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天在函馆。
不看百万夜景是不行的。当天圣诞节，搭缆车上山的人简直跟参加跨年有得拚。
不知是导游冒失还是他们团费有打折，竟没把夜景加入必要行程，有些人不想排队上山，选择留在市区自由逛街，三分之二的人上函馆山。
小黛原本也不觉得夜景有什麽好看的，看来看去不都是灯泡吗？来个灯光秀她还比较喜欢。
莫宜熙倒是问她：「余穹要去，你确定不去？」
彼时小黛正在发病时期，很爽快的回答：「不去，灯泡这玩意儿，我家那颗树龄十年的圣诞树上也很多。」
说穿了，外头飘雪也是不想动的原因。
莫宜熙推了推她的脑袋：「你懂不懂圣诞节对咱们东方人而言是情侣过的日子？你难道就甘愿看他和别的女生手牵手看灯泡？」
手牵手这三个字使小黛有了反应，她和余穹牵手的记忆大约可以追朔到小一的时候，是小一的时候！之後那只手要牵到还得先被糟蹋，她的日子多难过啊，现在怎麽可以让人随随便便捷足先登呢？
小黛立刻改变主意要去要去的追去，好不容易才在缆车前发现余穹最後的身影，那时他上了缆车，缆车已满，小黛只好搭下一班。
登了山觉得环境实在亲切，不少对岸同胞，用她模仿不来的腔调说话。以前余穹也有这腔，想来是来自他妈，後来被笑过一阵子就改掉了。
其实小黛挺爱听的，觉得那麽说话挺适合他，挺有种狗眼看人低的高傲，让他特别与众不同。嗯，她是个喜好异常的女孩。
小黛在人群中梭巡，发现人多到连早一步上山的费洛蒙团体都不见踪影，忽然慌起来，一点也没有读日文系的风范，扯开嗓子喊余穹名字的行为非常台湾人，也引来不少同乡关注，还提议要不要去看看能否请服务台广播。
她都谢绝关心了。
小黛说不出口，她只是因为在这麽多人里没有半个认识的人而感到惶恐，没有余穹在，身处成千上万人之中都会寂寞。
余穹在搭乘缆车的入口处碰到莫宜熙，他显得特别讶异，问自己不是上去了，怎麽会出现在这里。
他没说是趁乱下山了，只问：「小黛呢？」
莫宜熙语气很是夸张：「我俩眼睁睁看你搭上缆车的，小黛追着你後面也上去了，我看人多就在这里等，你们错过了？」
余穹抿着嘴角，拍拍莫宜熙的肩道谢，又去排队搭缆车。
莫宜熙本想叫他打通电话连络一下让小黛下山就好，後来耸耸肩，没那麽做。都说圣诞节是情人在过的，让余穹上去比较妥当。
余穹花了好些时间才上了山，在观赏台来回地找，终於发现她撑着伞坐在角落，大概是累了在那里发呆，颇有几分难民的风格。
确定人没事，他立刻恢复从容的姿态，站在不远处等她注意到自己。多麽心思别扭的一个孩子啊。
小黛果然跟装了雷达一样，没多久自伞下抬头张望，就瞧见他，也不知是否真是心有灵犀。
余穹得承认每次看她见到自己便发亮的表情心情就会很好，那种知道某人把自己当成小宇宙在打转，比知道世界上没什麽不能任他翻转还畅怀。
「余穹余穹。」她马上收了伞，扑腾上去。
真的是扑腾。缩着腿坐久都麻了，小黛起身先是一踉跄，跟着往前狠扑，为了保持平衡，她挑战了人体极限，像只跳出水的鱼双脚离地抖动翻腾──或者说折腾了一下，结果无用，落地前滚翻一圈，还伴着雪，非常华丽。
余穹都看傻眼了，任凭他柔道段数再高，也接不住这样出神入化的演出，所以他只能把她从地上抓起来，一边嘲笑她以後真要当溜冰选手啊，一边替她拍拍脸上的残雪。
「摔痛没？」那种冷淡中带点温情的语气，特别余穹。
