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聆妖 — €嚴殺03.

正文 聆妖 — €嚴殺03.

「……为何是你?」

躺在床上,头裹绷带而一脸苍白的佟安,在听见房门开启时本是一脸喜色,但看见玄音公主府的下人是带着面色冷沉的严杀进门时,他明显的失落和失神都写在脸上,好半晌,才想起要喊一声。

「严将军,你来做什麽?我明明说过,想见的是玄音公主。」

这个素来以好美色着称的皇子想见她?为了什麽?显而易见,其心可诛!

这就是他要忠的对象?

严杀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内心愤慨,缓声道:「听说殿下有伤,他们让我来照料。」

佟安懒散的挥挥手,蔫回床上。

「不用,不用。他们照料的不坏,不劳严将军挂心。」

带严杀进来的下人,忽然轻蔑一笑。

「确实,你这伤可打扰了严公子和公主的好事,严公子只怕是因你的伤而心烦,昨夜侍寝侍得不好了,才被打发来照料你这病秧。」

佟安闻言一惊,从床上坐起,怒问:「严……严将军,此话当真?她竟让你侍……」

严杀铁青着脸没回话,但,佟安已经一眼看见他衣襟上遮都遮不住的紫红痕迹,瞬间便知那是什麽。

佟安的脸色也沉了,再看向严杀,眼神里多了怒意,轻视,和藏得更深的一点妒羡。

他一眼见到玄音飞扬跋扈的美貌,便倾了心,完全不能接受这个向来与他不对盘的青年猛将,竟能深得佳人青睐。

「严将军真不得了,本王原先以为你只是马上功夫了得,不料,阁下卑躬屈膝的床上功夫,只怕也不得了,竟能迷倒那妖女,待你救出本王回朝,本王必定上奏父皇,为将军忍辱负重不惜献身的义举,好好赏一赏将军。」

佟安酸言酸语的恶劣讽刺,他只能充耳不闻;不然,他难以保证自己能否忍住摔门而去的冲动。

严杀极怒,佟安不理会他,自己使性子跳下床不知去哪了,显然是不要他伺候;但,当他不知去哪绕了几圈後再回房,脸色比夺门而出时更差,而且,颇有些失神。

「她竟警告我,不许为难你。严杀,你真的做了她入幕之宾?她这样护着你……」

「她说过,若要让殿下顶替这活,也无不可。」

他本只是忍不住反唇相激,不料,佟安眼里竟燃起一抹喜色,整张俊脸烧得鲜亮,眼巴巴的望着他:「真的?她真的如此说过吗?严……严将军,如此,你替我说说可好?我肯的,我肯。」

严杀气笑了,摔门而出,看来他还坏了二皇子的好事。

这就是他要忠的对象?

何其混帐,何其可悲。

几日不见玄音,叶桢指挥他换了几次工作,活计愈来愈粗重,直把他扔到後院最末不见天日的一排暗湿仓房,每天搬东西出来晒太阳,日落前再搬回去,枯燥又辛劳,最令严杀感到明显恶意的是,偌大的十多间仓房,负责的只有他和一名娇婉柔弱的大宣女子楚嫣。

楚嫣没什麽力气,只搬了一些细碎琐物就累得愁眉不展,纤秀清婉的模样,让他无法苛求她更多,或许是他乡故知的几许怜惜,他默默将楚嫣的工作都揽了下来,也替楚嫣挡下了几次府内下人的欺凌;楚嫣大概感激他,又不曾听闻他是如何惊世骇俗的被玄音带回府里,对他很是亲近,一口一声娇嫩的喊他「严大哥」。

严杀阻止了几次,怕那妖女听见心生不悦。但事隔多日,他白日作工夜不出门,倒未曾再见玄音,他也就任凭楚嫣这样喊了。

他家中有好几个族妹,年岁模样都是楚嫣这般的娇小细弱,受她一声大哥,他便多照拂她一些,自问坦荡,他无愧。

这日天阴,北风呼飒卷袭,两人难得不必工作,严杀坐在红瓦的檐下寻思,刘副将所领的那一队伏兵,亦有上万之数,副将是老练的人,不可能没发现他一路留下二皇子被北枭生擒的消息,到了现在也该有所行动了,不论谈和或偷袭,不该如此没消没息才对。

「严大哥,想什麽呢这麽出神?」楚嫣操着细腻吴腔,捧来一食盘,盘上有温酒、几道家乡菜及两只酒杯,放在阶上。

「这是……」

「严大哥多日没有饮酒了吧?我总归比大哥多来少许日子,与厨子相熟,央他偷给我的。」

楚嫣皓腕凝雪,拢袖倒酒,举给严杀一杯。

「怎麽?大哥嫌酒淡,不想喝?」

「不是,」他接了杯,一口仰下,自嘲一笑:「只是在想,我竟流落到要你一伶仃女子替我央求张罗酒食的窝囊。」

楚嫣又劝了他几杯,之後无需楚嫣再劝,严杀满腔悲懑浮上心头,自己闷声喝。

「分明见你在此受欺,却无能为力,你一声大哥,严某不配。」

北地的酒,都是烈的,入愁肠而愁更愁,严杀倚在阶上的屋柱旁,恍然不解自己何以醉得这麽快。

还有,楚嫣为何问他……

「严大哥,公主带你回来,你道是为何?」

公主?脑中浮出星光下那抹红裙艳艳的身影,严杀被酒浸透的脑子一阵昏热,她所做所为无非就是折辱他,让他在所有人面前颜面扫地,最後再将他弃置这後院,不理不睬。

他脸上泛红,咬牙轻哼。

「妖女心思,我无意揣度。」

「那,严大哥,公主与你,都做了些什麽?」

「……言语羞辱罢了,没有什麽。」口中不经意又出现咬破她肩、唇时,如破新橙的甜香汁液。严杀忽然觉得,喉里十分乾涩,心如擂鼓,他不耐烦一杯杯的喝,握着酒瓶便灌入喉里。

