麽？」我停下脚步，在熟悉的河堤上无力的坐下，抱着双膝，喃喃自语。「为什麽，要在这种时候？为什麽，你要这麽想、这麽说？」
我不懂禹辰的想法到底是出自於什麽理论？对我来说，最爱的人就是他，他是我的生活重心之一，失去了他，就算有再好的成就，生命里永远也失去了最重要的，这样的人生有什麽意义？
我恨禹辰，凭什麽擅自决定我们的感情，甚至是我的未来。我也恨子夏，为什麽明明知道我这麽爱禹辰，还忍心什麽也不告诉我，甚至不劝禹辰打消这种念头。
但，我更恨自己！为什麽，让自己对禹辰的心动，这麽容易就被取代了？凯枫的身影无法赶出脑海，明明现在为了禹辰这麽难受，我竟然还一心想着凯枫。拿着手机，看着通讯录上凯枫的名字，我想按下去，却没有勇气。
我厌恶现在的我，什麽也做不好，面对所有的一切都是茫然。爱情也好、亲情也罢，还有未来、课业……我的人生完全脱序，自从禹辰放手之後，这似乎成了惯性的循环。
「郑禹辰，你凭什麽这样对我？凭什麽随便决定？」朝着天空，向着那条河，我大喊。
在这里的所有一切，都是曾经眷恋的，相爱的，想念的。如今，却变得这麽讽刺。我甚至怀疑那两年的爱，到底存不存在？
「对不起。」禹辰的声音传入耳中，心一惊，我跨出脚步，想要逃开，他却好像知道我所有的动作，早一步拉着我的手，熟练的将我纳入怀里。
「对不起，子涵。」他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放开我，郑禹辰，你放开我。」在他的怀里，我奋力挣扎。思绪打了好几千个结，现在的我真的不晓得该用什麽样的心情面对他。
「对不起。」他说，接着就像以往的体贴和温柔，他按照我所希望的松开他紧抱的手。
「子涵，」他唤，「你真的爱上那个凯枫了，对吧？」
他垂着眼，淡漠的语气，让人不舍。
「我……」我想和上次一样大声反驳，但声音却哽在喉中。
「我爱你，一直、一直都是！」禹辰抬起头，打断我的支吾，认真的看着我。当我直视他的眼眸时，才注意到他的眼眶竟微微泛红。
「为什麽，为什麽要现在才说？」我紧咬下唇，这回，胸口的疼痛却是因为过多的愧疚和自责。
「刚才你跑出来的时候，子夏出手打了我。」禹辰蹙起眉宇，那双黑瞳愧疚的看着我，「对不起，子涵，是我太自私，明明是自己决定放手，却又一直没办法收回对你的感情。」
我楞楞地看着他，眼泪不争气的从眼角静谧地滑落。
「我真的不懂，真的不懂，」我哽咽的开口，「禹辰，我真的不明白，你当初到底为什麽要这麽做？你明明知道我对我们的感情有多认真，明明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努力要挽回。」
无力的蹲下身子，我用手掩着脸，胡乱的抹去眼泪。复杂的情绪围绕着自己，现在的我，无法踏出任何一步。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我还没有准备好要承受这些。
「明明……我明明，就只想要简单的让一个人陪着而已。」
「子涵，」禹辰的声音传来，熟悉的温柔落在头顶，他蹲下身子，拉过我的手，将我纳入怀中。「对不起，对不起。」
「因为我太胆小，我不知道怎麽做对我们才都是好的。我一直都在害怕，我怕受伤，我怕上了高中，我不能和以前一样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我就会失去你。我怕未来哪一天，你找到你想要前进的方向，眼睛再也不是追着我跑的时候，我们之间的距离就会越来越远……」
我用力的推开禹辰，他往後跌坐在草地上，「所以，你选择主动切断这份感情，让我当那个被伤害的吗？」我无力的跌坐下来，朝他大喊：「这就是你爱我的方法？」
他什麽也没有回答，安静的垂下眼。瞬间，我的心凉了一半。原来，这麽久以来，自己为了这样的人浪费那麽多的眼泪。原来，我以为很坚固的爱情，到头来，只是自己太一厢情愿的付出，傻傻的当被伤害的那一个。
「禹辰，」眼泪滑进嘴角，咸苦的味道散开来，「你根本没有爱过我，对不对？」语气很轻，很淡，我的思绪异常的冷静，心却难受的比过去还要痛苦。
静默，似乎成了我们的默契。我闭上眼睛，无力去面对这些冲击性的答案。不回答，是默认了对吗？这麽多个月，我到底为什麽哭阿？