小黛一手拿伞一手提包，就厚颜让他擦了，「哎呀，你第一次关怀我，真想录下来多听几次。」
其实应该不是第一次，只是次数太少，小黛老有错觉。
余穹白眼她，确定她没事。
小黛：「我还以为你先下去了，我找你好久，原来你还在。」
你看，什麽样的人在这大雪天里等你找你，还不抱怨的？於是他就默默在心里原谅她这几天爱理不理的态度了。
余穹也没说是又上来的，拍完她脸上的细雪後，从口袋里拿了一罐罐装甜酒给她。
「你特别买来……都喝光了啊。」小黛从开始的欣喜到很讪。
余穹：「又没说是要给你喝的。」
小黛不懂：「那这都空了你给我干嘛……还是你知道我在收集甜酒的罐子，特别留下来给我的？」
她笑得极为厚颜，极为无耻，极为畅快。
余穹咬牙：「对，我特别留下来让你拿去丢的。」
尽管如此，小黛还是喜欢他别扭的语气，由衷觉得他扭曲的五官实在俊俏。
经过那麽表演性质的一摔，小黛就是手掌莫名擦伤，其他连扭伤都没，真是个健康的孩子。
余穹让她去厕所冲水，小黛去了趟嫌人多，随便用卫生纸擦了擦就回来。
余穹一见她，就先刨了记眼刀：「过来。」
小黛不明所以，便先畏缩起来，幸好他也仅仅抓起她的手拿浸湿的手帕给她擦，不是抓她脑袋去抡墙，她便心安理得了。
其实她心里是有点可惜的，如果受伤的是脚，给他这样摸过看过後不晓得以身相许的机率有多高啊──如果时间再往前推个一百年的话，她只能怨叹时不予我。
她问：「你去哪里洗手帕的啊？」
他反问：「你为什麽不能听我的话？」
她睁大眼，笑嘻嘻看他：「我没洗手你都知道，你好神啊。」
……
这叫他骂是不骂？瞧她那副总是神马都是浮云的嘴脸，他都不知道怎麽怒了。
擦完手，余穹说走了，小黛本也没多想就跟着他，忽然记起莫宜熙说的话，就想看看灯泡搞不好也挺浪漫的。
她：「我们看看夜景再走，好不好？」
他：「有什麽好看？一堆灯泡而已。」
没想到这里也有个跟她想法一样的……如果告诉他这件事，余穹会不会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最後他们还是去看了，因为小黛说既然号称百万夜景，肯定那些灯泡花了不少公帑。
纵使夜景本身就是个浪漫的玩意儿，小黛还是不懂有那里好看，只知道周遭你侬我侬的甜蜜氛围和情人节相比并不虚弱。
小黛也蠢蠢欲动：「余穹，你看你看。」
余穹望向她指的一对情侣，男的用大衣把女的包裹在怀中，有说有笑的眺望夜景，非常神仙眷侣，非常凤凰于归，非常旁若无人。
然後他垂眸，小黛一脸期待的瞅他。
余穹回，别想。
小黛先是沮丧，後再接再厉：「不然我们手牵手好不好？」
余穹反问：「你手掌不是受伤了？」
小黛：「那用另一只就好了。」
余穹：「你又是拿包又是拿伞的，哪来的手？」
小黛：「不然你替我拿包和伞，我勾着你罗。」
他真心觉得她的脸皮厚不可测。
结果还是从了她，否则一直听她说今天是圣诞节，是情侣的节日，一直指那些无视现实、陷入真爱恍惚中的情侣，实在很厌腻。
自从他离家求学後，每次回家mika总是有好几天都赖在他脚边热情撒娇，大概就和她这副德性差不多，看来人类和动物本质上相差不多，既然她这几天都没缠着他，此刻是躲不掉了。
小黛却是在想，看灯泡其实是很给力的浪漫活动，连余穹都受到伟大宇宙的意识感召，心甘情愿让她牵手了呢。
现在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这只手的主人也能心甘情愿看上她。