但,那种渴,却不能消解!没有她,不能消解……

「严大哥是否还想回南方?」

「自然。我若能走,必得带回二皇子方可……楚嫣,你可想家?我必定也会带上你,不再令你孤身受苦。」

「如此甚好。大哥,你知道,怎样能离开此地吗?我敎你!只要惹公主大怒,你就待不下去了──」

他眼前一晃,握不住酒瓶碎地,动弹不得。楚嫣覆上他胸前,嘿然一笑。严杀眉心一聚,知道不妥,想推开她,却惊觉浑身无力,胸膛里空荡荡的,连出声说话都困难。

「大哥,明白告诉你了,我叫楚嫣,但可不姓楚;我姓叶,叶楚嫣……你道我是如何离开大宣的?当年我与哥哥叶桢,住在大宣边境的梵城,城守要讨我为妾,我死活不肯,他一怒以北枭奸细的名义囚我家人,逼我屈从,後来我远在塞外学武的亲哥哥终於回来,探狱发现我叶家老小四口早被城守屈打枉杀,唯有愚蠢的我,还在他床上心惊胆跳献媚讨好……哥哥大怒,救下在床上被弄得半死不活的我,诛杀城守,从此成了亡命逃犯,三年前我俩被追兵包围,他武功再高强也保不了我,若非公主适巧路过,救了我俩,我叶楚嫣,今日已是一个死人!严大哥,我哥爱慕公主已三年,如今你凭空出现惹他心烦,你对公主又是毫无意思,留你分明是养虎贻患,你说,做妹子的我,该怎麽替他俩分忧解劳呢……」

远远的,玄音看见的便是石阶上,两人肢体交缠,散发缠绵,一壶酒碎在地上,酒香靡靡,可见两人何等急不可耐。

叶桢盖住她的眼,柔声道。

「别看,平白污了眼。他爱大宣女子,对楚嫣有意,楚嫣也不反感,没想到,一来二往,这便好上了。此人,不值你待他好。」

他的手被拉了下来,玄音似笑非笑的回眸看他。

「叶桢,我却不明白,既是两相情愿,酒里为何有迷香的气味?」

「嫣儿,该打住了吧!」破空声细细飞去,叶桢脸色一变,来不及阻止,严杀便发现他身上的叶楚嫣惊慌地僵住,接着,他手腕脉门一麻,利石划开血脉,血一流,他拾回一分力气,猛然推开衣衫不整的叶楚嫣,一抬头,便与她四目相对。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想开口对她分辩什麽,比如,他没有做违心之事,但,又感觉对她什麽也不必说,她应当能懂。

良久,玄音悠悠的叹了口气。

「叶桢,我令大家都误会了,是不是?我让你们以为,我带回他只是一时好玩图新鲜,是吗?叶桢,不是的,我拿真心对他,想他有朝一日肯对我用心,却从没想过要折他羽翼。待会,你亲自将他带到我房里,往後我的吃穿用度,都是两份,他与我,一起。」

叶桢的脸白了又青,拳头松了又握,叶楚嫣脸色剧变,两人都是震惊不信。

然而,当夜他确然被带进了玄音房里。

只是,屋里没点灯,他一进门,玄音就挥退其他人。

独属於她的兰麝之息,丝缕淡淡随着窗边的风飞来,他不知以何面目待她,她今日解了他一困,但这困境说到底又是因她而生,不道谢他内心不安,但要对始作俑者道谢,他又别扭。

「你,今日的事……」

「不要紧,不用解释。我今日很累,不想听。你大宣朝来使,一封谈和书要换皇子回朝。你那皇子或许是惜才,对你真是念念不忘,坦言你不随他回大宣,他无颜面对江南父老。」

严杀无语。

他想回去?当然想!但,佟安为何拚命都要拉上他,根本不是为了惜才。他内心不禁凄恻,一时站在门口不动。

他的僵硬引来玄音轻轻一笑。

「不必怕,我对你等也等过了,辱也辱过了,磨也磨过了,你至今还是那麽厌弃我,连主动进屋一步都不肯,我没那麽厚的脸皮还要纠缠你。你向门左边走五步,有张我白日休憩午睡的石床,你躺在那里,陪我看屋顶就好。」

严杀也不知心里复杂的思绪要怎麽说出口,他依言躺上石床,这才发现她房内的穹顶竟是透明的,流光星移,月色如勾,清晰可见。

「你看见了?」

「看见了。」

「看见什麽?有牵牛星与织女星吗?」

「有。还有银河,和鹊桥。」

「真的?哪有!我看不见喜鹊呀。」

即使看不到她的神情,但她翻身而起,不甘心的向天空张望时,那股香气的翻腾,让他眼前楚楚浮现她的面目。

美艳如妖的她,此际嘟嘴皱眉,像个孩子。

严杀嘴角有笑,一连串似乎未经他大脑的言语,极为柔软的便脱口呢喃:

「有的,你仔细看,玄音,我对你说过的,一生一会的时候,鹊桥便搭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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