我垂下眼眸无力的看着这片草地，脑海里面闪过两年来的所有一切，在这片草地上，曾经许下的承诺，说好的，除非不爱了否则不会放手的。说好的，要一直一直陪在对方的身边。
那年夏天，是他承诺的。这年夏天，也是他放弃的。心，已经疲惫。我已经不确定，过去的日子里那份感情到底是否存在过？
「我爱你！」突然，他的声音划破被伤心凝结的空气。他靠近我，伸出手轻碰我的脸颊，抹去那些心碎的泪痕。
「是吗？一直以来，应该只有我爱你吧？」我冷冷的问，眼眸依然低望着那片身下的草。禹辰的答案，已经让我彻底心死了。
「你还记得那天你告诉我，你知道我不是真心要分手，要我留在你身边吗？」禹辰的声音触动我心底最脆弱的记忆。那天他的转身，他的拒绝，让我嚐到失恋的滋味，原来是苦到让人感到世界似乎成了黑白。
但我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的反应。现在说这些要干嘛？对他来说，曾经的一切，都不重要不是吗？因为他不想当受伤的那一方阿！
「那之後，每次看到你跟其他男生很要好，我只能够回避不去面对，偷偷向子夏抱怨。子夏跟我说过很多次，我这样太自私，伤害你也伤害我自己。但是，我不知道该怎麽做才是对的。」他拉过我的身子，紧紧抱着我。
「那个时候的我只能想到这种方式，即便你说你会好好努力往自己的方向走，不会受到我的影响。但我还是很怕，我怕自己拖累你，也怕你离开我。加上你妈妈不希望我继续和你在一起，所以我想既然总有一天一定会分开，那就早点放手，这样你就不会继续浪费时间在我身上，痛苦也会轻一点。我一直、一直都想保护你，真的！」
他的话一字一句确实的传达到心底，但就算那只是一时之间胆小害怕，又出於想要保护我那又怎样？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错过的爱情，就算曾经付出再多，也已经随时间从指缝中溜走。
我抓紧他的衣服，无法停止的泪水打落在他的胸膛。任由他紧抱着，感受他在身边的体温，感受这份他对我的爱。
「为什麽，为什麽不早点说，为什麽要隐瞒我？」我小声的问。
禹辰用手温柔的触碰我的头，将我的身子更往自己的怀里带，让我埋首在他的颈窝。「对不起，我太胆小了，对不起。」
他的声音明显的哽咽，我伸手紧抱他。他一直都没有改变。一直、一直都是那个全心保护我的郑禹辰，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的心里面，禹辰已经不是那个唯一，那个最重要的。眼泪，更加肆无忌惮的流淌，为了这份错过的爱哭泣，为了彼此的不勇敢哭泣，为了这些持来的坦承哭泣，为了残忍的时间哭泣。
「笨蛋，郑禹辰，你是大笨蛋。」我埋首在他的颈窝骂着，手却将他抱的更紧。我舍不得这份感情，舍不得我们之间的错过。但一切不可能重来，我对凯枫的感情，也已经无法收回。
现在的我，闭上眼，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他；难过时，最需要陪在身边的人也是他：张凯枫。
和郑禹辰的感情，只能这样放手。「对不起，禹辰。」在他的耳边，我小声喃喃。
「我爱你。」
他的回应让我的心更加的痛，过去的回忆无法停止的在脑海中重复播放。
『我喜欢你，子涵。那你呢？』
那天，我开心的一时之间什麽都说不出来，只顾着掉眼泪。当你慌张的将我纳入怀中，我才哽咽的说出『我喜欢你』。
『生日快乐，子涵。』
『谢谢你，禹辰，我爱你。』
『禹辰，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对吗？』
『我会的，我会一直保护你。在你最无助的时候，替你抹去所有的眼泪。』
那年夏天，那年冬天，那天春天，因为有你，我懂得什麽叫做爱情。
「谢谢你。」
那年，我们十五岁，所以我们都害怕，都在爱情和未来的抉择下轻易的却步。即便，现在的我们十六岁，想要的很简单，对爱情的渴望也始终如初，但时间的推移，却已经找不回当初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