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就算。
何彦纶拉走凯枫之後没多久，两个人陆续走进教室，森一抓着我想跟凯枫好好问个清楚，何彦纶却挡在我们的面前。他没有说话，对着森一摇摇头，像是要我们别过去，钟声也在此刻响起。
「等等吃饭再说吧，打钟了。」何彦纶冷冷地说。
森一咂嘴，放开我的手，不悦地旋身回到前面他的位子上。
「子涵你也回座位吧，老师等等就来了。」何彦纶对着我说，我连头也没有抬起来看他，迳自回到位子上。
「彦纶你干嘛？」钟声一打，原本想要立刻找凯枫问清楚的森一却又遭刀何彦纶的阻挡，他拉着森一往教室外头走，森一抓着我的手一起离开教室。
「那家伙今天到现在都还没有跟子涵说到半句话，然後就在那边和江舒瑜卿卿我我，这算什麽阿？」在学生餐厅，森一有些激动地问。
「凯枫他，是不是厌倦我了？」我敛下眼。
「他如果这样，我不会饶过他。」何彦纶平淡的语气说着。
「所以到底是怎样？他今天太反常了！不只是子涵，连我也当成不认识一样，彦纶你知道他怎麽了吧？」
「给他一点时间，让他自己想清楚一些事情，他答应我给他一个星期，他会好好想清楚。」何彦纶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我们，「我们要相信他，作为朋友、作为情人。」
他说得很肯定，但却完全无法对我的不安起任何鼓励作用。他是因为不知道凯枫连情人节的简讯也没有回我，才能那麽坦然地说出要我相信他。
「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一样，但是他现在连女朋友都不顾，一直跟那个喜欢他的江舒瑜在一起到底是想怎样？他有没有想过子涵的心情阿？」森一用手撑着头，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那就看子涵怎麽决定、怎麽想，如果一个星期之後他还继续这样，那你们就去找他兴师问罪，我不会阻止。」何彦纶的泰然，和森一呈现对比。
「子涵你说呢？」森一问。
我低着头，沈默不语，脑袋在纠结，要忍受凯枫不晓得要持续多久的冷淡，别的女生过度的亲密，我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当作什麽都不知道这样过一个星期，甚至可能就此延续到永远。但，另一方面，只要忍过这一个星期，说不定凯枫想清楚了，就会告诉我他的心事，我们也能够回复原来的模样。
就算结果他还是选择继续对我冷淡，那我也要知道他突然转变的原因。
「好。」我缓缓开口，抬起头看着森一和何彦纶，「我等，我相信他这个星期，但是下个礼拜，我一定要知道答案。」
何彦纶对着我笑了，那是很浅的笑容，但是他的眼里却完全感觉不到笑意，反倒是一种不舍的神情。
「既然子涵都这样说，那我也只有等，张凯枫最好快点跟我解释清楚他到底在干嘛。」森一努嘴碎念。
回到教室，凯枫笑着，很灿烂的笑容，但不是对着我。我垂下眸，紧咬下唇，胸口充满苦涩。
「子涵。」森一担忧地唤，我随即撑起笑容，小声地回了一句：没事。走进教室，我们回到各自的位子上，我拿出英文杂志预习，努力压抑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看任何关於凯枫和舒瑜的一切。
森一突然传了纸条过来给我，上面有点潦草的字迹这麽写：我和彦纶会陪在你身边的。
我微微地勾起嘴角，把纸条递回，上头写着：谢谢。
我很努力地隐藏自己的心情，直到放学时间，我有些迷惘和无措。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养成的习惯，现在突然不晓得应不应该继续这个习惯才好。和凯枫一起放学，曾经是那麽自然、不知不觉就发展而成，回过神来时，就发现彼此每天放学都在等对方。但，现在呢？
我应该怎麽做？在位子上等他，还是主动过去找他？他还会等我吗？
正当我还在烦恼这些问题，心底深处偷偷地期待凯枫可以背起书包走向我的位子，和平常一样对我说：子涵，走吧。
