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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宜在一点多时来到活动中心将我领回教室,见到我颓丧的模样和红肿的左脸,她竟然什麽都没有问,只带着我到保健室向护士要了几包小冰块冰敷。离开保健室後,我们回到了教室,欣宜用一个随便的藉口──我身体不适,中午在保健室休息,一不小心超过时间──敷衍了物理老师,接着假装搀扶我回到座位上。
几个月以前,我才因为「制服事件」而迟到,在欣宜、晓莉的陪伴下及班上同学的笑声中回到座位上。多麽怀念那个时刻,虽然当时的我还讨厌着男孩子,但每天都过得开朗自在,毫无顾忌。
我忽然有点憎恨起李杰来,要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沦落至此。
然就在这个当儿,他来了一张字条:
当不了情人,我们还是朋友吧?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就在这里……你的脸没事吧?by阿杰
我偏头见到了李杰关切的眼神,吓得赶紧将注意力移回黑板上的两颗星球,物理老师正为我们复习万有引力的公式和用法。我都已经拒绝李杰了,又怎麽忍心再践踏他的好呢?
晓莉说得没错,我真的太可悲了。
我喜欢的人就坐在我身边,向我投出他温暖的情意,我却为了一份早已失去的友谊,不敢回应这样单纯的关怀。说到底,我并没有真心祝福晓莉和李杰,否则我不会在他俩接吻的当下难过地跑开;但同时我又无法和李杰相守,因为我还是多麽地在意着晓莉。
但我居然对她说了那样的话。
勇敢到只敢在台上强加亲吻你喜欢的男孩子,因为你早就知道他不喜欢你!
又或者,我只是在意着自己在晓莉心目中良好的形象而已。
我真正在意的,不过是我自己。果然,我还是那个最自私、最胆小的人。我摸摸还有些疼痛的左脸,拿起冰袋又敷了一下──我真是活该被打。
一整个下午我都不敢再看李杰一眼,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够格得到他的喜欢,而李杰亦没有再传纸条过来。放学後,他便在黄国威的吆喝下与几名男孩子一块读书去了。
这样也好,就像欣宜说的,一切等期末考结束後再说吧。
「如如,我们去念书吧。」欣宜背着书包走了过来,她望向前方两个空下来的座位,说:「我想我不用太担心了,高富帅一定会陪着晓莉的。」
「怎麽会搞成这样呢?」我愣愣地说:「我不想这样子的啊。」两行眼泪滑落脸颊。
「唉,我也不知道,」欣宜说,她轻抚我的背,像在安慰一个孩子,「你的脸没事吧?晓莉这样是太过份了。」
「我没事,是我自己不好。」我说。
「你好好冰敷,一定很快就好了。我们先去图书馆,好吗?」
「嗯。」我无助地点点头,拿起书包,随着欣宜前往图书馆。或许藉由复杂的数学、物理和化学,能让我的心绪稍稍平稳下来。我总是能在科学运算中,获得一股安定的力量,「你喔,天生下来就是读书的料子!」晓莉俏皮的嗓音又在耳边响起。
晓莉,那是因为啊,这些科目再怎麽复杂,也不会复杂得过人生呀。
***
由於期末考的缘故,我遇上的难题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冰冻在记忆的箱子里。一道道试题、一张张考卷取代了这几天萦绕心头的烦恼,紧绷的考试将我摒弃在这些烦恼之外,成了我逃离现实的工具。
但考完试後,我就面临了未来该如何继续与李杰和晓莉相处的困境。他们是我的同学耶,一个坐在我的右方,另一个坐在我的前方,难道我得永远低着头,等待欣宜每节下课後的拯救吗?这样的校园,这样的生活方式,我还受得了吗?
幸好,随之而来的寒假,给了我一点喘息的机会。
整个寒假期间,我都没和李杰或晓莉联络过。李杰就住在我家楼下,我却连一次都没有撞见过他。他不再传讯息给我了,我却常望着手机里他的号码发呆,想着他是不是和我想念他一样地想念我。现在的他在哪呢?会在我的正下方,和我一样,看着手机吗?还是埋头苦写着寒假作业呢?如果我跺跺脚,他会不会感到天花板出现一点点的震荡,而想起我来呢?
日子常常是在这些无谓的猜测中点滴地逝去。
被猜测掐得喘不过气来时,我会找欣宜逛街。我们逛了几次街,也如往常般闲话家常,只是关於晓莉的话题,渐渐成为了一种禁忌,一种心照不宣、不需戳破的禁忌。
一天妈妈下班回家後,就用了戏剧性十足的方式和我聊起李杰。
「小如,楼下那家人搬走了耶!」妈一进门,就对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我说。
「什麽?哪家人?」
「就是那个小帅哥啊,他叫──李杰来着?」
「李杰?」
「对啊,他搬家了,全家都搬走了。」
「全家都搬走了?你怎麽知道?」我掩不住自己的诧异──李杰搬走了?意思是,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刚上楼时我恰好看到那屋子的门被打开,有人搬了新的行李进去──看样子应该是新房客吧?」妈说,狐疑看了我,「奇怪,你不是和他很要好吗?怎麽,他搬走时都没通知你一声啊?」
「呃──我们前阵子有些不愉快……」
「你们现在的孩子哦!有不愉快要说清楚啊,放假那麽长的时间也不好好聊聊,真是的,就这样搬走了。有那麽严重吗?搬走就很难再联络了耶!」
「不会啦,我有他的手机号码啊!」我疲惫地朝妈笑了笑。
妈锁起眉头,「到底发生什麽事啦?」
「没什麽啦。」
「小如,你有什麽事都可以和妈妈说喔!知道吗?」妈坐上沙发,拍拍我的肩。
「知道啦,谢谢妈。」
「任何事!包括……恋爱的烦恼,OK?」
「哎哟,你不要想到那边去啦,我们之间不是那种关系好吗?」
妈妈促狭地笑了笑,「是不是那种关系妈不知道,不过,我女儿有些转变了倒是真的。」她说:「好啦,我先去煮饭了,难得这麽早下班,来去煮晚餐给我女儿吃……」妈一面说,一面进房间卸下皮包,随後哼着歌走进了厨房。
电视中,身穿水手服的日本美少女正忙着变身成为女战士,我痴痴看着大眼睛的少女旋转、发亮,她的咒语听在我的耳里只剩下沙沙的声响。李杰离开了,他离开楼下那间格局与我家相似的地方,不知去了哪儿。
在搬家之前,他甚至没有走上十几级的阶梯,向我告别。就这麽无声无息地,斩断和我之间仅存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