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美。」她突然说话,我提起兴致看她,没想到她正在看我。
我说过,基本上我和对面那小子是没有肉体和性别的灵物,其实话不能这麽说,我们的型态取决於受审人的感受,有时我可能是长两只脚的大牛魔。
对面的家伙无声的哼一下。
女人看着我继续说:「没想到我第一个看到的景色居然是自己死後的风光。」
我像泄了气的皮球开始不屑,看这女人的样子,大概最後会被天秤推到天堂去,我没兴致和她说那些无法挽回的人生大事,所幸想脱离工作岗位,但该死的天秤又在我脑中强烈敲一击,搞得我头昏脑胀,只好摸摸鼻子干事。
女人的脸突然扭曲,牠伸开手遮住自己的脸。
这很常见,再说我也看习惯了,我缓缓窃笑,觉得实在是太美好了,每当看到这种脸部表情,我就知道灵魂的天堂之路出现瓶颈-她内心再排斥天堂。
通常这类人我给了些小研究,可能他们生前极为痛苦,所以死後不相信天堂的存在,进一步说服自身进入深渊,也可以说他们对痛苦上了瘾,只有责难让他们确信自己的存在。
我无所谓,总之我喜欢。
果然天秤受到强烈信念的影响,激烈的摇晃,一步步不安定的信息重重跌落於两边。
「真美啊,」她再度看着我叹息,「美的有如枯萎的瞬间。」她对我收出瘦弱的手腕,我感觉像一支树枝直直指着我。
听她这麽说,我展开甜腻灿烂的笑容对她,无论我现在是什麽样,一定看起来可口又吸引人。
「你这麽认为的话,就过来啊。」我召唤她。
久到牙都快掉了几百次的经验,我看出了名堂,藉由引导慢慢吸引人掉入地狱也是我颇自豪的经验谈,反正只是加油添醋,既没有提示也没有告诉她目的地,超棒!
我没看错,她已经一步一步向我这里迈进,但步步难耐,我看得不耐烦,还是好好保持我的招牌魅力,痛苦的力量看起来一定甜美至极,连气味都美如鲜花,无论哪种形体,我铁定比对面的无聊家伙好看的多。
对面的家伙铁着脸看待这一切,我等着等一下对他昂头嘲笑,他那正经的嘴脸真让人不屑。
天秤发出铿一声巨响,彻底往地狱方向倾倒,我虽然有些疑惑,但依旧欣然接受这美好的访客。
女人踩着陌生的不乏走到我面前,牵住我的手,我很高兴,感觉背後茫光耀眼,们正在开启,光线渐进式盖住女人的脸庞,消瘦的颧骨和薄唇,青筋显露的脖子和浮出的锁骨,看起来毫无生命气息,也对,她已经挂了。
我顺势牵好她,扬嘴低笑,她好似看到什麽,温驯的埋入我怀中。
我低笑几声,挽起她耳畔处的发丝,在她耳鬓处亲吻,一路延伸到嘴唇,她呻吟的握紧我。
啊,欢迎来到地狱。
「你知道吗,阿衔,」女人的手轻抚过我的脖子,指尖的触碰让我相当不习惯,「通常我觉得美好的东西,都会是最恶毒的果实,你会出现在这里也不例外。」
她捧住我的脸,清扬的眼神发出不平衡的错觉,我从她眼球里看到的是一名男生的脸,我的脸。
什麽嘛,一个盲人哪来这麽多想像,我正想别开头让她进入门内,门里的巨大光芒让背後感到疼痛。
女人突然用力压住我的头,亲密的靠过来,嘴唇贴上我的耳朵,气息缠绕,死亡的气味。
「我已经要去地狱了,别把他也带进来好吗?」她一字一字咬牙切齿的说,牙齿就在耳垂附近颤抖,我突然闻到屍臭,但不确定是不是从她嘴里传出来的。
她放开我,毫无眷恋的绕过我,进入地狱之门,连一次都没有回头,光芒在门缝里削弱,最後只剩下冷冷的一片。
果然,从她进去的那一刻,我的喉间扬起悦耳的颤音,一切变的疯狂,天秤套在我身上的束缚愈来愈弱,风的气息也越来越强烈,我发狂的大吼,笑声回荡在这片空旷又封闭的空间内,每一声回音都彷佛骨头碎裂的声响,真好听。
我收回畅意的笑声,得意地向对面的家伙敬礼,多谢他承让。
「觉得现在只剩这只脚被控制,其他部位随时都可以离开了一样。」我对他说,他只看我一眼,又摊开我们之前玩到一半的棋盘,可恶,我都忘了。
「你有听到刚刚她对我说什麽吗?」我一边下棋一边问,觉得要被痛宰了。
他没趣的抓抓脸,打个哈欠,「没听到。」
我说:「她居然要我放过别人,就算她真给的了什麽,我才没兴趣帮另一个人上天堂。」我咧嘴随着旋律唱着:「只愿意渡人下地狱,不喜欢携人上天堂。」
然後,这家伙把我的王给踢掉,我还傻楞楞的对着他的皇后发呆。
「你真稀奇,平常不是都不聊前一个死人吗?」他坐上摇椅,摇椅越飘越高,他的茶壶也飞的高高的。
我耸耸肩,跟着盘腿飘上他旁边,手中拿出杂耍球,一变变出好几颗,轮着转几圈,「因为她很奇异,知道这里是地狱还往里跑。」我撒出上百张纸牌,再让它们自己飞回到手中,来回好几次,「说真的,我有感觉,再过不久就可以离开了。」
他放下手中没有封面的书本,停下动作看我,「如果真的能离开,你想去哪里?」
「谁知道,我只想离开这里。」我提醒他这里是哪里,扬手展示这里的一切。
一座天秤,两扇门。
外加两个无薪被被削劳工。
然後,什麽都没有。
「也是。」他摘下不知何时有的眼镜,一副老生常谈的鬼样,我最恨他现在这德性,代表有屁放不出,开始那梗死人的漫谈。
我将头埋进手掌里,让身体慢慢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