另外一抹声音，另外一个人，拍了我的肩，说了一样的话。这抹声音，比凯枫的平淡许多，也不像凯枫一样笑着对我说，而是板着一张扑克脸。我背起书包，还没来得及回答何彦纶，凯枫的身影从何彦纶的身後走过，从我的眼前，连一点迟疑也没有，快速地走过，然後停在舒瑜和梁歆妍的面前。
「涵涵，我们走吧。」在座位另一边的森一似乎也看到了相同的情景，他站起身子，拉着我的手。
我楞楞地点头，站了起来，我们三个之间安静的不像话。森一努力的和何彦纶讲话，想要引起我的注意，但我只是安静地走在他们前面。我没有哭，也没有任何难过的表情，只是很平静、很普通的静默地走着。
「子涵，你还好吗？」终於，森一忍不住问。
我微笑回头看着他说：「没事拉，快点走吧，你不是要上课？」
森一尴尬地跟着我勾起笑容：「阿哈哈，我差点忘了我还要上课，快来不及了！」
「还有时间在那边聊天！走快点！」我催促着。
一切看似很平静，其实心已经碎了一地。他什麽也没有说，就突然冷落我。他什麽也没有说，就突然头也不回的离开我的身边。这算什麽？此刻的我只感觉到：相信，真的很累、很辛苦。
「拜拜。」我们三个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森一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何彦纶则是继续跟在我的身边。
我依然没有说话，直到我们在公车站坐了下来。
快要陷入地平线的太阳面对着我们，何彦纶安静地坐在身边，他心不在焉的反覆看着手表。
「你女朋友等你啊！」我忍不住笑着问。
下一秒，我的视线被他的手掩盖。他的体温从他的手，透过我的额头传来。我顿时心跳漏了拍，些微的心慌，反射性的往後倾。
他没有因为我的动作而慌乱，冷静的道：「哪来的女朋友啊？」
他收回手，瞥了我一眼。
「……不然咧？」我愣了半晌，才回他的话：「之前那通电话也是，是女朋友吧？这麽紧张在看时间，有约会就去吧！我一个可以的！」
语落的瞬间，我感觉到心里一阵淡淡的异样情愫。其实现在的我，很不想要他离开，很需要一个人陪着。让我不是一个人，不要去乱想、不要感到无助和难过。不知不觉，好像对他有莫名的依赖。
下意识的将视线移开他的脸，看着前方来来去去的车。我有点不明白这种心情是什麽，明明我爱的人是凯枫，怎麽会对何彦纶有不该存在的在乎？
「就说没有了！在乱想什麽？」他冷静的说。
随後，我只是喔了一声回答他。
傍晚的夕阳落在我们的脚边，这个瞬间，这些对话，让我的心不平静的跳动。和面对凯枫时的心动不同，是一种带着尴尬无措的慌乱。
沉默不晓得持续了多久，我的轻唤打破这场静谧。
「欸，何彦纶。」我站起身，「我啊，真的好喜欢凯枫！好喜欢，好喜欢！」
回头，坚定的视线对上何彦纶。
「好喜欢他。」我微笑。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我，什麽也没有说。
霎那，紧张的情绪在胸口回荡。他眼里的认真让我心慌，他的沉默让我无措。
我讨厌这样的我，我努力的想让我的脑中，心中只有凯枫的存在。所以这样对他说，也对自己说。
这短短的几分钟，却让我如此难熬。我真的不希望他继续用认真的眼神看我，在他的眼里，我似乎看见凯枫看我的样子。专心到让人无法忽视。我不确定他的眼神想表达的心情是什麽，但我希望绝对不要是超出朋友的喜欢。即便我知道他喜欢着我，但我也不希望他到现在仍然是用那种心情在面对我。
「我知道！」终於，他开口回答，「你爱他。」
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特别的起伏，让我揪着心。莫名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见我蹙起的眉，他收起平淡的扑克脸，微微勾起唇角，站起身说：「希望他也爱你。」
顷刻，凝结的尴尬气氛破碎，身边的声音好像又一次回复。
「我也希望，」我敛下眼，「他真的很特别。」
我的脑中，在这样平常的氛围下，很自然的被凯枫的身影占满，忘了方才的心慌。
「会啦！」他说，「给他时间，让他想清楚。」
我笑着抬眸，却在瞬间，好像捕捉到自己最不愿意发现和承认的何彦纶。
他眼里，似乎闪过一刻的落寞。
拜托，不要！不要再继续执着，我爱的是凯枫，是凯枫……
