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房间空了。
她的家俱全都送给了朋友、家人和隔着一条街的回收场,或许常常在路边徘徊的游民会把她最爱的黄色小碎花床单捡走,和他一起在大卖场买的,当初还为了要什麽颜色吵嘴好久,小碎花是她坚持不让步挣取来的。
其实她不喜欢黄色,可是他喜欢,她问爲什麽的时候,他的眼神好温柔,「当我看到黄色会想起阳光、隔壁的黄金猎犬阿吉、水果摊上的香蕉、小鸭鸭……。」他停顿了一下,不怀好意地笑,拍拍她的头说「和你。」
她愣了愣,为了他最後一句话窃喜和脸红到耳根,然後再过几秒看着他的酒窝渐深,才发觉自己和什麽东西被类比在一起,她狠狠地捶了他的胸口,他哈哈大笑,「迟钝。」
她总在阳光的午後想起他宠溺的笑,他笑的时候酒窝很深,当初她为了这个单纯的神情而心跳不已好久,那时候她不晓得其实忠厚和单纯在他身上根本找不到。
他的味道好像还残留着,虽然她把所有东西都扔掉了。铅笔、稿纸、常看的书、牙刷、毛巾、水杯、坐过的椅子、一起看电视的沙发、一打衬衫和长裤、衣柜、床单、枕头、床、娃娃、花瓶、相簿、盆栽……她清掉所有的东西才发现,她的家空空如也,什麽没有剩下,她躺在空无一物的地板上,想他。
墙壁因为湿气发霉,张牙舞爪的黑。她总是因为换季而发湿疹,红红热热地长满了脸和脖子,凹凸不平的像柏油路面,丑怪的可怕。第一次长湿疹,她无助得发慌,想瞒他而戴上口罩,但倒水给他的时候,他皱着眉气势万钧地瞪她,「感冒?」她摇头像个波浪鼓。
「那把口罩脱了阿?」他恶狠狠地说,她摇头摇的更厉害了。
他抱着胸命令她,「快--点--不然我就要自己动手罗。」
她退後了几步,他眼神一闪,起身,一把从背後抱住她,搔她的痒。她急着用手制止他肆无忌惮的手,於是她的口罩被解下了。他露出惊讶的表情,这让她很难过,她急着把口罩带回去,只见他把口罩举着老高,压着她的头说,笑地灿烂千阳「嘿,拿的到就来阿?」
她气的又想哭又想笑。
「话说你给我去看皮肤科。」
他捏起她的脸,「唔。」她感觉有点痛地发出声音。
「这样都没以前软了阿。」他认真地思考着。
「现在走吧。」
「可是你的报告……」
「管他去死,我都熬了三天的夜耶,剩下的给别人去烦恼啦。给我下楼去,记得拿安全帽。」
他帮她轻轻挂上口罩。她那时候感动的想哭。去完皮肤科,她在摩拖车上和他说是湿疹,不会留疤。听说不会留疤他松了一口气,她默默地抱着他的後腰。
「是、是不是我脸上有疤你就不喜欢我了?」她闷闷地用颤抖的声音问,怕的无非是得到肯定的答案。
「……」
只剩下风的呼啸声,想到他无动於衷,她心冷了一半。
过了半晌他才回话,「你刚刚说什麽?太小声了,什麽喜欢?你终於会跟我说情话了阿,真不错,有进步。」
他开心地哼起歌,她脑羞地打了他一下。回到家後,他躺在床上枕的她的腿懒洋洋地笑,他把头埋在她的发间。
「再说一次今天那个。」
「什、什麽?」
「说你喜欢我。」他用手只绕了绕她的头发,心想还真长阿。
「我又没有……」她的脸红成了苹果色。
「嗯?」他瞪她。
「不然你今天说了什麽阿,还敢否认?」
「我、我是说……」想到後面她害羞了起来,扭扭捏捏地越说越小声。
他扁眼,「如果你不说我就搔你痒。」
她回答的慢,於是最後只能上气不接下气的笑。
「不、不要……弄我了啦。」
「我是问你,呃,我,如果脸上留疤你就,你就不喜欢我了。」她一副犯罪後自白的模样,可怜兮兮地看他。
「爲什麽这样想?」他板着脸问,有那麽点真的在审讯的味道。
「因为,因为听到不会留疤的时候你松了口气嘛……」她一副快哭出来了模样,他心软了,搔着脸回答。
「怎麽说呢……欸,你不要哭嘛,爱哭鬼。」他叹口气递卫生纸给她。
「应该说我其实没差,能够一直欺负你就好……你敢再打我,我就搔你痒。应该说留疤你会难过吧?我讨厌你难过的样子,因为你露出难过的表情只能因为我阿,怎样?」
他坦荡荡的看她,她只好一抽一抽地破涕为笑。
「你爲什麽总是那麽爱欺负我……」
「不满意?」他居高临下地看她,露出当初为他怦然心动的笑容。
「没、没有……」
他打了一口哈欠,伸了个懒腰,「好啦,我要去把报告弄完,省的那群同学大呼小叫。你给我擦药去睡觉。」
她轻轻地笑,果然还是很温柔阿。
她刷完牙後,躺在床上看他颀长的背影,听着敲打键盘的声音半睡半醒,灯暗的时候其实她还醒着,他小心翼翼摸黑走上床,摸了摸她的脸,「还好不是感冒。」他压低声音说,听到她的脸立刻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