之後的几天，我和凯枫依然一句话也没有说。下课时间，他的身边就是江舒瑜和梁歆妍，然後森一和何彦纶也会陪在我的身边。当他经过我的身边，永远也只是我一个人的视线追着他的身影。
江舒瑜和梁歆妍，孙森一和何彦纶，他们就像区隔我和凯枫的墙，而森一和何彦纶陪在我的身边和江舒瑜、梁歆妍在凯枫身边的意义是不同的。
日子，就这样很快地过了一个星期。
「子涵，你可以来一下吗？」下课何彦纶和森一说要去买早餐，原本他们想把我一起拉去，但语帆叫住了我。
「怎麽了？」
语帆把我拉到教室外面，倚靠在一旁的栏杆，盯着我问：「你和凯枫怪怪的，吵架了？」
「没有。」我别过视线回答。
「哪里没有？这几天舒瑜和歆妍都在他的身边，你一点反应也没有？还有你怎麽和彦纶变得那麽亲近？」语帆抓着我的肩膀问。
「我……」我被迫转过头看着她，眼珠子不安地转动，「我也……不知道，他什麽也没有跟我说。」
其实凯枫这些日子的冷淡，让我不禁怀疑爱情和友情是不是一样的，我和舒瑜之间会因为时间、因为个性和环境从原本要好的朋友慢慢渐行渐远，那我和他是否也是这麽一回事？但，一切未免也变得太快、让人无措了吧？就像禹辰一样，甚至比禹辰还过分。
「张凯枫在干嘛阿？怎麽可以突然就这样，连简讯都不回？如果是吃前男友的醋，这样未免也太不成熟了！」语帆听我说了从寒假开始的事情。
「可是我觉得自己也不对，不应该让他那麽不安，但是我希望他可以跟我说清楚，如果是因为禹辰我会好好道歉，而且未来禹辰也都会在国外，他不用不安。」
「确实你让他不安了，但突然冷落真的太不成熟了！还有何彦纶干嘛帮他讲话？我觉得根本是那两个人有鬼！」语帆的情绪持续高昂。
「子涵，国文老师找你！」突然教室里传来闵宏的声音，我回了句：我知道了。
语帆朝我点了点头说：快去吧。然後我一个人走上楼，一个人的感觉真的很糟糕。脚步很沈重，就像这几天以来的夜晚。一个人的房间，一个人的沉默，一个人的……难过。
「报告。」我推开办公室的门，走到国文老师的身边，他简单地交代晚点要收上来的作业，要我把新的参考书搬回教室发下去，然後就急忙地拿着资料离开座位，离开前还不忘提醒我找人上来帮忙不要自己逞强。
「唉。」我一个人搬起老师桌上的参考书，厚厚的一叠快要遮住我的视线。我吃力地走着，离开办公室，走下楼，然後走进教室。
「林子涵，你干嘛一个人搬这麽多书？」闵宏放下手上的吉他跑了过来，从我手中接过一半以上的书。
「你到底在想什麽阿？干嘛不下来叫我们？」他一边碎念一边帮我把书放到桌上。
「我想说下来又上去太耗时了阿。」我尴尬地笑了笑，并向闵宏说了声谢谢。
「你在逞强什麽阿？」熟悉的句子传入耳里，我抱着喜悦和期待转过头，但那一点点的期盼却又立即落空──何彦纶和森一的脸落入眼帘。
「真是的，怎麽没有叫我一起去？」森一担心地看着我。
「你们去买早餐，我想说自己来比较快。」我重复和方才一样的说法，视线不自主地移开。
「凯枫、凯枫？」突然一旁传来舒瑜的呼唤声。
我们三个同时看向距离我们几个座位的凯枫和舒瑜他们，那一瞬间，我和凯枫的视线再一次的对上。但又是片刻，极短的时间，凯枫立刻别过眼光，继续和舒瑜谈话。
「真是的，到底有没有那麽夸张？连你一个人逞强也不管？」森一咂了嘴小声地抱怨。
「你们快点帮我发下去，下午的课要用。」我假装没有听见森一的话、没有看见凯枫的冷漠，转过身拿了几本书给森一和何彦纶。
我咽了口气，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因为搬书有点泛红的手还隐隐作痛，就像现在的心一样……
真的，撑不住了。一个星期，真的够了！
中午吃饭的钟声打完没多久，何彦纶什麽也没有说，走到我的座位旁边，拉着我的手离开教室，森一刚好先去厕所。
「张凯枫，总该好好告诉我你的答案了吧？」他拉着我走到凯枫的面前，凯枫没有说话，站了起来迳自走向教室外，何彦纶拉着我跟上他。
「答案很明显了不是吗？我愿意放手，愿意把她让给你，这样不好吗？」在中午没有什麽人会经过的中庭，凯枫像是忽略我的存在一样，对何彦纶说着。
瞬间，我的心像是完全无法再次贴和起来一般的碎的彻底。思绪被打断，无法置信自己听见的话。
「张──」
「一点也不好！」在何彦纶回答之前，我打断了他的话，稍微推开何彦纶，眼眶已经泛泪。
凯枫别过头，不愿意对上我的视线。
「凯枫，你到底怎麽了？为什麽都不理我？就算你要和我分手，也该好好告诉我，不要什麽也不说！」积压了一整个星期的眼泪从眼眶滑落，在他的面前，我无法假装自己很坚强、很勇敢。
他依然什麽也不说，任由我继续掉泪。
「张凯枫，我拜托你，告诉我为什麽！如果是因为禹辰我跟你保证，我真的不爱他了！对我来说，你比他重要许多，我想要一直牵着的手是你的，是你答应我，不会让我哭的，不是吗？」我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啜泣着。
「拜托你，我拜托你！」抓着他的衣服，我大喊，像是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一样，乞求他、拜托他。
突然，雨水开始往下掉，轰隆的巨响之後，大雨无预警的打落在我们的身上。我们三个没有任何躲雨的打算，任由大雨打湿我们。
「张凯枫，我拜托你，告诉我。」双手从抓着他的衣服，到紧紧抱着他，我持续哭着说。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推开或回应我的拥抱的动作。
「彦纶、子涵、凯枫，你们在干嘛？」森一突然跑了过来，「子涵，你这样会感冒。」他伸手想将我拉进走廊里躲雨，但我却假装没有听见他的声音，继续抱着凯枫。
「张凯枫，这就是你爱我的方法吗？让我这样抱着你淋雨，还是什麽都不愿意说？」我抬头看着凯枫依旧别开的脸，面无表情，任由雨水打湿。
一旁只传来何彦纶把森一拉走，要他不要管的声音，眼前的男孩依旧沉默。
看着他这样，我已经越来越没有勇气坚持下去。不只是等他回到像过去一样，连等他开口告诉我原因的勇气也快要消失。
「凯枫，我拜托你。」慢慢放开他的身体，我仅抓着他的衣服，垂着头，小声地哽咽地恳求。
雨声遮盖我们之间，半晌，我才听见熟悉的声音喊着我的名字：「子涵。」
他拉开我的手，视线对上我的，缓缓开口：「我不值得你这麽爱，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啪搭──悬挂着勇气和相信的线断掉，眼泪掺杂着雨水，朦胧的视线，看不清眼前的一切。脑袋呈现空白，心好像被狠狠的撞击，一瞬发麻。半晌，当我意识到再次被爱情伤了遍体的痛，我除了哭以外，已经不知道该有什麽样的情绪反应。
「我不值得你这麽爱，你可以找到更好的。」凯枫看着我，又重复了一次，「子涵，这就是我的答案，对不起。」
我闭上眼睛，眼泪滑落，微微地勾起嘴角，苦涩的感觉在胸口徘徊。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就算的。」我小声地说。
「你值得有一个更懂你的人、更爱你的人，对爱情还不够了解的我，没有资格让你爱。」他淡漠的回答，一字一句是那麽伤人，好像在否定这些日子所有的感情，还有我对他的爱，好像是白费工夫一样。
我哭着微笑，抬起眼眸看着他说：「但我不会再像爱你一样那麽爱他，被爱所伤，两次就够了，真的！」
摀着脸，走过凯枫的身边，不顾一旁的何彦纶和森一，快步的离开中庭。我不知道自己可以走去哪里，只是现在，我谁也不想见，只想要一个人。就让我一个人淋雨、一个人哭、一个人感受这种被爱情再一次背叛的滋味。
我不清楚在我朦胧的视线中看见的，是不是张凯枫的泪水。这个时候的我，真的好累、好痛。我无法去想，方才离开的一瞬间，凯枫的表情到底是怎麽样的？
他在哭吗？他会为了我哭吗？我想，答案绝对是否定的。是他主动冷漠的、提分手的，所以他没有理由哭；他曾经对我表现了他对爱情自信和相信的一面，所以他没有理由对爱情不勇敢。唯一合理的解释是，那是雨水，还有他是真的不爱了。
再一次的心碎，对爱情，我真的没有任何勇气再次相信。再一次相信爱情的机会，根本不存在。
我躲在旧校舍的角落，蹲坐着，将头埋在脚中，大声的哭泣。突然一阵温度从头上、背上、身上的每一处传来。
「你不是一个人，我还在你的身边。」他的声音传入耳里，现在的我没有力气推开他，也无法去思考他话里的意义和他对我的感情。但这紧紧抱着我的体温，却让我的心痛的更厉害。因为，不是他，不是我爱着的他──张凯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